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图璧君上可好?
“我虽是岳人,但久在图璧流离转徙,娘娘在金陵协助治水之时常到保安堂设案义诊,我那时病重,又无银钱,慕名前去,却倒在道旁命垂一线,若非娘娘看见,让保安堂收治了我,我只怕早已身亡命殒......病愈后我多方打听,想尽办法才入宫见娘娘一面......我想报答娘娘,无奈人微位贱,手无寸刃,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几曲琴,换娘娘片刻心宁。”
是有這么個事儿,当时府衙有急事,君亦止不放心她一人留下,她只得吩咐晏子缪将那病人安顿到保安堂,自己先同君亦止回去,再后来,病患实在太多,又有灾后重建诸多事务缠身,她便将這個人抛在脑后了。
只依稀记得那人病体支离,奄奄一息,无奈日久难追,她已全然记不起他的脸。
当日偶然结下的善缘罢了,只为了站在她面前,为她谱一曲琴,這個不擅交际的男人竟费尽心机去攀交淑妃
她不可能毫无动容,但只是劝他,“只是举手之劳罢了,先生性孤清,当霞友云朋,梅妻鹤子,寻一处遁世之所,与琴常伴,過超然自逸的生活,最好不要同我這样的宫闱之人有牵扯,我在這裡身份尴尬,保不齐将来会横死异国,你远远避开为妙,你還是就此出宫吧。”
君亦止蹙眉,知道不可操之過急,便退了一步,“便是不为娘娘谱琴,我也要還淑妃姐弟赏识之美意,淑妃娘娘远不如外人所见那般怡乐自得,她心裡也有悲愁要解,如今宫中琴师凋敝,我答应要替沈郎君多多纾解淑妃郁懑,自然不会言而无信,娘娘千万别觉负累,我,也并非全然为了娘娘才入宫侍琴。”
云乐舒莫名松了口气。
“娘娘但有所召,我也会来的,不過是弹琴,又不是刀山火海,受娘娘大恩,便請娘娘全我一份报恩之心吧。”君亦止說得诚恳,让人說不出一個不字。
欠人恩情而不得還,确实是件极其难受的事情。
“那便有劳先生了,日后只怕时有打扰。”
君亦止总算安心,回她一笑,“只希望我的琴能解娘娘心忧。”
“先生长居宫中,不会觉得不习惯么?”
“有淑妃所赐令牌,可随时出入宫闱,若娘娘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为娘娘寻来。”
“......我什么都不缺。”她眉眼间,无意拂過几分落寞。
只是很久沒能像個普通人一样走在街市喧嚣裡,有些想念罢了。
不知为何,她对這個人有一种无端的信任,她来岳国之后几乎丧失了与人分享倾诉的欲望,可面对這個仅用一曲琴就让她引为知音的琴师,竟头一回生出想要同他谈心述怀的想法来。
她转头,望向水榭南面,仿佛透過滃滃郁郁的一片绿荫,可以窥见万裡之外的温软水乡。
“远迩笙歌,通夕而罢,先生,你见過槛桥勾连、灯火辉映的盛况嗎,镜水楼的焰火照亮星河,欸乃摇晃的小舟装盛着美酒佳肴,船头站着泛舟夜游的雅士,两岸全是喧阗车马,彩旗精灯,酒楼摊铺,街边铺子什么都卖,香药香方,异巧香袋,细画绢扇,四时玩具,消金裙,逍遥巾,但凡你想要的,都可以在街市裡买到,還有夜市街边卖的鮓脯、滴酥水晶鲙、药木瓜、马饮细粉,芝麻馅儿的圆子......”
她可以扮成男装,自如穿梭其间,提一壶酒,擎一串糖葫芦,钻进人群裡去看杂耍,看街边买扑,還能笑嘻嘻地扭头找身后满眼笑意的男人要一把散银,学着别人投注,若是赢了,他便对她鼓掌夸她一句“厉害”,若是输了,他就拎着一袋碎银在她面前晃悠,问她,“就這么多了,是要继续投,還是拿這些银钱再买些趣玩回去赏人,夫人可要好好斟酌斟酌。”
她可以尽情尽兴地玩上一天一夜,最后醉醺醺地趴在他背上,由他一路背着回宫。
“娘娘想家了?”
他怎么能如此洞悉她心中所想。
她看着眼前神色悲悯的男人,他的目光如同寒夜明灯照在身上,却沒有半分的唐突和冒昧,只是无端地让她感到温暖。
不知为何,哪怕這些话犯大忌,此时此刻,她就是想要宣之于口。
她点点头,苦笑一声,“入岳一年余,沒有一刻不想回家,沒有一刻曾忘记每一张只能在梦裡相见的脸。”
君亦止心都在流血,偏偏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說。
云乐舒久等不到回应,见他只是握着拳收在身前,不敢正眼看自己,便有些失落,自嘲笑笑,“先生是觉得我得陇望蜀,一面沉湎于岳国贵妃的风光富贵,一面又假惺惺的对图璧念念不忘,這般的虚伪贪婪么?”
他想解释,她又道,“罢了,這也沒什么,先生如何想我,這世人如何想我都不要紧。”
“不,我怎会如此看待娘娘,方才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只能变法儿绕开這個话题去,“数月前,我在图璧曾见到過北平王妃,娘娘想念故都,可愿意知道故人是否安好?”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后面更精彩!君亦止自然懂得她的矛盾,却更想教她坚强,让她像从前一样,永远昂扬自信地直面痛苦,再伺机破局,而非背着沉重包袱,裹步不前,把自己当成救赎一切的牺牲者。
密闭的天地裡,被小心翼翼地锤开第一道缝隙来,暗无天日的阒寂裡忽然就涌进来一线久违的光明。
她情不自禁地想:既然已经破了口子,不如放纵一回,她在人前压抑了這么久,偶尔容自己喘息一刻,又怎样呢。
“紫璃......”她喃喃,随后语气迫切地问,“王妃和孩子還好么?”
她一贯拒绝从阿妍口中得知图璧的一切,哪怕她想知道,以小姑娘的能耐,也沒法送来如此细致的信息。
君亦止心头宽展些许,“他们都很好,去岁年末,王妃带着小世子小郡主往百灵山祭拜,因沿途百姓拥堵,路塞难行,王妃特地下车步行,同府兵一起劝服百姓,疏通行道,小世子一副小大人模样,学着王妃口气,老气横秋地让百姓回家過年......”
长烟皓月都已经四岁多了。
“百灵山一向人烟罕至,怎会沿途壅塞?”她问。
“娘娘为图璧远赴他地不得回乡,又临近除夕,百姓感念娘娘救世之恩德,纷纷带着纸钱香烛、瓜果酒食上山替娘娘祭奠双亲与兄嫂,那几日百灵山方圆十裡人潮攘攘,挨山塞海,差点引起骚乱和踩踏,后来還是王妃亲自劝率,才将人群都疏散去。”
“王妃告百姓,‘皇后之爱民,必不舍子民严冬酷寒,冒夜登山去祭拜她的亲人,山路并不好行,又如此拥堵,年节之际若是出事,反是不吉,‘爱之必以其道’,皇后自己再也享不了阖家团圆的乐事,想必更期望能见到此刻的你们,一家大小围坐家中守岁的模样,這才是替她圆不了之愿’......”
君亦止讲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扯了個名目,說自己同王府的人相识,顺道讲君亦远连同王府诸人近况。
云乐舒问過公孙朔,本還想问肖嬷嬷、慕梅、印雪等人,忽然想起琴师不過一個异国之人怎会认识内宫中人,于是作罢。
最后踟躇着问,“那,图璧君上可好?”
“很好。”
不過两個字,她亦觉心满意足,只是眼眶禁不住染了红。
泪痕淹破,胭脂双颊,不知是高兴還是委屈。
“娘娘......”
“嗯?”
“佛偈有言,‘凛冬将尽,星河长明’,凡事总有转机......”
君亦止唯恐再多說几句,再也瞒不住她。
恰好薛芳回来,他及时收了口,只道,“我再给娘娘弹一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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