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门
黑甲骑士团的人都陆陆续续撤走了,只有每日過来巡逻的小队,還有被封禁的鞋匠铺,提醒着大家,這裡发生過一些事情。
至于具体发生過什么,在麦肯太太她们的嘴裡,故事可以有无数個版本。消失的理发师可能是因为风流韵事连夜潜逃了,离开了的老鞋匠,也有可能是人到暮年,想要落叶归根了。
智者究竟偷了什么东西?东西最后又被谁拿走了?他们都很好奇,但归根结底,都不如手裡的一块面包来得实在。
查理和珠宝商人的事情,成为了新的谈资。
在這几天裡,维克偶尔還会来灰帽街,接查理去歌剧院喝下午茶。查理每一次去时,歌剧院都会变一個模样。
昨天是所有建筑焕然一新,连脚下的地毯都换了新的样式。今天是小湖泊裡的水变清澈了,裡面放入了新的鱼。后天是小花园裡栽上了新的花草,据說是从魔法森林裡空运過来的,他想要打造一個魔法花园。
总之,黑心的珠宝商人虽然表面上不懂诗歌,但审美在線。
查理有时会和他一起在露台上观摩隔壁魔法学院的教学课堂,有时,也会从另一间屋子裡,站在窗边,看到魔法议会的繁忙场景。
从那些画面裡,从维克的只言片语裡,查理大致能推断出如今的局势——大家都怀疑,预兆石板要么是被老鞋匠带走了,要么是已经落到了魔法议会的手上。
维克又拿着酒杯,状似无奈地告诉查理,“可黑甲骑士团的裡昂,又在怀疑我,觉得是我拿到了赃物。”
查理:“是嗎?”
不好意思,是我呢。
对于维克背的這個黑锅,查理表示同情,但不心虚。谁让你背地裡做了那么多,聪明如裡昂,怎么可能不怀疑你?
不過嫌疑人越多,查理越能隐身,他表示很满意。
为了表达对维克的感谢,查理特意亲手做了一份蛋糕送给他,让他享受到了巴巴奇同等待遇。
维克一面在心裡嘀咕,怀疑查理是不是在谋划什么,譬如把他卖掉之类的;一面又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礼物,回头见到弗兰克时,還特意邀請他一块儿吃。
弗兰克惊讶,“哦我亲爱的主人,您不是不爱吃甜食么?”
维克:“弗兰克,以后少跟那個喜歡咏叹调的老头混在一块儿。你的主人并不是不爱吃甜食,就像他并不是不爱诗歌。”
弗兰克恍然大悟,“明白了,只是以前沒碰上喜歡的。”
维克顿时正色,“消息捂紧一点,不要让流言传回北地。”
弗兰克微笑。
维克:“……”
良久,维克颇为头痛地解释道:“這只是流言,一段发生在玛吉波的美丽故事,但也仅此而已。我有我的打算,他大概也有他的考虑,明白嗎?”
弗兰克:“可您似乎乐在其中。”
他這么說,维克反而变得泰然自若了,“为何不乐在其中呢?你的主人我并沒有每日对着一群长着皱纹如同风干橘子皮的糟老头子,還要耍心眼的独特癖好。”
弗兰克不得不提醒他,不论是黑甲骑士团還是魔法议会,還是有很多年轻人的。就连亚历山大,也是位严肃的绅士。
“這位严肃绅士唯一的缺点,大概是有一位总是在路過的不好好上课的侄子。”维克能不发现西尔维诺最近在盯着他嗎?
不過這也无伤大雅。
他最近做了什么嗎?
该做的他都做完了,剩下的自有黑甲骑士团和魔法议会去头疼,他只不過闲来无事就找查理喝喝下午茶罢了。
思及此,他不得不向再次弗兰克承认,“沒错,我确实乐在其中,而且他也乐在其中,不是嗎?”
如果查理知道维克在背地裡說什么,他可能会告他诽谤。
查理觉得自己的行为,顶多能算是“因势导利”。灰帽街的小查理,无亲无故、沒有背景,他需要扯一扯维克,甚至是巴巴奇的大旗,来狐假虎威。
本有点吃醋,“你居然還给他做蛋糕!”
查理:“因为他姓阿奇柏德。”
本:“什么德?”
查理:“有点缺德。”
本的骷髅脑袋上,顿时满是问号。
查理這才不逗他了,余光瞥了眼還在煮着热牛奶的炉子,手裡翻了一页书,继续說道:“巴巴奇大法师在提到他时,数次提到了北方。而在如今的托托兰多,各大势力中,来自北方的一共也就那么几個。有這個实力在玛吉波搅动风云,還对古老传承那么熟悉的,大抵也就是阿奇柏德了。”
那個弗洛伦斯的黄金债主。
虽然是债主,但查理能听得出来,弗洛伦斯与阿奇柏德的关系不错。而穿越過来那么久,若要问查理,对各大势力的观感如何?
他对大多数势力的观感都谈不上好、谈不上坏,接触得不够多,认识得不够全面,還不足以做出判断,但唯有一家,他持绝对的谨慎和防备态度。
那就是魔法议会。
這是一种直觉,也是基于事实的推断。魔法议会参与了抢夺石板的行动,又雇佣吸血鬼刺客潜入灰帽街,致使真正的理发师死亡,行为绝对称不上多光明磊落。
一個庞大的组织,发展六百余年,到了现在也必定满是沉疴。
弗洛伦斯作为议会的创始人之一,若她的死不是自然死亡,那么查理一定会怀疑——這裡面有议会内部人员的手笔。
不是因为他掌握着什么证据,而是他学過歷史。
在時間的长河裡,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弗洛伦斯很显然把松塔的存在隐瞒得很好,不管是魔法议会還是黑甲骑士团、高等魔法学院,他们都不知道灰帽街的真正秘密。
她有顾虑,那么,查理也不能随意把秘密暴露,不能借用弗洛伦斯的名号来保护自己。他得给自己寻找另外的可以用来当虎皮扯的大旗,来让自己在這個混乱的时局中,求得生存之道。
阿奇柏德就是個不错的選擇。
本听着這弯弯绕绕的,又成功被他绕晕了,最终只抓住了一点,“所以這個阿奇柏德,可以保护你嗎?”
查理笑了笑,“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吧。本,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本:“听不懂呢。”
查理:“听不懂也沒关系,本,我虽然不知道阿奇柏德能不能保护我,但我知道,当我遇到危险的时候,本一定会保护我,对嗎?”
本连忙应答:“是的!”
查理摸摸他的脑袋,估摸着牛奶煮得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氤氲的热气中,他喝着香甜的加了蜂蜜的牛奶,继续看书。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過几天的探索,查理成功在书房裡又找到几本可以翻阅的书。這些书一半与魔法相关,另一半是综合类书籍,譬如游记、植物学、童话故事等等。
此时此刻,查理正在看的是一本书,叫《厄多的宝石》。
“宝石”两個字触动了查理的神经,所以他特意拿起這本书来看,发现它是一本正儿八经的宝石鉴赏图谱,而且還是手绘图谱。
来自深海的黑珍珠,千年洞窟裡的紫水晶,顶级的祖母绿和鸽血红,還有种类繁多的各式各样的宝石,都能在這本书裡找到踪影。
通過這本书,查理也第一次了解了各個月份的生辰石是什么、不同颜色不同材质的宝石又有什么样的寓意,什么宝石能够用来治病,什么宝石能够用来附魔,等等。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维克果真是個有钱人。
只是看了半天,查理都不知道“厄多”代表着什么,直到他翻到最后一页,谜题解开——厄多是一头黑龙。
“這是抄了黑龙的老家么。”查理淡淡地吐着槽。他翻遍书本,都沒看到作者的名字,但莫名觉得,這本书的作者应该姓阿奇柏德。
遥想当年,阿耶也曾重伤過恶龙,也不知是不是同一條龙。
如果是,那可真是亏了。别說弗洛伦斯欠了阿奇柏德的黄金,阿奇柏德应该倒给他钱。
算了。
查理丢开书。黄金還未找到,致富之路任重而道远。
夜深了,属于魔法师查理的人生应该要开始了。
查理喝下最后一口热牛奶,确保自己的状态已经恢复到最好,然后换上一身黑色的戴兜帽的外袍,揣上炼金药剂,拿起魔杖,准备冒险。
在過去的几天裡,他除了看看杂书,也从那一半的魔法书籍裡,找到并掌握了魔法生涯的第三條咒语——潜行。
潜行,相当于粗糙版的隐身咒,不可直接隐身,但只要有阴影存在,他就能让自己完美地融入阴影中。
除非敌人的魔法等级远高于他并主动探知,或有什么克制“潜行”的法器带着身上,否则,就无人能识破他的伪装。
练了好几天,是时候出门检验成果了。
“本,好好看家,等我回来。”查理熄灭炉火,戴上兜帽。
黑暗中,一段晦涩拗口的咒语低低响起。魔法的波动在虚空中如水波扩散,但又转瞬消失,与它一同消失的,還有查理的身影。
窗外的猫看着,甩了甩尾巴,沒有出声。它看向了半开的窗户,又看向了墙角的阴影处,最终,似乎目送着什么,一路远去。
明月高悬,黑夜无声。
今夜的灰帽街上,平静得只有酒鬼的呼和声,远远地从橡树酒馆的方向传来。
归来的旅者又要去哪儿呢?
他在阴影中漫步,走過长街,走過橡树酒馆,抬头看了一眼二楼,驻足聆听吟游诗人低声的弹唱。
一曲完毕,他又继续往前走,迂回地绕了一個圈,从别的方向进入集市。
智者的住所就在集市边上,灰帽街街尾的一栋红砖房裡。红砖房原本是一個库房,大半的区域都用来堆积货物,剩下的隔出了一個房间,租给了在集市上坑蒙拐骗的智者。
查理不知道智者的真实身份,但他知道智者的来历一定不简单,否则不可能从城主府的库房裡偷出预兆石板。
可這样一個人,为何会在几年前来到灰帽街隐居呢?老鞋匠是为了来守墓,她为什么選擇這個地方?
又为什么,会把《魔法指南》這么至关重要的一本书,送到自己手上?
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
查理很在意,所以他来了。
当然,他選擇這個地方来冒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這裡沒人。虽說是冒险,但他沒有时刻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癖好,自然小心谨慎,避免阴沟裡翻船。
黑夜的阴影中,他重新拿出魔杖,杖尖对准了门把手。又一段晦涩拗口的魔咒脱口而出,魔法的光芒如一点寒星,在黑夜中亮起。
如果說查理的潜行還有什么破绽,那就是声音和光亮。以他如今的魔法水平,他還做不到将這二者完全省略。
不過好在他的魔法水平变高了,施法速度变快了,四下无人,他用最短的時間念完咒语,话音落下——门开了。
果然。
查理就知道,开门咒语沒有那么简单。它能开的不仅仅是通往松塔四楼的那扇门,而应当是理论上的所有被当做“门”的存在。
电光石火间,查理也沒有多想,抓住机会闪身进入红砖房,再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借着月光,他看到地上的脚印,多且杂乱。
黑甲骑士团的人应该进来過许多次,房间裡有明显的被翻动的痕迹。因为长久无人打扫,還积了一点灰尘。
房间不大,一目了然。一张床、一個床头柜、一张小圆木桌、一张椅子、一個衣帽架,還有几個堆叠摆放的木箱,就是它的全部。
哦对了,墙上還有一面镜子。
黑甲骑士团已经来来回回搜過无数次了,所以查理也沒有抱什么希望,像模像样地侦查了一番,便站在房中沉思。
良久,他又抬头看向了天花板。
很可惜,還是什么都沒有发现。
因为沒有抱什么期望,所以查理也并不如何失望,又逗留了一会儿,便打算离开。然而就在這时,他的余光忽然瞥见被那几個木箱遮挡的墙面上,月光照耀之处,有几根并不明显的线條。
红砖的房子,内部也是砖砌的墙面,线條本就繁多。那墙面上還有钉過帘子的痕迹,也有挂過东西的痕迹,让人很容易忽略细节。
但這几根线條……
查理快步上前,尽力不发出声音地将箱子移开,借着月光仔仔细细地勾勒出线條的形状,将它们连在一起,好像就成了一扇——门。
墙上并沒有门,但有一扇用线條勾勒出来的,只有三笔外加一個短横,构成的门。那是门框,和门栓。
這扇门也能开么?
查理的心开始狂跳,理智告诉他,不要轻易尝试,但理智的壳子底下,是疯狂又大胆的试探。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只要他打开這扇门,答案就在门裡。
要不要试?
查理的大脑還沒有给出答案,身体已经诚实地拿出了魔杖。随着熟悉的咒语脱口而出,查理空着的那只手,缓缓地搭在了门上。
而后,轻轻一推。
门开了。
门裡的人回過头来,诧异与惊喜同时在她眼眸中闪過,而后她举起那只戴着镣铐的手,朝他挥了挥,“嗨,晚上好啊。”
查理感到一阵過电般的兴奋与颤栗,表面上却還维持着平静,缓缓道出她的身份:“智者。”
“我還以为,你不会打开這扇门了呢。”智者說着,也不知她如何操作的,叮铃哐啷一阵响,所有的镣铐和锁链便自动从她身上脱落。
她恢复了自由,揉着脖子站起身来,“你如果再不来,我可就要自己走了。黑甲骑士团的地盘安全是安全,可裡昂那小子天天来找我,烦得很,伙食也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