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由的灵魂
本疑惑得丈二骷髅摸不着头脑。
“因为這是一切的开始。”查理拿着那枚松果,从這枚松果身上,他丝毫感受不到任何魔法的气息,“活着”的痕迹,但他就是莫名笃定。
這就是那块预兆石板。
几百年前,预兆石板碎了,让阿耶的灵魂变得残缺,直至陷入沉眠。残缺的部分灵魂来到了现代,成为了纪白。
那么,残缺的灵魂又是如何归来的呢?
从石板起,从石板终。
只有相似的力量,才有可能跨越异世,将灵魂召回。
再顺着這個思路往下想,查理穿越那天的灰帽街,发生了什么事?那其实也算是一個风起云涌的夜晚。
赏金z光顾城主府,但不幸暴露行踪,引来追踪。日月的信徒因此发生冲突,一路波及到灰帽街,而吸血鬼刺客趁乱混入,杀死理发师潜藏于此。
哦,对了,還有一個总在路過的西尔维诺。
很富有戏剧性的一晚,不是么?
沒有人注意到一枚松果砸中额头,召来了异乡的灵魂。他躲在窗户后面,旁观了一切。
啊,多么美妙的夜晚,多么奇妙的命运交织。
查理其实也怀疑過松鼠,甚至是本、是猫,因为预兆石板有“活着”的特性。但后来想着想着,他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的怪圈。
因为事先被提醒了石板可能是“活着”的,他就下意识地排除它是個“死物”的可能,往“活着”這方面想。毕竟一块活着的石板,更神秘、更富有传奇性,不是嗎?活着才会跑来跑去,才会不断地变幻位置,让人捉摸不透。
可它如果真的“活着”,說明它极大概率具有“思想”。
它会思考,它也会伪装,最高端的伪装,就是你以为它在第二层,于是你企图站到第三层去俯视它,谁知它又跳回了第一层躲起来。
“比起某個活着的生灵,一枚松果,要不起眼得多。它是死物,看起来沒有灵魂,也沒有思想,可如果這都是它的伪装呢?”查理拿着那枚松果,似乎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恋人低声轻喃,“你說对不对?”
松果沒有回答。
于是查理伸出手,对本說:“给我锤子。”
本可不在乎什么石板不石板,查理說了,他就立马屁颠屁颠地去帮他拿锤子,又屁颠屁颠地放到他手上,“拿来啦!”
猫晃了晃尾巴,沒有說话。
窗外的松鼠瞪大了眼睛,整只鼠都快贴到玻璃上了。它不知道裡面的人类究竟在干什么,它只看到人类把松果放在了地板上,而后,举起了锤子。
沒有废话、沒有迟疑,他干脆利落地一锤子砸下。
预想中的击打声却沒有传来。
锤子在离地面只有指缝宽的时候停住了,而那颗本该被砸中的松果,已经可疑地、悄无声息地闪现在半米之外。
“你看。”查理微微笑,“沒有人能看破你的伪装,黑甲骑士来搜過了,却也无功而返。他们都低估了你的实力,但再厉害的法师,也怕圣剑。哦不,是圣锤。”
松果持续装死。
可是已经沒有用了,因为连本這個脑袋空空的骷髅,都开始怪叫,“它会动!它会动!”
窗外的松鼠更是疑惑地歪着脑袋,转身掏啊掏,从身后掏出一枚松果来捧在手裡。而后看看手上這枚,又看看裡面那枚。
怎么不动?怎么不动?
松果不动,但屋裡有人动了。
来自异乡的灵魂,不,应该說是归来的旅者,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圣锤。那双淡绿色的忧郁的眼眸看着松果,嘴角却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
他在问——
“不說话嗎?”
“不回答嗎?”
“我能砸碎你一次,就能砸碎你第二次。”
又一锤抡下,這一次,却是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板上,发出“砰”的声音。松果再次闪现,這一次,它却无法再保持平静。
它往后退,因为锤子又来了。
“砰!”查理下手从不手软。
松果被逼至墙边,這一次,它终于开口。一道沒有任何波澜的、仿佛无机质的声音在查理的脑海中响起:“你想要什么?”
查理說出了那個早已萦绕于心的答案,“我想要力量。”
我的灵魂本就自由,我的理想已经忘却,所以,给我力量。
我将用力量去维护我的自由,去找寻已经忘却的理想,去走遍托托兰多,去见证所有奇迹与荣光。
“我要力量,你能给我嗎?”他再问。
“以你现在的身体,承受不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松果的声音依旧不带有一丝感情,“就像从前的你一样。”
从前?阿耶嗎?
查理并不意外它能道破几百年前的故事,也许這几块石板之间,本来就有某种隐秘的感知存在。他只是觉得,“既然你都知道,既然你如此厉害,为什么不能把力量循序渐进地给我?做不到嗎?”
本听懂了一半,但立刻跟上,质问:“是啊,你做不到嗎?区区一颗松果,還是我让松鼠把你扔进来的呢,你在高贵什么!”
這裡是查理的松塔!
這裡是本的家!
小小松果,竟敢忤逆!
松果:“…………”
猫甩了甩尾巴,默默地别過了头。本浑然不觉,一颗骷髅头围着松果上蹿下跳,最后還是查理按住了他。
“给我我能承受的。”查理看着松果,语气平和,但似乎沒有多少商量的余地在裡面。
“你能承受多少?”松果反问。
“试试?”查理道。
又是熟悉的两個字,让本警铃大作。但他也知道,他从来都阻止不了查理做任何事,于是只好紧张地问:“怎么试啊?”
松果亦道:“想要得到我的力量,那就必须拥有勘破规则的能力。人类会抢夺我、研究我,将我当作权利的象征,视我为开启命运的钥匙,但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并不具备這個能力。就好像当初的你一样。”
查理懂了。
在当初的阿耶手中,破碎的石板爆发出的力量,也不過是相当于禁咒而已,甚至都不能直接杀死一头恶龙。
可是几百年過去了。
查理细数這数百年光阴,对于真正的阿耶来說,都经历了什么?
年少时的阿耶,见证了托托兰多的黑暗与动荡,說出了那句“原来神也会死”的大不敬之语,也遇到了弗洛伦斯。
年轻的勇者们聚在了一起,他们看着满目疮痍的托托兰多,必定想要做些什么。
后来,恶龙来袭,阿耶冒险激活石板,而后石板碎裂。阿耶作为距离石板最近的人,受到了最大的冲击,灵魂变得残缺。
残缺的灵魂导致他开始逐渐陷入沉睡,但他丢失的那些灵魂,却在异世界醒来。
這才是真正的穿越。
阿耶作为纪白在现代降生,他就是纪白。可对纪白来說,他是不知道托托兰多的,所有一切幻梦都被他归类为神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从小到大都如此倒霉,现在想来,可能就是因为灵魂残缺的缘故。
不過,作为纪白的一生虽然短暂,他也确确实实经历過了。从婴儿时期的一张白纸,毫无阻碍地接收者新世界的知识,真正长成了一個无神论者。
后来,他回来了。
阿耶与查理互换灵魂,破碎的灵魂在查理·布莱兹的身体裡整合、苏醒,這趟时空之旅,才宣告闭环。它也确实是一個环,如果沒有纪白這一遭,阿耶与查理灵魂互换的過程只是两條单箭头的直线。可有了纪白,从阿耶到查理的這條线,硬生生去现代兜了個圈。
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出来的這段人生经历,赋予了他更多的可能、更开阔的视野。
他在冥想的世界裡屠龙,得以跳脱一切规则束缚,以上帝视角来看重新看待這個世界。
虽然他還未曾勘破一切的谜题,還在夹缝中艰难求生,但他好像,真正成为了一個沒有拘束的灵魂。
“那我现在,够资格了嗎?”查理再次发问。
“距离真正获得石板力量的條件,你還远沒有达到,你的弱小注定你還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毫无疑问,你已经拥有了這份资格。凭借這份资格,我可以先将一小部分的力量给你,但你要知道,所有的馈赠,都有代价,你很可能撑不住。”松果回答道。
“我知道。”
“那么,时空的旅者啊,破碎又聚合的灵魂啊,你准备好了嗎?”
查理与松果的对话,充满玄机与谜题,让本听得云裡雾裡,眼看着已经快进到“你准备好了嗎”,他连忙疾呼:“等等!”
怎么就准备好了?
连什么特别的仪式都沒有嗎?
查理冷静且理智,“现在大家的目光都被引走了,暂时沒人来打扰我,那就是最好的时候。”
万一再拖延一段時間,黑甲骑士团或别的势力不死心,对灰帽街来個彻彻底底的大起底,难保他们不会再发现什么。
查理一直奉行一個准则,那就是只有真正拿到手裡的,才是自己的。
于是查理又像当初跟着《魔法指南》开始学习冥想时一样,抱起骷髅头,抬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再把一块毯子叠好放在旁边,将它放在叠好的毯子上,說:“如果我死了,伟大的死灵法师的扈从阁下,我的家人,可以再救我一次嗎?等到松果堆满我的尸体,或许我会再次醒来。”
谁知本却拒绝了,“我、我不要。”
查理诧异。
本空洞的眼眶看着他,忽然坚定地說:“我要保护你!”
查理刚想答应下来,以宽慰本的心,余光就瞥见了那只猫。猫叫了一声,本也像开了窍似的,提出了一個天才的提案,“我有很多很多的骨头,很多很多的骨头可以藏在街上,你在塔裡,我在外面帮你盯着!”
本越說,越觉得自己聪明极了,等待着得到夸奖。
查理先是微怔,而后反应過来,失笑。他想,是他以貌取人了,本其实一直很聪明,他知道要用松果来救他,会跟他打配合击倒吸血鬼刺客,它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从来沒掉過链子。
“我還有一個問題,本,你的骨头散落在外面时,彼此之间還能感应得到嗎?”查理不是不相信本,但他需要确保本的安全。
在松塔裡时,他与本的任何一块骨头說话,就相当于和他本人說话,所有的骨头都为一体。可是到了外面……
本认真想了想,摇摇头,“不能的,现在好像還不能。离开松塔,我就变成很多個我啦,要回到這裡之后才能知道我的兄弟们都遇到了什么。”
我和我的205個兄弟么?查理在心裡幽默了一下,但忽然又想到一种可能。本原先并不能离开松塔,但在自己继承松塔后,他就能出去了。
那么等到自己对松塔研究透彻,或者自己变得更厉害,說不定,施加在本身上的限制也会越来越少。
他在成长,而本也需要历练。
思及此,查理不再犹豫,“那就拜托本保护我了,我等你在松塔外面准备好,再开始,好嗎?”
本壮志满怀,“好的!”
事不宜迟,本风风火火地开始行动了。他把其他的便于隐藏的小骨头都拆分开来,交给猫,藏于灰帽街各处。
猫最会藏东西了,对灰帽街也熟悉,它难得地沒有用嫌弃的目光看他,也接受了“骨头搬运工”這個身份。松鼠也很想加入,站在窗台上抓耳挠腮,但猫仍然对它的智商不抱任何期望,目不斜视地翻窗出去。
最后還是善良的本看不過去,交给松鼠一块小小的指骨,“你要藏好哦,不要被抓走了。”
松鼠拿着骨头欢喜地跑了,而猫来来去去无数次,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查理站在窗边遥望着城裡的魔法时钟。
现在是晚上八点整。
也许是老鞋匠的失踪引起了波澜,也许是城中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灰帽街上的大半黑甲骑士都被调走了。
所有人行色匆匆。
查理平静地拉上窗帘,转身回到房间的正中央,面对松果,盘腿而坐,“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松果沒有任何迟疑或铺垫,小小的松果形如峰塔,每一层塔裡都散发出不同的光芒。当光芒亮起,它逐渐浮空,直至与查理视线齐平。
“承受不了,就喊停。”
短短七個字,翻译過来就是:自己看着办,死了别怪我。
而当话音落下,一股澎湃的力量从松果身上溢出,笼罩查理。查理顿时闷哼一声,脸色惨白,甚至嘴角都溢出鲜血。
本的骷髅头還留在他身边,见此情形紧张得都要再死一次了,但又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打扰到他。
猫的眼睛裡,也满是警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查理的身体看着摇摇欲坠,紧闭着眼,但始终不曾真正倒下。
本和猫看不到的是,在查理的眼中,此刻的世界是从未有過的丰富多彩。无数的魔法元素冲击着他,以他根本承受不了的数量和速度,将他淹沒。
那样的冲击撕扯着他的灵魂,让他好像又要被撕成碎片,但他咬着牙坚持下来,一刻也不曾放弃地睁眼去看、去体验。
直到那缤纷多彩的元素汇成河流,他在那河流中,涉水而上。
也许做一块沉默的石头,会更轻松,但他更想凿穿這河底,看看河流的下面,是否還藏着一個更加神奇的世界。
会不会有一個小人国,裡面的小人每天都像牧羊一样在驱赶着数量庞大的魔法元素。哪裡需要用了,就赶去哪裡?
世界真的只有土、气、水、火這四大元素嗎?
神說要有光,世界便有了光。但神也会死,可见神灵与我也沒有本质的区别,那我說這世上有第五大元素,为什么不能有?
魔法是一门想象的学科,想象激发创造。
我从這河流裡,掬起一捧魔法元素,它会变成什么?
查理开始了创造,开始漫无目的、沒有拘束、天马行空的创造。它可以是斧,凿开元素的河流;可以是花,妆点他金色的鬓发。
他感到痛苦,又欢欣。
痛苦是肉·体的,欢欣是灵魂的。他在他的世界裡,永远自由、永远驰骋,永远不知悔改、永远贪婪。
他可以掬起一捧魔法元素为自己所用,那为什么不能整條河流都是他的?
任這流水冲刷我的身体,带给我苦痛,但我自由的灵魂永不屈服,拿到手裡的东西也永不退回——
我想要,我拥有。
我不死,即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