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城
清河王儿子众多,但只有一個女儿,极尽宠爱,洛长然曾听父亲提起過,猜测着她应该就是那清河小郡主—梁芸菲。
给了逐月一個眼神,她瞬间会意,上前行礼道:“我家公子和夫人走错了路,惊扰了姑娘,這便离开。”
洛长然和陆陌寒转身,梁芸菲急道:“等等,”上前两步,看着陆陌寒羞涩询问,“公子是刚来金陵嗎?要去哪裡,我让人带公子過去,免得又跑冤枉路。”
陆陌寒漠然的看了她一眼,拉着洛长然就走。
她有些尴尬,脸上透出微红,呐呐的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半晌后低声吩咐丫鬟,“去查查是什么人。”
陆陌寒這一耽搁,回到陆府天已经黑了,长公主准备了家宴,早就等着了,他们一回去便直接入席,半年不见,她似乎瘦了些,原本的鹅蛋脸微微成了锥形,越发的美艳夺目,陆明成倒沒多大变化,只是稍微黑了点,還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外面那么好嗎?我看你们都不想回来了,”长公主看着他们微笑打趣。
洛长然也露了笑意,“這不是回来了,外面再好這裡才是家啊。”
长公主佯装不满,“整個冬季府裡就我一人,你们都不在,也沒個人陪我說說话。”
洛长然不晓得怎么接了,好在她也并非真的埋怨,立即又笑道:“如今可算是都回来了,赶在除夕之前,我就不怪你们了。”
“那阿然就谢過大嫂了,”洛长然顺着她的话道,两人相视一笑。
陆明成接着问她,“在别院一切可好?”
“恩,都好,”洛长然中规中矩的回答。
“三弟呢?”
“他也好,沒出什么事。”
“是嗎?”
洛长然蹙眉,此话何意?沿着他的视线转头去看旁边的陆陌寒,這才发觉他目无焦点,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方才给他夹的菜居然连动都沒动。
“寒哥?”
轻声叫了他一下,他缓缓回神,眼神落在她脸上,等着她问话。
太反常了,洛长然总觉得和清河王府有关,自個又想不出什么原因,跟陆明成提了下,他眸光微转,却是什么也未說。
宴席之后回到小院,洛长然关上门又一次问陆陌寒到底怎么了?他双唇紧抿,望着面前洁白的宣纸一动不动,问得急了,他居然甩下笔,转身走了。
洛长然懵了,他生气了?为什么?自己是关心他啊!
直到入睡,他也沒回来,洛长然一個人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心裡别提多委屈了,关心他還错了?他分明不对劲,为何不肯跟自己說?自己就那么不值得相信?乱七八糟想了一整晚,又生气又失望,早上逐月进来见她一脸憔悴,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她明显不想搭理自己,只得幽幽叹道:“一個在屋裡郁郁寡欢,一個在门外面如寒冰,這才刚回来就吵架,有何话不能好好說……”
洛长然从铜镜前抬起头,“什么?”
逐月以为自己說错了话,小心翼翼的道:“姑娘当我沒說……”
洛长然起身走到门口,一眼便看到站在池塘边的陆陌寒,纠结了一瞬朝他走過去,离得近了才发现他肩上结了薄薄一层霜,有些湿漉漉的。
他是不知如何回答才站在這裡不进去的嗎?洛长然心一下子就软了,叫了声寒哥,他看過来,眸中闪過自责的神色。
“冷不冷?”洛长然拉住他冰凉的手暖了暖,带他进屋,他沉默的在桌案旁坐下,垂眸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
“我只是怕你出事,”洛长然委屈的低语,“你不想說,我便不问了。”
陆陌寒沒反应,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下。
洛长然咬了咬唇,良久寂静之后笑着又道:“今日是除夕,要吃饺子的,去年除夕的时候的你還沒醒,我给你带過去都凉了,今年可以吃热腾腾的了。”
陆陌寒慢慢点了下头。
“我去帮逐月,”洛长然起身往外面走,经過他时手腕被拉住,想问怎么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微笑望着他。
他目不转睛的看了她半晌,突然站起来将她抱住。
洛长然愣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轻拍他后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這么做,就觉得他好像需要安慰。
长公主和陆明成去宫裡赴宴還沒回来,洛长然也无事可做,帮着逐月将饺子包完,回到屋裡时陆陌寒已经睡了,她将未完成的绣品拿出来,绣了半個多时辰,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将他叫起来,一道吃了饺子。
相比之前,他胃口减了不少,只吃了两盘多,洛长然也沒吃多少,剩下大半,让逐月给府裡侍卫送去。
昨日一家人一起用了膳,今日陆明成夫妇进宫回来也晚了,便沒有再设家宴,吃完饺子后陆陌寒不见了踪影,洛长然自己先洗漱睡下了,心中百味陈杂,真沒想到這個除夕竟然是這样過的。
昨夜一夜沒睡,眼下也实在是撑不住了,不知不觉进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从身后贴上来,继而将自己轻轻环住,洛长然瞬间清醒,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沒有动弹,安静的任由他抱着。
他应是刚进来,寒气還沒散去,虽然脱了外袍,但身体依旧是冰凉冰凉的,隔着两层衣料都能清晰感觉到,洛长然很想知道他去了哪裡,可是她不能问,她不想让他为难。
两人各怀心事,其实都知道对方此时是清醒的。時間過得很慢,洛长然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了,蓦地觉得手心痒痒的,静心感受,他只是叫了她一下。
阿然。
之后便不动了。
洛长然鼻子酸酸的,忽然觉得自己很矫情,他不說自然是有原因,自己何必這般愁肠百结,让他看了也难受,只要他陪在自己身边,不是比什么都强?
想到這立即转身,往他怀裡蹭了蹭,他显然是沒有料到,呆了片刻,用力抱紧他,在她头顶轻轻一吻,闭上了眼睛。
陆明成此次平复□□有功,昨日宫宴上已经官复原职,而且加了冠军侯的爵位,权势是又上一层楼,朝中大半官员都趁着過年送来贺礼,堆了半個屋子,其中除了少数人是真心祝贺之外,大多都是溜须拍马之徒。
不過這礼也不能白白放着浪费了,长公主很大方的分给了府裡人,就当年终奖赏,洛长然作为弟妹拿的最多,逐月搬了五次才搬完。
挑了几样上好补品准备亲自给阿娘送去,她如今搬到了靠南的庄子裡,虽是侯府名下的庄子,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成了弃妇,不過洛长然很高兴,這样自己就可以随时去看她了,在那個府裡有什么好,天天看人脸色。
洛禾倒是很歉疚,承诺的她保护郑姨,却仍是让她被赶出了府,原還想方设法的接她回去,后来与洛长然谈過后才放弃。
除夕之后,街上走亲访友的人便多了起来,去阿娘住的庄子得经過闹市,眼下正是人最多的时候,马车不好走,洛长然便选了條偏僻的大道,让车夫绕過去,经過一個岔路口时,像是有所感应般,下意识出声让停下。
逐月奇怪的问她,“姑娘,怎么了?”
洛长然下了马车,看向左侧道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似乎被什么牵引着,逐月慌忙跟上。
“姑娘?”
洛长然笔直的看着前方,拐過一個小弯后,脚步停住。
高大的院墙旁边站着個玄衣墨发的俊秀公子,身形笔挺,气质出众,神情隐隐有些焦灼,眉峰微微蹙着,离他不远处立着個粉裳女子,面带微笑,像是跟他在說什么。
逐月见洛长然突然不动了,顺着她的视线看過去,奇怪的咦了声。
她還记得出门时三公子在府裡,怎么這么快就到了這儿?思及他那日展现出的惊人速度,又瞬间明白過来。
這轻微的一声立即便被陆陌寒察觉,他转头看向這边,眸中流露出吃惊的神色,踌躇不安的沒有過来。
洛长然只好自個走過去,還沒到跟前,就见梁芸菲视线一转落在自己身上,盯着她看了片刻,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洛长然回以一笑,站到陆陌寒身边,“好巧,又碰面了。”
“我叫梁芸菲,是清河郡主,這裡是清河王府,”梁芸菲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大宅院自报家门,完后问她,“姐姐,你叫什么呀?”
洛长然佯装才知道的样子上前行礼,却是沒有說自己的名字。
她笑着道:“无须多礼,”又想說什么,洛长然及时截住话头,“我們還有事,就不打扰郡主了。”
說完拉着陆陌寒离开,她也沒阻拦,眉毛一扬,低声自语:感情果然不好,连话都不說。
洛长然和陆陌寒五指紧扣缓缓走着,周围偶尔响起爆竹声還有孩子的笑闹声,逐月的发问声夹杂在其中,颇是突兀。
“姑娘怎么知道三公子在這儿?莫非来之前三公子說過?可是不对啊,我們是临时绕道的……”
洛长然抿着唇,看了眼陆陌寒,“我們心有灵犀。”
她闭上嘴巴不說话了。
陆陌寒眉毛一弯,直接拉起她的手亲了下,表示赞同。
逐月赶紧捂住眼睛,踉踉跄跄的往前跑,“姑娘,我在马车那等你们。”
等她离开了,洛长然对陆陌寒道:“我要去看阿娘,你是先回去,還是陪我一起去?”
他想起那個害怕自己的妇人,纠结了片刻,点了点头。
洛长然郑重其事道:“那可不能空手去。”
他立马转身准备去找些礼品,洛长然噗嗤笑了,拉住他,“早就备好了。”
陆陌寒面现无奈,唇角微勾。
侯府的這個庄子不大,位置也不明显,不過阿娘住着正好,她自己也很满意,她是从沒想過可以過得這般自由自在,虽然免不了被旁人指指点点,但总不用谨小慎微的仰望那個男人,也不用低声下气的伺候上面的两位‘姐姐’,心气平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见他们一起来,郑氏颇是受惊,惊中又明显搀着喜悦,两位嬷嬷也眉开眼笑,忙前忙后的为他们准备茶水糕点。
洛长然和阿娘說话,陆陌寒就安静的坐在一旁聆听,說到洛长然小时候的事时脸上才有了表情,不时還会笑一笑。
郑氏都要惊呆了,原来這姑爷会笑啊,而且笑起来颇是讨人喜歡呢,心裡不觉亲近许多,和女儿說到一半便转了方向,端了早先准备好的栗子糕、榛子酥、杏仁饼等等一大堆招呼他吃。
洛长然瞠目结舌,不是說给我准备的嗎?
拜别郑氏出来天色還早,洛长然带陆陌寒去集市转了转,见他盯着放爆竹的小孩们,满脸惊奇的样子,便忍着笑让逐月买了些来,他迫不及待的加入那些童子军,冷脸過去抢了個火烛,点燃,不知是忘记了扔掉,還是沒打算扔掉,拿在手裡翻来覆去的看,洛长然沒来及开口,嘭的一声,他额前头发炸了起来,脸色乌黑冒起缕缕灰烟。
被抢了火烛的孩子原還在叫嚷,见他成了這幅样子笑的前仰后合,旁边的孩子们也都指着他大笑起来,边笑還边說着笨蛋,傻子什么的。
洛长然胸中涌起一股气,走過去站在陆陌寒身前,面朝着那孩子微笑道:“你脚下有爆竹。”
孩子呆了下,低头一看,“沒有啊。”
“有,你看。”
孩子又看了下,“在哪?沒有”
“一会儿就响了。”
“你骗人,哪有爆竹。”
“真有。”
“骗子,大骗……”话未說完,脚底下嘭的一声响,吓得他跳了起来,连连惊叫。
“哎呀,”洛长然夸张的叫了声,笑嘻嘻道:“我都說了有爆竹,你還不躲开,是不是傻!”
孩子指着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其他孩子原本在笑,见他哭了,立马做鸟兽状散了。
逐月买的爆竹都给了陆陌寒,炸了一個,其他的還在他袖子裡塞着,方才洛长然将手背到身后,偷偷朝他示意,他居然懂了,点着了一個递给她,她直接扔在了地上,不過离孩子還有三尺远,不会伤到他,他只是被响声所惊而已。
洛长然只是一时生气,眼下见他真被吓着了,自己反倒過意不去,想安慰两句,還沒开口就见不远处跑来個壮汉,手拿着跟木棍,边跑边吼,“谁敢欺负我儿子!”
陆陌寒還愣愣看着,洛长然赶紧拉着他撤退,壮汉在后面叫骂了几句,倒也沒有追過来,转而安抚孩子去了。
两人气喘吁吁的跑了一段停下,回头一看逐月沒跟上来,便站到树下等着,洛长然帮他擦了擦脸,洁白的帕子变了颜色,他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极目远眺,发现百米开外有個水井,便走過去准备帮她洗干净。
洛长然沒拦住,就由他去了。
树下有块小石头,洛长然方才跑的有些累,坐了下来等着,听到旁边的门裡响起脚步声,转头看過去,正见洛长平和沈初携手而出。
洛长然视线上移,看到了牌匾,是家首饰铺,毫无兴趣的收回视线,装作未看到的样子。
偏偏洛长平眼尖,注意到了她,叫了声四妹聘聘婷婷的走過来,头上的金步摇晃得格外带劲。
洛长然只得起身,垂眸应了声。
沈初随后過来,站在洛长平旁边,眼神冷漠,看也不看她。
洛长平不动声色的扫了他一眼,眸中透出得意的笑来,关切问她,“四妹,你很久沒回来了……啊,我忘了,郑姨如今住到了外面。”
洛长然不答话,她自說自话,“其实這样也好,你们见面還方便,毕竟父亲……他也就不用为难了。”不见她吭声,這才问出关键問題,“四妹,你怎么在這儿?”
“等逐月,”洛长然敷衍道:“方才走散了。”
“哦,”洛长平点点头,欲言又止,半晌才吐出来一句话,“四妹,我們要成亲了。”
這么快!她有丧在身,即便是出嫁,起码也得守够一年孝期吧,侯爷不是最好面子嗎,怎么想的?
洛长然心裡觉得奇怪,面上却是沒什么表情变化,只是淡淡道:“那恭喜你们了。”
洛长平干笑,若有若无的朝沈初那边看,“你不会怪我吧?”
“我为什么怪你?”洛长然奇道:“你成亲与我何干。”
洛长平叹了声,面上露出歉疚的神色,“我就知道你会這么說……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感情是会变的,我也沒想到会成今天這個样子,不過……我一定会照顾好初哥哥,你不要担心。”
洛长然冷笑,“你想多了。”
“是嗎?”洛长平反问,不等她回答接着道:“或许是吧,”然后轻柔一笑,“四妹,那我們成亲时,你可一定要来啊。”
“恐怕不行,”洛长然直接拒绝。
“为何?”洛长平有些不高兴了,“我可是你姐姐,姐姐出嫁你都不来贺上一贺嗎?真是让人寒心。”
洛长然嫣然一笑,“三姐忘了嗎?侯爷已经将我逐出府,我們沒有关系了。”
“血浓于水,岂是說断就能断的,”洛长平撇嘴,“還不是因为你……父亲才震怒,說出那样的话,你不理解就罢了,竟然還有埋怨之意。”
洛长然不知她从哪听出的埋怨,不欲争论,她却又道:“总之我成亲时,你一定要来。”
“不可能!”
“洛长然,你怎么变成了這样,是不是跟陆府三公子待久了?”洛长平尖声道:“父亲說你狼心狗肺,冷漠无情果然沒错,我都不计前嫌主动和你說话了,你還是這幅不冷不热的样,幸亏我福大命大沒有被你害死,否则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只是可怜了奶奶……”說着說着竟然哭了起来,指着洛长然质问,“你也是奶奶的孙女,就一点都不愧疚嗎?夜裡不会做噩梦嗎?现在想想,我真是后悔小时候袒护你,为了让父亲喜歡你還常常帮你說好话,喜歡的东西都给你,沒想到你长大后成了這种人,你扪心自问,对得起父亲,对得起奶奶的在天之灵……”
還沒說完,整個人飞了出去,伴随着惊呼声载进旁边的泥地裡,沈初惊慌的跑過去看她,洛长然這才发现,陆陌寒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眸若寒冰,冷冷的盯着泥地裡的女人。
沈初手忙脚乱的将泥地裡的洛长平抱上来,自己也落得一身脏污,洛长平脸上已经沒法看,只能听到她呜呜的哭声,眼睛下面两行泥水冲刷的痕迹,双手抱着自己小腹,整個人缩成一团。
洛长然看着她的动作心念电转,下一瞬就听到沈初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平儿要是有事,我不会放過你们!”說完抱着洛长平就跑。
陆陌寒浑不在意,将手裡洗干净的帕子递過来。
“寒哥,我怎么觉得……好像要出事了,”洛长然沒有接,不安的道,远远见逐月跑過来,忙迎上去叮嘱了一番,她喘了两口气,转身又往侯府而去。
洛长然走回来,将帕子连同他的手一起握住,“回府。”
洛长平果然有了身孕,逐月打探回来后满脸震惊的回话,已经一個多月,侯爷沒办法,只得让她和沈初提前完婚,時間就定在一個月后。陆陌寒幸亏是将她推到了泥地裡,而且是仰面落地,所以沒有太伤及孩子,只是动了些胎气,大夫說吃上几幅安胎药就沒事了。
洛长然松了口气,不管自己和她有什么恩怨,孩子是无辜的,实在是想不到,沈初那样温文尔雅的人居然能做出這种事来,第一次是偶然,那现在呢?肯定是自愿的了,难不成是因为订亲了?可是未婚有孕有多坏名声他不会不知道,即便是有婚约在身,若是被人知道了,免不了說三道四,尤其是对女子不利,他是真的不在乎還是情之所至?
不想在他身上费心思,确定洛长平孩子无碍后,洛长然便将這事抛到了脑后,帮陆陌寒整理仪容去了。
有几缕头发烧焦了,洛长然拿剪刀正要减掉,就听洛长宁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四姐,四姐,告诉你個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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