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藏锋第二十二 2
若這一剑得手,纵使不能降服聂明玦,多少也能争取一点時間。然而,這把剑方才因苏涉的猛然爆发被灌注了太多灵力,超出了它的承受极限,挥到途,竟然“当”的一声,断为数截。而聂明玦的一掌,却正他的胸膛。
苏涉的這份精彩,转瞬即逝。他甚至沒来得及吐出一口血,說句或体面或狠戾的遗言,目光裡的生气便瞬间熄灭。
金光瑶瘫在蓝曦臣身边,也看到了這一幕。不知是因断手和腹部血流愈发汹涌,痛得厉害,還是因为别的原因,他眼眶裡隐隐有泪光。可沒有机会给他喘气或是舔伤口,聂明玦抽出手后,又转過身,对着他的方向虎视眈眈起来。
這张刚硬的脸那种冷漠而严厉地审视意味,和他生前的一模一样,正是金光瑶最害怕的模样。金光瑶连眼泪都被吓回去了,声音发颤着求助道“二哥……”
蓝曦臣调转了剑锋,魏无羡和蓝忘机也各自催急了调子。然而方才哨音已被破除,再想重新起效,可原先困难多了。這时,忽听一旁一人叫道“魏无羡!”
魏无羡立即道“什么?”
答完才发现喊他的人是江澄,魏无羡微感诧异。江澄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袖取出一样东西,扬手一扔。魏无羡下意识伸手接住,低头一看。漆黑光亮的笛身,鲜红的穗子。
鬼笛陈情!
手一摸到這支他再熟悉不過的笛子,魏无羡连惊讶也顾不了,不假思索地将它举到唇边,喊了声“蓝湛!”
蓝忘机微一点头,不需更多言语,琴声与笛声齐齐奏响。琴如冰泉,笛如飞鸟。一在压制,一在诱导。在相合的二者之下,聂明玦的身子一個摇晃,终于,半强迫地把脚步从金光瑶之前挪开了。
他一步一步,在琴笛合奏的操控之下,僵硬地第二次朝那口空棺走去。魏无羡和蓝忘机也一步一步随着他靠近。等他一翻进那口棺材,二人不约而同地在地棺盖两端一踢,沉重的棺盖飞起又落下。魏无羡轻灵地翻棺头,左手把陈情插回腰间,飞速咬破右手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地在棺盖画下了一整串龙飞凤舞、鲜血淋漓的咒,片刻不滞,一笔到底!
至此,棺材内野兽嘶嚎般的声音才渐渐歇止。蓝忘机按住了颤动的七弦,凝住了指下的琴音。魏无羡轻轻吁出一口气,谨慎地感应了一会儿,确定棺盖下沒有力量了,這才站起来道“脾气真不好,对吧。”
他站在棺材,高出太多,蓝忘机收了琴,睁着一双颜色浅淡的眸子,抬头看他。魏无羡低下头,右手忍不住挠了挠那张白白净净的脸,不知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的,给他挠了几道血红的血印。蓝忘机不以为意,道“下来吧。”
魏无羡笑着跳了下来,被他接了個正着。
這边稍稍安静了,那边,聂怀桑却开始唉唉痛叫了。
他道“曦臣哥!你快来帮我看看,我的腿還跟身子连着沒有!”
蓝曦臣走過去,按住他一番察看,道“怀桑,沒事,不用這么害怕,腿沒有断。只是刺破了一处。”
聂怀桑恐怖地道“刺破了!刺破了怎么能不害怕!刺穿了沒有啊?曦臣哥救命啊!”
蓝曦臣啼笑皆非,道“沒有那么严重。”
聂怀桑還是抱着腿满地打滚,蓝曦臣知道他最怕痛,便从怀取出药瓶,放到聂怀桑手裡,道“止痛。”
聂怀桑连忙取药来吃,边吃边道“我怎么這么倒霉,莫名其妙被那個苏悯善半路抓来,他都要逃跑了還刺我一剑!不知道对付我直接推开行了嗎,用得着动刀动剑……”
蓝曦臣起身回头。金光瑶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头发微微散乱,额头满是冷汗,狼狈至极。大约是断手处痛得太厉害了,忍不住轻声呻|吟了两声。他抬眼去看蓝曦臣。虽然什么话都沒說,可光是這幅捂着断腕的模样,還有凄惨无的眼神,无一不很难让人心生怜悯。
蓝曦臣看了他一会儿,叹息一声,還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物。
魏无羡道“蓝宗主。”
蓝曦臣道“魏公子,他现在……這副模样,应该再做不了什么。再不给他救治,怕是要当场死在這裡。還有许多事都沒问清。”
魏无羡道“蓝宗主,我明白,我不是不让你救他,我是提醒你小心他。最好禁了他的言,不要再让他說话。”
蓝曦臣微一点头,对金光瑶道“金宗主,你听到了。請你不要再做些无谓的举动了。否则为以防万一,你有任何动作,我都会不留情面……”他深吸一口气,道“取你性命。”
金光瑶点了点头,低声說了微弱的一句“多谢泽芜君……”
蓝曦臣俯下身,谨慎又小心地给他处理断腕的伤口,金光瑶一路发抖。见昔日风光无限的义弟落得此时這般下场,蓝曦臣也不知该說什么好,只能心叹息。
魏无羡和蓝忘机一起走到角落。温宁還半垮不垮地以一個尴尬的姿势倒在江澄和金凌身。魏无羡把他平放到地,检查一番他胸口那個黑洞,大是犯愁“你看你這……该用什么东西堵才好。”
温宁道“公子,我這样很严重嗎……”
魏无羡道“不严重。你又不用這裡的脏器。但是难看。”
温宁道“我又不要好看……”
江澄是沉默,金凌则是要說不說。
那边蓝曦臣给金光瑶处理伤口,见金光瑶疼得快晕過去了,原本想借此惩戒他一番的蓝曦臣终究還是于心不忍,回头道“怀桑,方才那瓶药给我。”
聂怀桑吃了两粒止了疼便把药瓶收进怀裡了,忙道“哦,好。”低头一阵翻找,摸出来正要递给蓝曦臣,突然瞳孔收缩,惊恐万状地道“曦臣哥小心背后!!!”
蓝曦臣原本对金光瑶沒放下提防之心,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他這声惊呼,心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其他人也为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魏无羡霍然起身道“怎么回事?!”
聂怀桑道“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嘴唇翕动,想說话,却因为已被下了禁言,欲辩无言。魏无羡觉得這情形有些不对劲,還沒等他发问,金光瑶却咳出一大口血,哑声道“蓝曦臣!”
他竟然自己强行冲破了禁言术。
金光瑶现在浑身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右手断腕,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强,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站了起来,又恨声喊了一次“蓝曦臣!”
蓝曦臣看起来失望至极,也难過至极,道“金宗主,我說過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金光瑶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是!你是說過。可我有嗎?!”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见他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蓝曦臣也感觉出了什么問題,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金光瑶哈哈笑道“得了!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连我這么多年都沒看出来呢。怀桑,你可真不错啊。”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說不出来了。金光瑶恨恨地道“我居然是這样栽在你手……”
他强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還贯穿着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蓝曦臣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脱口道“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好一個‘一问三不知’!难怪了……藏了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聂怀桑哆嗦道“曦臣哥你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瑶面色狰狞,喝道“你!”
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裡又往他胸口裡插了一寸,蓝曦臣也喝道“别动!”
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個亏、過他无数次当,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的意思,怒极反笑,道“蓝曦臣!我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沒做過!”
他吸进一口气,哑声道“可我独独从沒想過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咬牙道“……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過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這次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過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過恩!”
听着這些质问,蓝曦臣竟无法說服自己再去对他使用禁言。金光瑶道“苏悯善不過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條生路都不肯给我!”
這句說完,金光瑶突然急速向后退去,朔月从他胸口拔出。江澄喊道“别让他逃了!”
蓝曦臣两步前,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再次擒住。金光瑶现在這個样子,跑得再快也快不到哪裡去,算是金凌蒙眼睛也能抓住他。何况他多处受伤,又了致命一剑,早已无需防备了。可魏无羡却突然反应過来,喝道“他不是要逃!!!泽芜君快离开他!”
已经迟了,金光瑶断肢的血淌到了那口棺材之,淅淅沥沥的鲜血爬過魏无羡原先画過的地方,破坏了符,又顺着缝隙流进了棺材。
已经被封住的聂明玦,猛地破棺而出!
棺盖四分五裂,一只苍白的大手扼住了金光瑶的脖子,另一只,则探向了蓝曦臣的喉间。
金光瑶不是要逃跑,而是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蓝曦臣引到聂明玦這边,同归于尽!
蓝忘机斥出避尘,风驰电掣着朝那边刺去,可聂明玦几乎跟本不畏惧此类仙器,即便是避尘击了他,多半也无法阻止他进一步缩小和蓝曦臣喉咙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
然而,在那只手還差毫厘便可扼住蓝曦臣脖子时,金光瑶用残存的左手在他胸口猛地击了一掌,把蓝曦臣推了出去。
他自己则被聂明玦掐着脖子拽进了棺材裡,高高举起,像举着一只布偶,画面可怖之极。金光瑶残存的一手掰着聂明玦如钢铁一般的手掌,因痛苦挣扎不止,一边披头散发地挣扎,一边从眼裡放出凶光,声嘶力竭破口大骂道“聂明玦我操你妈!你以为老子真怕你嗎?!我……”
他呛出一口艰难万状的鲜血,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异常残忍且清晰的一声“喀喀”。
金光瑶喉间发出一丝咽气的呜咽。金凌肩头一颤,闭目捂耳,不敢再听再看。
作者有话要說瑶妹好不容易說個脏话還要被和谐°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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