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登州府
往后一旬,随着镖队离开兖州府的地界,人烟渐渐开始稀少,道途也变得泥泞崎岖。
暨省自古多丘陵。
兖州府到登州府千余裡的官道,有三成都是蜿蜒的山路。
几处陡峭的地方,就连陈庆之這些镖头,也只能下马小心翼翼地缓步趋行。
這样的穷山恶水,自然就成了滋养刁民的沃土。
有些大山深处的村落,村民们平日朝耕暮耘,男耕女织,端是一派美池桑竹之属。
可一旦有商队经過,蒙住脸面拿起草叉,原本淳朴的村民转瞬就化身凶横的匪盗。
虽說不至于像黑风寨那样占山称王,但三五成行的旅客,落到這些人手中,怕不是连皮带骨的给一起嚼吃干净。
好在陈庆之一行人尽管为数不众,個顶個都是身怀利刃的彪形大汉。
這一路下来,纵使路過几处不对劲的荒郊野店,也沒见哪個眼瞎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就這么有惊无险的,陈庆之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登州府。
……
過了城关,街道上的人流渐渐多了起来。
恰好正值晌午,叫卖鲜货吃食的小贩纷纷游走在街头,相竞着声声吆喝。
“三叔,這便是登州府嘛?”
陈庆之牵着高头大马行走在街上,看向周围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与深居内陆的兖州府有所不同,三面环水,享尽交通水利之便的登州府作为朔国水运枢纽之一,商业繁荣,文脉昌盛,花繁锦簇便是比之江南水乡也所差无几。
“可不是嘛,要我說,就是這花楼裡的姐儿,都比咱那旮沓地方的要白嫩上不少!”
沒等黄擒虎张口,孟大富已经迫不及待地插嘴道。
“你也就這点出息!”
黄擒虎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大侄子,真不要四叔带你去见见世面?”不理会黄擒虎越来越黑的脸色,孟大富朝陈庆之一阵挤眉弄眼,“你是不知道,那云来舫上的花……诶,怎么還兴动手打人的!”
话還沒說完,脑门上已经挨了自家三哥一下。
“够了,镖物都沒送到呢,就见天想着狎妓,自己玩不算還要带上三郎,有你這么做叔伯的?”
黄擒虎沉声训斥道。
“我這不也是和庆之闹着玩笑,怎的還会有人当真……”
眼见自家三哥脸色愈发不善,孟大富从心地闭上嘴巴,心裡却盘算着等回头交接完手头的活,便径直去花满楼潇洒一回。
难得来登州府一趟,不玩個尽兴,就這么回去岂不可惜?
“三郎,這一路下来你也辛苦了,别听你四叔胡诌,交接完手尾就回客栈好好歇息,明日再出门长长见识也不迟。”
训斥完孟大富,黄擒虎看向陈庆之的眼神重新温和起来。
毕竟如今可不比在家,大半個月的跋山涉水,尤其时不时還要夜宿荒庙破观,栉风沐雨,那酸爽隔着一层衣服陈庆之都能闻出味来。
“三叔所言甚是。”
陈庆之拱拱手,话音刚落已经来到百草堂门前。
登州府的地貌属于冲积平原,少有崇山峻岭,因此像红景草、连翘花這些多长在山中的草药,往往需要不远千裡从兖州府押运過来。
陈庆之他们此番做的也正是百草堂的生意。
百草堂的大掌柜是個精瘦的中年汉子,一来二去生意做的多了,自然同威远镖局一众人也算半個相识。
按照规矩吩咐学徒简单清点一下数目,见大致无误,也沒多做刁难就很痛快把银钱给结算了,甚至還塞了個鼓囊囊的红包在陈庆之袖裡。
這也是以往的惯例,算是雇主给趟子手们额外的打赏。
事后陈庆之掂了掂,差不多有半两碎银子。
這些钱都是趟子手辛苦拿命换的,身为少镖头自然沒有克扣的道理。
只是半两碎银子分给十几個人多少有些寒酸,与众人說清楚情况,陈庆之干脆自己又添上半两在酒楼請了桌席面。
酒足饭饱,等少镖头再度清醒過来,已经是天明。
孟大富打着恭祝少东家开门大吉的幌子,暗中指示一众趟子手拼命给他灌酒,這回就连黄擒虎也在一旁笑笑不做阻拦。
结果可想而知,即便有着真气压制醉意,陈庆之最终在众人的围攻下光荣不省人事。
所幸一觉醒来,不是莫名出现在哪家花魁的舫上。
低头嗅嗅身上那股夹杂着汗馊味的扑鼻酒气,实在佩服自己是怎么睡過去的,少年当即招呼店小二打来一桶热水,舒舒服服洗了個热水澡。
不多时,焕然一新的陈庆之徐步走出客栈大门。
他此行的目地是城北胡府,受母亲嘱托去探望外祖阖家。
陈庆之的外祖父单姓一個胡字,复名仲卿。
早年也曾游历天下,凭一身棍棒本事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望,后来人到中年动极思静,遂在登州府开了家武馆安稳下来。
因为有這位真气高手撑门面,胡家武馆几十年下来倒也经营了不少生意,赫然一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富贵景象。
只可惜胡老爷子英明一世,几個子女的武艺却都稀疏平常,一個练出真气的也沒有。
沒有与之匹配的实力,再多的财富也不過是为他人做嫁衣,深知這一点的胡老爷子迫不得已,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婿身上。
母亲胡雪媺是外祖父最小的嫡女,老来得女,打小受尽老夫妻俩宠爱,即便是后来跟随父亲千裡迢迢嫁到兖州府,两家也沒断了来往。
当初陈镇南能白手起家开起威远镖局,很大一部分银钱都来自老岳丈的支持。
逢年過节,陈庆之還能收到外祖父寄来的节礼。
事实证明,胡仲卿也沒看错人,他這個小女婿不過四十就已经真气小成,日后搏上一搏,未必沒有冲击二流高手的可能。
看在這么一份情面上,待他百年以后,好歹也能给胡家子孙留一條活路。
惦记着泰山大人的恩情,此番送往登州府的除了随行四车药材,還有陈总镖头藏在骡车底下的一箱文玩字画,送往岳丈府上,這件事只有陈庆之一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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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這四车药材一共加起来,都還沒有那一箱文玩字画来的贵重。
出门雇了個力工担上那一箱父母准备的贺礼,陈庆之又买了些鲜果糕点,便径直向着坐落在登州府城北边上的胡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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