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19（下）
下午的时候，裴盛炎突然想吃宝姨的饭，但他并不想去那個院子，大概是怕看到茉龙触景生情吧。于是，窦霆晚上带着饭菜到了北郊。
窦霆到的时候，裴盛炎独自坐在长桌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窗外的风一阵阵的吹进来，他显得更孤寂。
“霆叔，麻烦你了。”
裴盛炎的声音很低沉。
窦霆還是笑着說：“不麻烦的。”
他边把饭菜放在桌上边說：“你宝姨听你想吃她的菜了，可开心了，平时就我俩在家，就随便做做，今天难得她可以大展拳脚了。”
菜還是温热的，冒着热气。
裴盛炎淡淡一笑，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了嘴裡。本应是香味萦绕鼻端，但咽下去时却有点苦。因为他還是想起了苏茉莉說要离开的事。
“怎么了？是宝姨今天做得不够好吃？”窦霆心切问去。
“不是。”
裴盛炎摇摇头，心底一叹。
认识几十年，窦霆懂裴盛炎为何发愁。此前，听到他要结婚的事，窦霆虽震惊，但也沒多问。但，他還是留有一個疑惑在心底。
“阿龙。”他轻声唤了一声。
“嗯？”
裴盛炎放下筷子，看着窦霆，等他开口。
大概犹豫了半响左右，窦霆才說去：“這些日子，霆叔一直沒怎么联系你，听闻你要结婚的事，霆叔并不相信你会這么做。”
“为什么？”
“因为你心裡放不下别人。”
听到這句话，裴盛炎缓缓低下了头。這個世界上，只有从小带自己长大的霆叔，才能懂自己所有的行为。
“你想让茉莉彻底死心是嗎？”窦霆是叹着气问的。
“嗯。”
裴盛炎轻轻点头。
夜风微微吹起他的衬衫，他的声音也带着凉意：“之前是我做错了，因为我不够决绝，害得她也对我留有念想。這次，必须要做個了断。”
“真的沒办法再在一起了嗎？”
窦霆并不舍他们真的就此分别。
“沒办法。”裴盛炎摇摇头，虽无力但决绝：“我无法面对過去，我也无法给她带去真正安稳的生活，跟着我，她只会提心吊胆的活着，但我想让她平安、健康、开心的活着。”
“也许沒你想的……”
“霆叔。”
裴盛炎打断了略激动的窦霆，他望向他，每個字的落音都很重：“過去我有多想得到权力，有多残暴，我就留下了多少隐患，我不知道哪一天它们会爆出来，我不愿让她冒险。”
继而，他又說了一句：“我向来都是孤独的，那就让我继续孤独，而她不同，她是温室裡长大的，她必须活在光裡。”
语气冰冷但心底炙热。
混江湖那么久，打打杀杀场面见了无数次，死亡分别也见怪不怪。窦霆怎么会不明白阿龙說的呢。
他只是哽咽了一下，问：
“那接下来，决定怎么做？”
裴盛炎先仰起头，想了想，然后深深的呼吸，回答道：“等第三街的项目进入施工阶段，我就会离开。”
“离开？“窦霆一惊：“去哪？”
裴盛炎看着窦霆，轻到无力的笑着，耸了耸肩：“哪裡都行，也许某個国家、也许某個岛，再或者四处为家，就這样過一辈子也挺好。”
他表面有多故作轻松，心底就有多痛。
“阿龙……”
窦霆听不得這些话，他不觉眼裡有了泪，喉咙如火烧着疼。
裴盛炎起身，朝窦霆走了過去，看了他一眼，然后含着笑，不轻不重的拍了拍他的背，给了他一個感恩的拥抱：
“谢谢，霆叔从来沒有抛弃過我這個祸害。”
“什么祸害不祸害？”
窦霆用力讽刺一笑：“霆叔，从不信命，只信人。况且，霆叔命硬，不怕你所谓的祸害诅咒。”
裴盛炎由衷感谢的笑了。
窦霆反拍了他的背，重重的，但也是如父的关切：“不管你走到哪裡，都一定不要和霆叔失联，让我可以找到你，至于茉莉和茉龙……”
他重重地点头：“……霆叔都会帮你照顾好，你放心。”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含着泪：“我一向都知道你做的决定沒人能动摇，所以，我尊重你。”
“谢谢。”
裴盛炎唯有這二字能表达他对窦霆的情感，简单但厚重。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窦霆对自己更好。
夜已深。
窦霆呆了一会就走了。
他走后，裴盛炎走到了花园裡。
盛夏的玫瑰开得娇艳欲滴。
但又覆着海边的一些湿湿的雾气。
他在长椅上坐下，一片花海把他包围，他的俊美带着无尽的冷意。他从来都不是王子，而是总把自己置身在孤独裡的野兽。
在這個花园裡，他和苏茉莉发生過很多事。
是他心动的开始。
而這些回忆随着時間，渐渐地，融进雾气了，由浓变淡，直至消失。
突然，手机响了。
刺眼的屏幕上是那個红色软件的推送，是苏茉莉发来的消息，一连发了几條。
過去這些日子，裴盛炎都一概刪除，置之不理。
但此时，他却沒忍住還是点开了信息。
苏茉莉：[有一個月都沒见你上线了。
[你都不回我消息。
[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嗎？
裴盛炎想了想，输入了一行字：[最近有些忙，沒看消息，你最近怎样？
阁楼外一片安静。
蓝天鹰和裴尹荷在家裡吃了晚饭后就走了。苏茉莉已经接受了“长大”這件事，大家终究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或许是因为這间阁楼越来越沒有人气，她才会有些孤独吧。
所以见到“小瑞”回复，她很开心。那段時間频繁的聊天，让她把這個陌生的網友，当成了一個舒服的“朋友”。
她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把他当成了“知心人”：
[哎，最近我過得不是很开心。
小瑞：[怎么了？
苏茉莉：[前男友要结婚了。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這是一個远在天边的人，所以聊這個话题才沒有顾虑。
看着手机，裴盛炎心底起伏不断，像针扎进般的隐隐作痛。
小瑞：[既然都是前男友了，为什么還要介意？
苏茉莉：[哎，或多或少，還是会有点难受吧。
裴盛炎难受的呼了一口气，继续聊着。
小瑞：[他都要结婚了，就不要想了，這种男人就丢掉。
他看着自己打的字，冷冷一笑。
苏茉莉：[嗯，已经在努力了。
小瑞：[不要因为他，影响到你的比赛。
苏茉莉：[嗯，我在申請留学，成功了的话，明年2月就走了。
小瑞：[加油，你一定成功的。
然后他又打了一行字，手指仿佛都在发疼：[不要回头了，不要为了過去的人不开心，不值得，一定要往前看。
這是他的真心话。
苏茉莉：[虽然我們沒见過，但是我总觉得你很亲切，像是认识的朋友。
裴盛炎一怔，继续回复。
小瑞：[那這就是你的错觉了。
苏茉莉：[真想看看你长什么样。
小瑞：[我都說了，我很丑。
苏茉莉：[切，我不信……
他们就這样聊了下去，很愉悦，很轻松。
就像谁都不愿意先說再见。
最后，還是裴盛炎說了再见，虽然苏茉莉好像意犹未尽。
他慢慢地起了身。
月影婆娑，花影晃在他腿边。
他看着這深幽又极致漂亮的花海，轻轻地抬起了嘴角，自言自语：
“如果，我只是小瑞就好了。”
但這些都是幻想罢了，之后，他也不会常聊了，等陪她比赛结果出来，等她去了国外，他就会注销賬號，从此消失。
沒想太多，他转過身，迈着大步朝屋内走去。
只身在這幢无人的庄园裡，他落寞得不像话。可是，他一定要努力回到最初那個，沒有爱，也不想爱，孤独生活的自己。
猛京阁裡。
苏茉莉也熄灯躺下了，仰面，想着一些事，久久未能睡着。
偌大又冷清的阁楼，静到只有夏夜虫鸣声。她要接受的事同样不简单，她這么闹腾的人，却要逼自己从热闹裡走出，学着变成一個能忍受孤独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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