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玩偶
比起等待渺茫的线索,他還是更担心本独自待着,会遭遇不测。线索不一定会有,但本只有一個,查理赌不起。
回到307的過程,沒有再出什么意外,而查理离开的這段時間,也沒有人再潜入房间。
本是单纯又快乐的小骨头,查理叫他留下来看家,他虽然很不想跟他分开,但還是想帮上忙,所以乖乖地留下来了。如今查理回来带他走,他就又开心地跟着走了。
当驴车启程时,查理回望了一眼。
篱笆的院墙裡,玛丽和安东尼奥又玩在了一起,芬妮婶婶抱着装满蔬果的竹筐走過,充满慈爱地提醒他们不要摔跤。叮咚大管家不知又遇到了什么事,叉着腰,一脸严肃地在训诫着其他的小妖精。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一切又显得那么不正常。
彼时是下午三点半。
当查理赶到集市时,死神降临的消息已经在這裡传开了,整個集市一片骚动。虽說旧神已死,但对于托托兰多的人们来說,這仍旧是一個充满了神秘和未知的世界。魔法不也是一种“神迹”么?神从来都在他们心中,从未真正死去。
如今,死神又再度降临了,祂会带来什么?
恐惧?
還是恩赐?
查理一路走来,看到不止一個人跪在地上虔诚地祷告。查理不知他们的信仰为何,也不知他们嘴裡在念叨着什么,他急着找迪兰,片刻都不敢停留。
可是還沒等他靠近巫医诊所,哗然和惊叫声便如同浪潮,一层层翻涌過来。几個惊慌失措的人更是朝着他的方向跑来,一边跑,一边還喊着“救命”。
怎么回事?
眼看着前面似乎過不去了,查理急忙刹车,从驴车上站起来遥望。阳光下,白骨的翅膀扬起,掀起狂风,带来又一阵惊呼。
不好,出事了。
查理当机立断,弃车,施展飞行魔咒翻上屋顶,绕過惊呼的人们,看到了前方的真实情况。
骷髅秃鹫正在大闹诊所。
此刻的诊所已经塌了一半,药剂瓶的玻璃碎片在地上折射着阳光,所有人呼啦啦往后退,谁都不敢上前。脸色惨白的巫医学徒倒在地上,恐惧地想要逃走,却被秃鹫一爪子勾住了衣服,又拖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查理从房顶跳下,還不等站稳,一個火球术脱手。秃鹫的爪子被击中,沒有造成任何损伤,但它发现了查理。
“别冲动!”查理赶到,气喘吁吁,“迪兰呢?”
骷髅秃鹫发出如同尖哨般的嘶鸣,与活着的秃鹫截然不同。不過现在不是在意這個的时候,查理看它沒有攻击自己的意图,尝试着继续靠近。
终于,他来到了秃鹫面前。
“告诉我,你有发现你的主人,迪兰的踪迹嗎?”查理再次出声询问。
秃鹫不会說话,它只是望向了那家巫医诊所。查理心下一沉,余光瞥见那個巫医学徒正颤抖着手往人群外爬,冷声道:“你去哪儿?”
這個巫医学徒,是查理之前在诊所裡看见的那個,也是去瓦匠家確認瓦匠死讯的人,而不是墓园裡那两位。他似乎已经被吓怕了,听到查理的话,整個人都抖了抖。
查理朝他走過去,金色的头发,逆着光,明明表情和声音都并不冷,但却有股莫名的威慑力。
“与我一起来到瓦舍裡的同伴,他叫做迪兰,是一位死灵法师。两三個小时前,我与他分别,他前往诊所调查老巫医的死因。”
那双淡绿色的眼眸看着他,光是說出事实,就足够让人恐惧了,“他来自玛吉波的明多塔,他的老师是一位传奇大法师。”
“传奇大法师!”
全场哗然。离得最近的巫医学徒,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查理:“现在我问你,你有见過他嗎?”
学徒欲哭无泪,“我真的沒有见過,大人,我沒见過什么死灵法师啊!我一直在外面忙着准备巫医大人的葬礼,才刚刚回来,我、我害怕啊!”
人群裡七嘴八舌的,倒是有人說起自己见過一個穿着法师袍的人从街上走過。查理从那凌乱的信息裡,逐渐拼凑出迪兰的行动轨迹,可以确定他确实来到了這裡,問題是——
他现在在哪儿?
救人要快。
查理不做犹豫,回到秃鹫身边,抬手指向巫医诊所,沉声:“把它扒开。”
被死灵法师召唤而来的秃鹫,原本不会听从除了主人之外的任何人的命令。但此刻主人不在,且有危险,那么与主人一同来到瓦舍裡的查理的命令,便成了它的参考。
不一会儿,在巨型秃鹫的发威之下,巫医诊所整個被暴力开挖,以最简单、快速地露出了下方的地下室。查理不作犹豫,沒找到人,那就继续扒,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找到。
谁也不敢上前,谁也不敢制止,因为秃鹫那巨大的骨翅,随随便便就能将石块切碎,而那個看起来像是病弱贵族的金发的年轻魔法师,站在旁边,神色从头到尾就沒变過。
沒有变化,才最可怕。
最终,巫医诊所的所在地被扒出了一個深坑,露出了那個藏于地下深处的魔法阵。只是此刻的魔法阵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芒,血液的沼泽业已干涸。
遗憾的是,這裡一個人都沒有,只有碎裂的白骨铺了满地,昭示着罪恶的存在。
深坑的四周,紧张、害怕但又控制不住好奇的人们,大着胆子探出头来看,一個個吓得脸色苍白。還有人闻到那若有似无的腥臭味道,忍不住捂住了嘴,满眼骇然。
“天呐,酒神在上,這裡究竟发生了什么……”
骷髅秃鹫也愈发的躁动不安,尖利的爪子划過魔法阵,似乎想把它扒开,寻找它的主人。查理亦单膝跪在魔法阵前,抬手抵在地面上,试图感知到魔法的存在。
但是不行,這裡的魔法元素极其紊乱,根本不是查理這個初级魔法师可以梳理得清的。他只能感知到,這裡似乎发生過一场战斗。
对于查理来說,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迪兰不见了。
先是桃乐丝,再是迪兰,瓦舍裡的情况比他想得要复杂。
他站在深坑裡,抬头望向一個個站在坑外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惊惧、疑惑,思绪飞转。现在回玛吉波再搬救兵也来不及了,而迪兰刚刚失踪,也许還来得及。
蓦地,查理似乎想到了什么,飞快地从深坑裡爬出去,朝着某個方向跑去。
人群连忙给他让出道来,他就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赶到了玩偶商店。商店的门关着,那個戴帽子的女人不在店裡。
“她去了哪儿?你们有人看见嗎?”查理霍然回头,询问周围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這时,跟過来的秃鹫又发出一声尖利哨音,大有众人不配合就把整個集市掀翻的架势。大家心裡一急,倒是有人想起来了。
“我、我看见了!她提着個篮子走了,就在刚才!”
“刚才?是多久之前?”查理上前一步,追问。
“在大约二、二十多分钟前,总之就是你和它、它来之前。”那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向秃鹫。
這個時間点,不就是秃鹫感应到迪兰出事的時間嗎?
查理心中一喜,急忙再问:“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人摇摇头,這就不知道了。但好在集市上那么多人,总有其他人也看到了她。一位戴帽子的身材高挑的女士,拎着一個装满毛线玩偶的篮子,往南走了。
查理当机立断,回头看向秃鹫,“你能载我嗎?”
驴车太慢了,查理需要更快的交通工具。秃鹫大概明白了查理的意思,虽然有点不情愿,但還是在他面前低下头,匍匐了下来。
查理爬上它的背,下一秒,秃鹫展翅,拔地而起。
“往南飞,飞低一点!”查理半趴在它身上,仅仅抓着它的骷髅架子,因为风声太大,所以他也只能大声說话。本恐高,但他也顾不上安慰了,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睁大眼,仔细盯着下方的情形。
所有的景物都在飞速倒退,那一栋栋房子、一棵棵树,丛生的花朵、慢悠悠的风车,都拉出了残影。
查理不敢慢,眼睛裡流出了迎风泪,脸颊被风刮得生疼,也只能忍着。
他一边搜寻女人的踪迹,一边還在头脑风暴。南边,瓦舍裡的南边有什么?他清楚地记得,简,也就是那個女人的家,并不在南边,而是在西边。
集市在瓦舍裡相对中心的位置,北边是墓园和教堂,东边是妖精之家。至于南边,他记得那裡有许多的酿酒作坊,因为泉水在南边,取水方便。
磨坊也在南边。
得益于前几天的四处打听,查理把瓦舍裡的情形摸了個七七八八,而随着他离南边越来越近,他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有种预感,他正在接近瓦舍裡的真相。
不多时,连绵的风车开始出现在查理的视线中,酒坊到了。查理拍拍秃鹫,大声示意它降低速度,但依旧沒有停下。
简会去酒坊嗎?不。
直觉告诉查理,酒坊不是目的地,磨坊也不是。追本溯源,瓦舍裡到底有什么特异之处?无非就是那眼泉水。
如果不是泉水为瓦舍裡的朗姆酒带来了独特风味,這裡的人们也无法靠酿酒发家。如果不是泉水之畔居住着泉水妖精,也许墨菲斯不会選擇在瓦舍裡建立妖精之家。
泉水在哪儿?
查理的目光迅速锁定酒坊后面那片充满着清新气息的森林,再次开口:“到森林裡去,控制速度,小心埋伏!”
秃鹫闻言,仿佛打了二两肾上腺素,在空中盘旋一周,再迅速俯冲,差点沒把查理给甩出去。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查理顺利落地。
只有本,可怜的本,他又晕了。
那小骨头吊在查理的腰间,摇摇晃晃、晕晕乎乎,他看到的世界,在他眼裡就变成了万华镜裡的景象,一重又一重,层层叠叠,但又好漂亮。
咦?那是什么?
迷迷糊糊间,本好像看到了两個查理,美丽变成了双份的。
可怎么会有两個查理呢?他的查理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呀,就像他是這個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本。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才会成为独一无二的家人!
本突然清醒。
熟悉的一幕,让他那空空的大脑,忽然记起了曾经在松塔裡发生的一幕。那個躲在塔裡的理发师,忽然变成了查理的模样。
“咦?!”本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声音。
下一秒,他被一只温柔的手掌包裹。查理握住了他,给他传递温暖,让他的心情得以平复,但查理自己的表情,却很冷漠。
因为眼前真的有個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假的理发师被抓了,而且已经被押送到魔法议会的总部,现在這個又是谁?查理的视线,越過眼前人的肩膀,看向了他的身后。
那個戴帽子的女士,简,站在树下,遥遥与他对视。她那张寡淡的平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好似在說:你追上来了。
查理看了眼她挎在臂弯裡的装满毛线玩偶的篮子,再看向眼前那個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蓦地,灵光乍现。
“這是你的玩偶?”查理的嘴角也染上了一丝笑意,像是对她的回礼,“瓦舍裡,有多少你的玩偶?”
戴帽子的女士微笑,“你猜?”
查理不是很想猜,但他知道,今天如果不陪這位女士玩一玩“你猜”的游戏,恐怕无法善了。所以他很听话地猜了,“巫医算一個,安东尼奥算一個。”
這两人有同样的特征,就是那双眼睛。
查理现在可以确定,他在墓园裡看到巫医突然睁眼,绝对不是幻觉。
女士沒有回答。
查理的心逐渐往下沉,脸上却還保持着能够令对方感兴趣的从容,“我猜,妖精之家的小妖精们,也被你替换過了。否则它们不至于沒有发现,朝夕相处的安东尼奥的异常。你的手段,也不是简单的魔法,否则迪兰身为高级魔导师,又是传奇大法师的学生,不会毫无察觉。对嗎?”
“你看,他像你嗎?”女士答非所问。
她的声音轻柔,挺直了身子,戴着帽子的模样,充满知性的美感。那平和的双眼望着假的查理,似乎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像,但他终究不是我,沒有我的灵魂。”
“所以你愿意把你的灵魂给我嗎?”
女士笑着,轻描淡写地提了個恐怖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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