第四十一章 幼稚 作者:未知 我拉着他的手說:“你就像我爸爸,這么长時間,我就把你当成我爸爸。” “我永远都是你大爷。”邢大爷說。 “你要是搬走了,我又沒有爸爸了。” “你好好的。”他拍拍我的手。 我和娘娘一起帮邢大爷搬家。他的房子两室一厅,锁起来一個房间,放的是搬不走的各种杂物。 小家不大,有一扇黄色木框子的老窗户,但是干干净净。這裡就是邢安安出生和长大的地方。我想。 “安安的妈妈,就是在這儿自杀的。”邢大爷指着阳台。 晕。 我突然想起,我已经很久很久沒有梦到她了。隐隐觉得,她好像是拼了最后一点力气,给我拖了一個梦。 “你是不是投胎了?”我抚摸着邢安安的床,在心裡问她,“好好的投胎吧,下辈子当一個高高兴兴的人。” “在我的抽屉裡。” 這個声音回响在我脑海。 “大爷,邢安安有沒有過一個书桌?”我问他。 “有啊,我给搬到客厅裡了,让人家用。” 我去客厅裡找到那個老旧款式的书桌,有五個抽屉,每一個我都看了,干干净净。 “原来裡面放的什么?”我问。 “都是安安的东西,我都收起来了。”邢大爷說。 “我能看看嗎?”邢大爷看着我,娘娘也看着我。 “不方便就算了,”我挠挠头,“我之前做過一個奇怪的梦,安安让我看她的抽屉。” 邢大爷从小屋裡找出来三箱子东西,一箱子衣服,放在一边。 “捐了吧回头。”邢大爷自言自语。 一箱子各种個人物品,化妆品,小摆件。 一箱子书和本子,還有笔记本电脑。 “难道是在說电脑?”邢大爷說我可以看,我就打开她的电脑看。 很多很多照片,還有电影,還有文档,沒什么了不起。 所有的文档,都是她之前写的文章和小說。我想起王晓說過,她很想像我一样,当一個写文字为生的人。“我可以带回去看嗎?我想看看她写的文章。” “好啊,你给她指点指点。”說完這句话,我們都沉默了。 就好像,我指点指点,她以后還能写得更好一样。 沒关系,安安已经投胎了,這回一定能当上厉害的作家。 我把邢安安的笔记本电脑放在我的包裡,心想,也许她說想让我看的东西就是這些文稿。 可是我還是翻了翻她的其他东西。 书,书,书。本子,本子,本子。 “我知道了。”邢大爷突然說,她想让你看的是這個。 他转過身,从小房间的衣柜裡,各种杂物之间抽出一個本儿来。 “這是安安的日记本,本来是放在她中间那個抽屉裡的。” “不可能吧?”我心想,“我不能看她的日记本吧?” “你看吧,我是绝对不能看的。”邢大爷笑着說,笑容之中满是落寞。 我打开日记本,第一页写着:“安安的日记” 再翻一页,是一首小诗。 如果能乘着云飞走 我想去哪裡 我想去世界的西边,比西藏更西边,比欧洲更西边 我想去看看你 再看你一眼 我就可以 真的走了。 這难道是写给王晓的? 這王八蛋到底哪裡值得如此? 我又翻了一页,便是真正的日记。 大致看上去,都是少女心事。 恋爱,吃醋,寂寞,朋友勾心斗角。 我快速地翻完,觉得這不是她想给我看的东西。 但是,有什么东西闪過。我又翻一遍,在最后一個找到我刚才看到的一句话。 “如果我死了,請把這本日记交给程雪。” 這天晚上,我和娘娘住在我們家裡。 我和前夫共同生活過的家,我和邢大爷共同生活過的家。 我和前夫共同生活過的家。 “他们那天,把孩子抢走,把孩子的东西也都带走了。” “還能這么无耻?”娘娘也很生气。 “我觉得,我给珍珠挑半天挑的那些玩具,用具,小爬爬垫,他们肯定转眼就扔了。有钱人不稀罕。” “他们可能是想让你把孩子忘了。” “全天下的妈妈,谁能把自己的孩子忘了?”我笑着說,說完我突然想起桃桃的妈妈。 我是說,桃桃的亲妈。 她是怎么做到的?一走了之,结婚生子,假装沒有過桃桃這样的儿子。 她知不知道她儿子现在已经這么帅了,以后想当机甲战士? 她知不知道她儿子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妈妈,這么好的妈妈,可是夜裡還是会想她? “别难過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提。” “你啥时候提了,是我提的。”我擤了一把鼻涕。 我跟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一点也不注意形象。毕竟他曾经是我的直属领导,就坐在我身后的办公室裡,我上班時間剔牙抠脚,他都能看得到。 “我来做饭,你,跟那個,单独待会儿。”娘娘說。 他說的是邢安安的日记本。 可是邢安安這本日记,阴气太重,我看着看着就睡着了。醒来已是半夜,我被娘娘抱到床上,他在我身边鼾声大作。 什么帅哥,還不是打呼噜像打雷。 我慈祥地想。 我就着夜灯,看邢安安的日记。 前半部分,写的都是王晓。她和王晓相识,她迷上王晓。她每天绞尽脑汁,想把王晓搞到手。 她把王晓搞到手了,她写着王晓的温柔,王晓的甜言蜜语。這些话我也听過,不過只听了一两個月。 邢安安也只听了一两個月。她再也听不到了,她开始不开心了。 特别特别不开心,借酒浇愁。 终于有一天,她写着,她开始跟踪我。 我当时其实都不怎么出家门,出家门只是买菜。 我又不是阔太太,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逛街购物,我可是正经八百的专栏作者。 我买菜当然不打扮了,邢安安在日记裡把我骂得体无完肤。 她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哪裡比不上她?” 邢安安在日记裡详尽地描写我的外表。 “她哪天出门,能把头发好好梳梳?!” 她的笔迹很好看,我读得笑起来。“干你屁事,”我心想。 “我如果敢這样出门多好啊。”在日记的结尾,她說。 “你知道嗎,你丈夫不是什么好男人。”邢安安在日记裡对我說,“他一点都不爱你,也不珍惜你。他也不珍惜我。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跟這种人一起生活。” 那你是怎么回事?我无声地问她。 她写了好多好多的我,慢慢的,日记很奇怪地变成了写给我的话。 “程雪,我今天在酒吧认识了一個男人。就是你楼下的酒吧。我给你丈夫戴了個绿帽子,给你解解恨,你觉得怎么样?” 真够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