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莱州之乱
登莱二州其实不缺钱,也不缺粮。
那罗天大醮的效果是笼罩在所有宋土之上的,所以今年登莱二州都是大丰收。
张天师原本的做法,是想让梁山周围都风调雨顺,但梁山境内都非旱即涝,形成鲜明的对比。
对于民众来說,其实现实的很,哪裡日子過的好,就往哪裡跑,過不下去了就起来造反。
按照张天师的想法,是让梁山治下百姓生活困苦,最后都被大宋的富庶给吸引走。
而治下沒有了百姓,便是李鬼再厉害,也不過就是一员猛将罢了,终究成不了大事,坏不了大宋的江山社稷,无法破坏王朝更迭既定的命数。
但计划是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這些钱庄裡面都囤积了大量从东瀛运回来的银子,不怕任何人挤兑。
众人一听便慌了,急忙劝谏道:
“宗相公何必要出兵?”
而后面从密州過来的這些流民,更是曾经做過白莲教匪的。
“若是赶到城外,究竟他们会做些什么,何时染病,会否传染给其他人,都完全无法知道。”
“要不我們投梁山吧!”
城外的百姓沒钱看病,又不甘心等死,便只好往城裡涌,抱着撞运气的想法,期望城裡的官老爷能救一救他们。
宗泽听完,顿时如遭雷击,气势低沉了下去。
其他人也不为己甚,那秦大官人又送上了己方的善意。
“宗相公,不好了,秦都头正在把那些流民往城外赶,不许他们停留在城内。”
若是這莱州城被破了,他们的身家性命就全数交代了。
宗泽大喝一声,冲将過去,勒马拦在道路当中,居高临下,喝问道:
宗泽顿时气结,他說的是秦大官人,但背后肯定是一众士绅的群体决议。
他這几年积蓄了大炮数百门,火药等物资无数,精锐军队也训练出来了,正打算冲出莱州,恢复河山,就被這瘟疫迎头给重重打了一棒。
“我爹娘孩儿都在逃难的路上死光了,這次我宁可战死在這裡,也绝对不逃了!”
“那梁山当年也打過来過,不過后来被宗泽又给打了回去。”
“如今我們把這几座城池都献给梁山,把他们再给引回来,与那宗泽对抗,总是可以的吧?”
“也算上我韩家一份!”
“所以說,汝霖兄,别說什么草菅人命了。”
“汝霖兄来了,快快請坐。”
這莱州的大军和火炮基本都统一集中在州城之中,其他地方的武力虽然也有,但是面对潮水一般用来的乱民,很快便即沦陷。
但他毕竟是正统士大夫出身,不可能背叛自身的阶级,就算再心中不满,也只能在中间斡旋,期望能够多抠出一些资源来。
宗泽怒哼一声,恨其不争地道:
這些造反的头领聚集到一起,开始商量对策。
若是這莱州還是過去的莱州,這流民全都是莱州的良善百姓,那他们這一套当然還会很好使。
宗泽气结道:
“這是物资的問題嗎?”
“谁让你如此行事的?”
但话都已经說到這個地步了,他再坚持那便要撕破脸了,而他收复失地還需要這些士绅豪强的支持,是断然不能如此做的,所以只好长叹一声,起身告辞离去。
這群人被赶出了城,走投无路,每天只能靠着那几碗粥活着,天气日渐寒冷,周边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病倒……
宗泽到了秦府,那秦府的管家笑容满面地将他迎入。
他们是真正见识過乱军過处的惨况的,所以分外的害怕自己也遭遇到這种情况。
梁山币也推行的非常迅速,不仅是這些雇工已经习惯了使用,便是那些在這些州裡做生意的商户,也都开始逐渐使用起来。
關於把流民们都驱逐出城這件事情,秦大官人那群士绅们早就跟他提出過。
对于宗泽来說,身兼登莱二州的知州,還有選擇的余地,实在不行,便弃了莱州,返回登州便是。
這哪裡是行善,分明便是把這些流民当成了农奴来进行瓜分财产。
“我等乃是大宋子民,怎会行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這些流民在城中,定时发粥、派活,一切便可受控,若是有人犯病,本官立即便会知道,转移到城外的隔离区去。”
“這样吧!”
只有那些朝廷剿灭不了的大贼,才有可能被朝廷招安。
人人怕死,造反的人也不例外!
“大胆!”
只要這一批染病的人都死光了,或者产生群体性免疫了,這波劫难自然就结束了。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問題還不算大,但等瘟疫一爆发出来,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之前逃了那么久,你還沒吃够逃亡的苦头么?”
“還請宗相公看在我等略有薄功的份上,千万莫要放弃莱州啊!”
“城中流民,确实有部分来自密州,但另有不少,则是莱州失地流民,尔等不要說不知道這些人的土地落到了谁的手裡?”
其他众人听完纷纷夸赞秦大官人。
“凭什么我們就要在這裡等死?”
一群人哭拜在宗泽门前,一個劲地磕头认错。
說完之后,宗泽气哼哼地策马转身向秦府方向而去,而秦都头恭恭敬敬地等宗泽的身影消失之后,才直起身来,扫视了一眼那些以为侥幸逃脱大难的流民,眉头一挑,冷笑道:
“在你们和秦大官人之间,伱们以为知州大人会支持哪個?”
大厅主位之上,那秦大官人起身肃客相迎,請宗泽入座,其他各人也都笑容满面,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一样。
“寒冬将至,城外缺衣少食,此时将他们赶出去,岂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
但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宗泽完全不能接受,双方曾经争执過很多次,宗泽一直不曾同意。
“同样是衡量利益得失,做出的最有利决定,就别分什么高低贵贱了吧?”
百姓生活究竟好坏,的确是会受到收成的影响,但影响最大的,永远都是贪官污吏。
梁山沒有劳役,這些水利设施施工,全部都是雇佣人手来做,正好那齐州、密州的流民甚多,只要给饭吃就拼命干,成本低廉,以工代赈正合适。
“汝霖兄,這就是物资的問題!”
“汝霖兄误会了!”
“不妨等那些贼人来打时,再据城而守,岂不便利许多?”
甚至梁山本身都沒有发现這旱灾是有人暗中捣鬼,只以为今年的气候不好。
最初空着肚子杀入城中的时候自然是很凶猛,但是等肚子裡有食物之后,這战斗力便直线下滑。
他怒气冲冲地带着孙立出了衙门,快马向着城门方向冲了過去,远远的便看到,一群衙役正挥舞着棍棒,殴打着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
宗泽大惊,霍然起身,失声叫道:
但問題在于,如今這莱州早就不同了。
“這可如何是好?”
“只是此事干系到满城百姓的性命,我等不得不行這权宜之计!”
宗泽被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的是焦头烂额,心中都恨死了那群脑满肠肥的士绅了。
可他们派人過去和宗泽一接洽,這個念头就被宗泽给否了。
“那时的麻烦,会比现在高上十倍。”
“我們足额给!”
“那宗泽不肯招安我們,摆明了要把我們都杀掉!”
“如今好了吧?”
“如今天气也凉了,我秦家再提供一些成衣,用来给那些流民御寒,尽量多救活一些青壮男女。”
“秦大官人說了,這些流民在城内无所事事,整日裡偷鸡摸狗,严重存在治安隐患,而且這些流民說不定就是暗中带了病的,为了满城父老乡亲的安全着想,還是把他们赶出去为妙。”
“這已经足够了吧?”
“那秦源途怎敢如此行事,是谁给他的胆子?”
“鼠目寸光之辈!”
“我們都商量好了,愿意把粮食、草药额外多加一成,供汝霖兄使用。”
众人面上变色,急忙解释。
“汝霖兄是知州,所以在乎的是全州所有的百姓。”
众人唯唯,不敢再阻,任由宗泽离去。
“我赵家愿意响应秦家善举,也出一份成衣,明年的佃户也分上一份。”
那秦大官人便笑,不以为然地道:
“回相公的话,這是秦大官人的意思。”
“给我继续打!”
“我等都详细打听過了,這次的瘟疫非同一般,乃是那密州白莲教匪搞出来的罪孽。”
“秦兄着实为良善士绅的典范,真個有一副慈悲心肠!”
“你……”宗泽怒指着秦都头,便想将他免职,但话未出口,便又吞了回去。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宗泽這边也沒有足够的粮食物资去招揽他们!
招安之后,至少得管這些乱民的衣食住行吧?
若是那么容易做到,当初直接把這些人直接收编为禁军不就得了?
虽然今年收成差,已经让梁山注意到了,但反正梁山也不收粮税,其实并沒有把這事太放在心上,应对手法则是大肆兴建水利设施。
病毒這個东西是不看人身份地位的,再如何高贵的老爷员外,染上瘟疫之后,能否活下来也得看命。
“還是說,列位已经打算架空宗某,直接行那割据之事?”
“你若有海量的物资,自然就不用管我們如何态度,在城外直接给那些流民建造一個新城也可以呀!”
宗泽压抑住心中的怒气,阴着脸把一套礼节走了一遍,然后便当头责问道:
虽然肯定无法把這些人全都治好,但也能够管控住形势,不让情况恶化。
“整個莱州都乱了,乱军下一步就会来打掖县,看他们怎么坐得住?”
众人纷纷“慷慨解囊”,只听得宗泽浑身冰冷。
他们也知道這州城难打,便舍了州城不碰,转而去围攻那些周边乡县,然后照搬当日白莲教匪的做法,把粮食给大家分了吃,房子烧了,逼着所有地方百姓跟着他们一起继续往下一個地方进发。
不知何时的某個小人物振臂一呼,立时便引起周边青壮的群起响应。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是眼前一亮,纷纷拍掌叫好。
宗泽虽然不像李鬼那样来源于后世,但是对于防疫的知识也還是了解一些的,专门在城外设立了隔离区,把染疫的人集中管理了起来,每日由专人向内送食水、医药。
“此事我自会和秦大官人商议,尔等立刻停下,不许再驱赶流民离城。”
宗泽听了便怒道:
他虽然是知州,但是具体事务的执行,還是脱不了這些地头蛇的支持的。
一群人悻悻然地躬身陪笑,不敢答话。
像他们這种乱民,根本就扛不住官军的雷霆一击,朝廷凭什么要招安他们?
這一日,宗泽正在批阅公文,忽听门外脚步声响,病尉迟孙立匆匆赶了過来。
那白莲教匪是如何作乱的?
可以說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拿起過刀子的人,很难再拿起锄头。
一帮衙役都是本城内的人,自然帮着自家人,当即便又挥舞起棍棒,劈头盖脸打了下来,把這些流民打的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汝霖兄也莫要危言耸听,只要每日裡定时在城外发粥,那些流民怎会舍得离开?”
“等冬天過去,那瘟疫也自然就消了,秦家再把那些活下来的招做佃户,用来春耕,给他们一個活下去的机会。”
“既然如此,便让三军做好准备,明日加餐发饷,后日出发平叛!”
只要是在梁山境内,任意一個钱庄裡面,都可以随时把這梁山币兑换成白银,手续费不到半成,随兑随取,非常方便快捷。
那都头是個四十来岁的汉子,见到宗泽過来,急忙满脸堆笑凑了上来,叉手行礼道:
新的乱匪和白莲教匪唯一有差别的,便是他们不会毁坏田地,不会污染水井,也不会把吃不了的粮食烧掉,而是留作军粮备用。
“宗相公救命呐!”
“住手!”
“不想死的,跟我一起去攻城呀……”
“哼!”宗泽怒哼一声,大步流星进了大厅,目光一扫,果然见到這大厅内坐了十几個人,都是這州内的头面人物。
“但我們不過是本地士绅,我們只在乎這州城内的父老乡亲,沒什么問題吧?”
一群人吵吵嚷嚷闹了半天,也沒想出来一個好法子,最后不知道谁忽然冒出来一句。
天气這個东西,谁也說不准的,每隔個三五年,总是会有旱灾之类的灾年出现。
“不過這些流民必须得赶出城外,不能留在城裡。”
這秦都头是那秦大官人的族亲,平素也就罢了,但是在关键时刻,還是会优先听命于自家族长的。
但是对于這些本地士绅来說,则毫无退路可言。
但如果你把他给逼急了,你就会见到,他骨子裡隐藏着的那股子杀气。
谁知這群士绅居然胆敢绕過他這個知州,让下面的人直接做事。
以他们如今的战斗力,别說宗泽带的這些精锐大军了,就算是原本被他们打的落花流水的那些普通禁军,若是再杀回来,他们都抵挡不過。
当绝望再次降临的时候,终于有人心中的那股戾气再次爆发了出来。
一众士绅大获全胜,成功达成自己的目的,将這些流民都赶出了州城。
除非你永远不给他机会,他還有可能老老实实的重新做一個本分农夫。
梁山如今确实既有瘟疫,又有旱灾,但梁山藏富于民,百姓家中一時間還沒有出现吃不起饭的情况。
“你在城外設置的隔离区,不也是为了更多的人活,便把染病的人丢到隔离区裡去死嗎?”
所以就算最后大部分人還是要留下,但是那些领头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何必還等他们造反呢?
而且宗泽也看出来了,那些从密州過来的乱民之中,很多都是些不安分守己之辈,一旦遇到什么变故,多半便是要带头作乱的。
“我們来提供!”
招安的路子断了之后,這群乱民就更加慌了。
在官绅勾结之下,再是如何大丰收也无法让民众過上好日子,甚至還出现了谷贱伤农的情况。
那各县的叛军,其目的不過就是想要找口饭吃,根本就沒考虑過什么以后的事情。
先是那梁山過来杀戮過一通,把土地给普通百姓给分下去了一批。
而登莱二州则倒了霉了。
眼见這群蠹虫的丑态,宗泽心中万分痛快,但這大宋治理天下向来少不了這些士绅的参与,他還能怎么办?
只能原谅他们啊!
宗泽冷哼一声,沉声问道:
“军饷之事怎么說?”
“那些外地流民,很多都是密州来的,身上不知道带了多少病過来,虽然现在還未曾爆发,但终究是個隐患,還是早点赶出去为妙。”
“军粮呢?”
但城裡的老爷们对于這些一点大局观都沒有,到处乱窜的泥腿子,那是深恶痛绝。
“只惦记着自己家中這一亩三分地!”
“都是我等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擅作主张,犯下了大错!”
“早干什么去了?”
“诸位越過宗某,直接命令衙门都头做事,可曾把宗某這個知州放在眼裡?”
“這是草菅人命的問題!”
现在不需要宗泽去找他们,他们便主动找上了门。
情况也确实如宗泽所想,现在最着急的就是秦大官人那帮人了。
“逃?我們還能往哪裡逃?”
那领头的几個汉子,自然对此心知肚明,如今见官军来剿,彼此商量了一下,便打算受招安。
到得次日,宗泽亲自入军营监督发饷,提振士气,待到一切物资准备齐全后,率领大军出发,前往各县平叛。
虽然因为這莱州的梁山军不過是半路加入的水货,政策落实的不到位,地方清缴也沒完成,但大体的方向是沒错的,這就让许多普通百姓得以看到另外一种可能。
“城裡沒了這些人,自然瘟疫便停了!”
莱阳、胶水、即墨三县失守,這消息迅速便传到了宗泽的耳中,直把宗泽给气的,一個劲的跳脚直骂。
“把這帮病号都赶了出去!”
在座士绅哈哈大笑,那秦大官人更是乐不可支。
他们的算盘打的很精,但完全是用旧思维来看待新問題。
“知州相公請进,各家的大官人都已经久候多时了。”
“本官苦练了数年军队,为的乃是扫平梁山。若是连這区区乱匪都打不赢,那我也沒有必要在這個位置上尸位素餐了!”
“要不,我們逃吧?”
“不错,此计大妙!”
“既然那大宋不要我們,我們便投梁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