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晚霞
殘是一支飽滿的彩筆，在雲的面頰深揮灑。雲，燃燒起來，絢爛起來。淺紅套着嫣紅，深紅印着紫紅。在滾動，在飛昇。邊緣，透着明亮，顯着靈動；中間，格外凝重，寫滿深。近的，層層疊疊，虛虛實實，如濃墨重彩在宣紙點染，暈化。遠的，則如一條條綵綢，飄逸，朦朧。
沉默的山被點燃了，輪廓漸漸清晰起來。綿延的頂燃燒橘紅，與天的雲霞相互媲美。山的中間紫紅裏透出淡淡的青藍，顯得十分厚重。山腳下那如夢如幻的淡粉的雲霧，模糊了一帶如夢的樹林，飄渺了一片如詩的村舍。
那一灘蘆葦，在晚風中一般，起伏，翻滾着。那絨絨的頎長的白花序，迎着夕灑過來的橘紅的光暈，隨風幻化着，搖擺着。幻化出一種的致，搖擺出一種漫的調。幾隻鳥從葦叢飛出，着漂亮的翅膀，劃出美麗的線條，飛進了繽紛的夢裏。
常常這樣，一個站在高樓看落，癡癡的。有時心裏空的，靈魂似乎與落一起墜入夢境；有時又被填得滿滿的，晚霞似乎在中舒捲聚散。看它如此絢爛地離去，竟有些無以言表，無語凝咽。是歡愉，肅穆，還是悲壯？可能與看落時的心境有關。
美好的事物總是短暫的，絢爛過後是一片黑暗，一片沉寂。也唯有如此，這絢爛才動，纔可貴。
短暫與永恆同在，我們追求永恆，就應更加珍惜短暫。失去的歸於永恆，眼前的尤其短暫。擁有了應該擁有的，珍惜了應該珍惜的，也就不必遺憾了。所以，朱自清說：“但得夕無限好，何須惆悵近黃昏。”
“莫道桑榆晚，爲霞尚滿天。”不必爲夕西下而嘆息，不必爲垂垂暮年而耿耿於懷。我們應爲那滿天紅霞而喝彩。正如們醉心於那漫漫黃沙古道的遺棄孤堡，秦宮漢城的殘垣斷壁，蕭瑟秋風下滿地黃花一天落葉。這是時間的廢墟，是完美中的殘缺。沒有殘缺何來的完美？從這個意義說，殘缺是另一種形式的美，一種更令心動的美。你喜歡碧綠鮮嫩的草，就沒有理由漠視面容憔悴的黃花；你欣賞漲時洶涌澎湃，就更應理解退時的從容大度。是的，結束就意味着遺憾，很多的偉大是由遺憾造就的。生之所以是偉大的，因爲有遺憾，有白髮，有無可奈何的訣別。
一縷殘照在臉，有一點點的炫目。晚霞已過了最輝煌的時刻，天漸漸暗淡下來。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都回歸平靜。從燦爛的噴薄而出，到隱退時的極度輝煌，其實“平靜”纔是它的常態。如同長江大海，濤翻滾是一種暫時，風平靜纔是主題；如同高山大谷，風起雲涌是偶然，鳥語花香纔是風景。欣賞那炫目，那壯觀，那夢幻，那高。更應該寫好那些平凡的詩句。
幾隻倦鳥從蒼茫的暮中歸來，在高樓的空盤旋了一會，落在樓的飛檐和欄杆。低着私語。然後展翅振羽，抖落了一路風塵，抖落了一天晚霞。
夕悲壯謝幕了，明天就換了一個嶄新的姿態蓬勃而出。
我在這裏觀賞夕晚霞，繼續着一個的夢。
尋這夢幻，看它安住在何？是長在花開的蕊裏，還是站在嫩葉的尖；是融融的風吹來的，還是天的雲飄落的？這般讓恍惚着，微微歡喜着。沒有了傾訴的望，消失了瑣碎的念想。整個臆好像充盈着，滿足着，潤飽着。
江南的該是“一年事都來幾？早過了，三之二。”而我的北方小城，事卻剛剛薰啓。在朋友的博園看着柳聞鶯、紛繁鬧的天，而我的天好像還優雅地走在由南往北的路。我做的，只是要稍稍安待，欣然慢揭。
走出，小園且尋去。天空如同打了蠟，藍得瓦亮，三三倆倆的遊相攜相伴。唯我一，倒也難得的愜意幽。來後，我好像第一天換這樣輕薄的綠衫，也變得輕盈亮透起來，似乎隱着的盈盈意。
沿湖漫步，看湖碧綠，把花影流光一起漾，如一筆筆濃淡相宜的彩，描摹着天最魅惑的彩。那橋婚紗照的新正拿筆佯畫着，笑容甜蜜。我倒真想去畫一畫呢。
花、杏梅全開了，擠滿枝，在輕緩的風裏鬧嬉戲着。丁香花打着花苞，把一腔幽香積攢，等待的手把它的瓶頸擰開。還有那麼多喊不出名字的花苞綴在枝柯，如米粒如星子如繡球，招惹着我的眼光。那隔岸遠遠的一片白一闕粉是什麼？走近了，哦，是玉蘭花。今小城的街、園裏忽然的玉蘭花見多了起來，經常這樣撞眼撞心而來。那盛開的大朵大朵的，迎空展着花翼的玉蘭花，怎麼看都像天的素潔裙裾，盈然舞。而旁邊還有一樹含苞放的，高高擎着花顏，倒像斟滿了光的高腳酒杯呢，等你來含着微微的醉意輕飲淺啜。
地毯般的草坪開始泛着淺淺的綠意，似乎正伸着懶腰打着哈欠舉起嫩嫩的小手，從一場深眠中醒來。咦，那些花枝花堆的下面，仰着小臉做着清夢的是什麼花，藍格盈盈的楚楚動？讓忍不住蹲下子，細細看它，聽它相告：光真公正，不會忘記每一個小小的角落。
忽然，眼光怔住，那是一棵怎樣的花樹，俏生生立在那兒。是要怎樣地拼卻了全力，方開出這一樹潔白潤的花事呢？久駐，流淚。
一沿着小湖走了兩圈。風輕，薰醉。有個小女娃娃，牽了的手，正小心翼翼地走着“Ｚ”字形的圓墩，動作稚拙可。忍不住停下腳步、微笑。想着女兒二三歲時的模樣，穿了公主裙，也在這樣的被爸爸牽着小手跳過這些小圓墩。而我在一邊亦微笑看着。一邊的鞦韆兩個年輕的女孩子悠閒地說笑着，隨柳枝遊着，這般的青耀眼。我也喜歡極了在鞦韆的感覺，但沒好意思等到。折前走，迎面碰到一位優雅的女緩緩走近，約摸四十七八的年紀，秀髮盤起，步履淡然篤定，眉眼安和舒美，映溯出年輕時的美麗。擦而過，心底想着：時光之後自己若修得如此，當是好的。
行走在天裏，風輕輕拂着。有些輕微恍惚，有些悄然惘。一陣略急的風走過邊，響起一串動聽的音符。它可是趕着去指揮一場音樂會，那場龐大盛美的天深的音樂會？我又不住側耳聽去，遠那帶着香氛的音渺渺杳杳，低低迴旋。
坐在這樣一場天的中央，光的腳步好像也放慢了，滴滴嗒嗒的時間被悄然關。難不，時間也受了的蠱惑，正止步相看？
美麗的天，美好的天呵！究竟是誰介讓我醺醺醉的呢，我怎麼就尋不到它真切的影跡呢？
是誰說着：天真是一個魔術季呢！朦的霧，緊緊包裹着這座躁動不安的城市。
蒼白的天空沉積鉛的雲，壓向地面。
轟鳴的車輛在咆哮的公路來來回回。
冰冷的息再也找不到微小生物的痕跡。
牆角的荒草，緊緊地縮住腦袋，靠在牆邊瑟瑟發抖。
“呼啦”，一強勁的風颳落了片片搖搖墜的葉子。“呼啦”，又一陣強勁的風捲走了路邊巨大的廣告牌。
天空漸漸暗了下來，像突如其來的全食，逐漸吞沒這個躁動不安的城市。
“轟”，一把巨大的聲響劃破天際，整個世界搖搖墜。“轟”又一聲巨響，整個世界搖搖墜。
霎時間，到都是一片光與影的世界，所有東西都失去了彩。
“噠，噠，噠”，像挺機關，冰冷的晶狀液體劃落天際，向們掃射着，們向各個方向倉皇逃竄，卻躲不過密集如林的液體子彈。
轉眼，地面被轟出了坑坑窪窪的黑，裏面填積着一種渾濁的液體，向各個方向漫延，慢慢建造着另一個世界，一個屬於它的世界。盈聯字畫，絲綢棉紗。荷花塘邊的四合院張燈結綵，賓客齊聚華堂。夕漲紅着臉，湖畔，柳條微微垂下，如門前踩着火盆牽着紅線的新娘。
小溪流，摻紅的曼佗羅沿溪而下，白的鴨羣寧靜地棲在兩旁，牛背的兒童露着小肚腩輕輕地吹着牧笛，踩着駝鈴搖過田舍。燕子戀着音符，靠在電線，沿着電杆，用生命譜出一份精美的奏章。冗長的山脈用樹掩蓋住露而華麗的外表，在夕的餘輝下染了墨綠的塵埃，披了一件博的華裳。鞭炮聲也跟着虛張聲勢，驚醒了林中的飛鳥，也驚醒了新娘的紅裝。
炊煙裊裊升起，高大的桃花樹脫掉了盛裝，和着清風徐來，將整個田園憑添出漫的花雨。剛出土的草兒，擡着，戴了粉紅的花帽。連蝴蝶也忍不住破繭而出，張開翅膀傾聽纖柔的歌調。
新娘唱着婉轉的梳小曲，親用粗糙的手指蓋了絲邊的紅蓋。菏葉也感動地低下了，將最後一顆珠劃入寧靜的菏塘。夕西下，驚起了一漣漪。
新郎踩着紅地毯，推辭不勝酒力，圍着小桌以茶代酒。晚霞映紅了他的臉，新娘握着他的手，無酒自醉。
孩子們爭着搶着喜糖，新郎拉着新娘一起遛入新房，雙手挽住她的腰，濃濃的燭影映在窗紙，宛如一張打的拼圖，拼在一起就是一張在房花燭接吻的圖畫。
老撫須而唱“城外飄穀穗，城裏飄荷花”。每一首酒歌都是芬芳的傳說，每一碗香茶都是甜美的蜜漿，每一聯字畫都如磚瓦堆積歌姬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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