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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江郎才尽

作者:凤之翼
布政使大人的后花园自然是個清幽的所在,岳肃被小厮领进去后,不由得耳目一新。只见楼台高峻,庭院清幽。山叠岷峨怪石,花栽阆苑奇葩。水阁遥通竹坞,风轩斜透松寮。回塘曲槛,层层碧浪漾琉璃;叠嶂层峦,点点苍苔铺翡翠。 来到长亭之下,邹佳仁身穿便服,坐在长椅上,岳肃曾在贡院门口见過這位大人,忙躬身施礼,“学生岳肃给恩师见礼。” 邹佳仁也觉得岳肃脸熟,只是他日理万机,早就记不起是在哪裡见過。 “免礼吧。”邹佳仁說着,站了起来,沒有再瞧岳肃,而是看向荷塘。又谈谈地道:“岳肃啊,不知你所字谓何?” 岳肃忙答道:“学生草字秉严。” “秉严,很好。”邹佳仁点点头,“事事秉严方能大公无私。” “谢恩师夸奖。” “对了秉严,为师前些年去黄山游览,偶的一副上联,至今沒有思出下联。你能得中解元,想来才思過人,不知可否为老夫觅個下联出来。” 岳肃知道,這是邹佳仁想要考考他,但不应承是不行的,只好硬着头皮道:“請恩师赐联。” 邹佳仁干咳一声,說道:“那日去黄山是秋时,正值落叶松树叶飘落,好一幅美景。兴之所至,得联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說完,邹佳仁转头看向岳肃。 若說别的对联,岳肃恐怕還真对不上,這個对联,他在现代上網时,可是看到好多次,不過依稀记得這是一個下联,上联叫作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当下也沒考虑明朝有沒有上海這個地名,更沒顾及到這個年代沒有自来水,张嘴便来,“学生对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 上海自来水! 邹佳仁听了這個答对,是满脑子浆糊,心中暗道:“真是胡說八道。” 心下不悦,脸上却沒表露出来,岳肃作弊的嫌疑在他的心中大了几分。 “還算工整。”邹佳仁淡淡說了一句,随即又道:“假山真鹿走。” 這個上联岳肃還真沒听說過,挖空心思,斟酌半天,终于想出一個,对曰:“死菜活人炒。” 听了這個,邹佳仁差点沒气死,完全可以确定,岳肃這個解元九成九是作弊来的。不過手头毕竟沒有确切的证据,也不能太過武断,转念一想,计上心来,大声喊道:“来人啊,笔墨纸砚伺候。” 侍立在不远处的仆人一听這话,马上取来笔墨纸砚,铺到长亭的石桌之上。邹佳仁扫了岳肃一眼,說道:“秉严啊,你乡试的文章波澜大气,老夫甚是拜服,想让你现场再作一篇,留给家中子弟研读,不知可否?” “這……”岳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马上意识到不好,這分明是邹佳仁再试探自己,乡试之时有沒有作弊,要是自己能够默写出来還则罢了,若是写不出来,自己便要倒大霉。 现在岳肃的心头是怦怦乱跳,紧张地道:“恩师……乡试那篇文章是一时灵感所致……即兴之作……出得考场……已经有些忘却……” 邹佳仁神情冷淡,說道:“即便是即兴之作,也不至于全都忘记。堂堂一榜解元,笔力、火候总是在的,只求大段不错,其他稍有减色也无妨。” “我……”岳肃是无言以对,那篇文章是自己抄袭而来,怎么可能過目不忘。上辈子背诵一篇《岳阳楼记》還要半天的光阴,更别說是那么一篇数千字的文言文。 正无计可施的关头,岳肃猛地灵机一动,想起当年电视剧中演的一個典故来。做過冷静地道:“恩师,实不相瞒,学生在前日偶作一梦,梦到一個姓郭的老者,向我讨要一支笔,我莫名其妙地从怀中掏出一支五色笔给他,从此再无文思。” 這個典故出自南朝,讲的是一個叫江淹的才子,以出众文采称著于世。晚年时,他在梦中遇见一位叫郭璞的人。他对江淹說:“我的笔在你這裡多年,請你现在把它還我。”于是江淹便从怀裡掏出一支五色笔给他,他本人也在交笔同时醒過来。后来江淹发现自己再也沒法作诗。“江郎才尽”這個成语也是从此而来。 邹佳仁也是才识渊博、学贯古今的人物,此典故自是听說。他突然转身,双眸紧紧盯着岳肃,怒道:“好一個江郎才尽,你這鬼话……” 话刚說到這裡,下面那“拿来骗谁”四個字還未出口,突有小厮在远处禀道:“大人,李老爷和李府千金前来求见。” “哪個李老爷?”邹佳仁正在发怒,问话的语气着实不善。 小厮听出火药味,打了個冷颤,忙道:“是李文彰李大老爷。” 李文彰的名头邹佳仁当然知道,同在武昌,大家還多有往来。這邹佳仁是山东人,属齐党,因为齐楚浙三党同盟,所以二人的关系還算不错。 “快請客人到书房奉茶。”贵客上门,邹佳仁不能怠慢,拂袖便走,擦過岳肃的身边上,扔下一句话来,“你自己再想一想,最好是把郭璞的五色笔给借回来,否则本官让你好看。” 岳肃木讷在原地,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再說邹佳仁,快步赶到书房,此刻李文彰和李琼盈已经在花厅等候,李文彰年過五旬,身材消瘦,罩着一身红缎子员外袍,目光矍铄,神采飞扬。一见邹佳仁进来,当即站起,客套道:“邹大人公务繁忙,老夫冒昧打扰,還請见谅。” 李琼盈今天恢复了女儿打扮,身穿一袭粉红色长裙,站起身来盈盈一礼,“给邹伯伯請安。” 邹佳仁忙道:“免礼、免礼……”又对李文彰說道:“李兄大驾光临,实令寒舍生辉,何来叨扰,快快請坐。” 言罢,三人分宾主落座,客套几句,邹佳仁才道:“不知李兄大驾到访所为何事?” 李文彰笑呵呵地道:“今日听小女說李兄府上得了件宝贝,特来观赏,還望李兄不吝。” “宝物?”邹佳仁不禁一愣,笑道:“我的府上哪来的什么宝物,若說天下间哪裡的宝物最多,還要数李兄府上才是。” “老朽汗然,愧不敢当。”李文彰笑道:“小女說,府上新得的這件宝贝名叫沙发,是新科解元岳肃所送,邹大人不会是不舍得拿出来给老夫一观吧。” “這是哪裡话,李公說笑了。岳肃确实送来一份礼物,不過只是桌椅一套,并不叫什么沙发……” “对,就是這個。”不等邹佳仁說完,李琼盈已抢着說道:“那個叫沙发的椅子,坐在上面可舒服了,我长這么大還从来沒见過這样的椅子。邹伯伯真是好福气,能有這样一位门生。” 好福气!邹佳仁都差点被岳肃气死,他這是第一次被朝廷任命为乡试主考,老大的恩典,沒想到却出了這么一档子事,新科解元狗屁不通,而自己事先并未发觉,授了功名,现在還在烦心,不知该如何处置。 现在听李琼盈說自己好福气,還說岳肃送来的桌椅是宝贝,心下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大声道:“来人啊!将岳肃送来的桌椅拿到书房来,請李公观赏。” 不大工夫,仆人抬着沙发和茶几来到书房,摆好后躬身退去。李琼盈也不客气,立时跑到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笑盈盈地道:“爹,你快過来坐,可舒服了。” 李文彰笑着点头,說道:“邹大人,不知您可曾试坐。” “尚未试坐。”邹佳仁還真沒有见過如此模样的“椅子”,比平常的椅子要矮上不少,可李琼盈坐在上面,似乎真的很是惬意。 “那你我一同尝试下如何。”李文彰终究不能像女儿那样太過随便,即便也有些着急,但终究要自重身份。 “如此正好,李公請!” 当下邹佳仁离座起身,与李文彰联袂来到沙发近前。邹佳仁是主,李文彰不便抢那张大的双人沙发,于是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刚一坐下,心头一惊,這种感觉从未有過,臀下极软,很有弹性,身体向后一靠,特别舒适。 “好,真是個好宝贝。” 邹佳仁见李文彰夸赞,更是好奇,坐下后才明白为什么這位家大业大的李老板会交口称赞,确实是舒服。 “邹大人得此宝贝,又有如此過人的门生,着实令兄弟嫉妒啊。”李文彰羡慕地說道。 “是、是……”邹佳仁甚是尴尬,沙发是真不错,可自己的這位门生,实在不能称为過人。 李文彰是個精细的人,看上看出邹佳仁神情有异,却沒有多问,因为他今天来還有另一個目的。“邹大人,听闻岳肃就在府上,老夫对名士、才子素来十分欣赏,不知可否請他過来叙谈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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