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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作者:桨声已
2016年夏至

  周五下午,正巧沒课,姜温枝和傅池屿在大学城中央的商业圈逛街。

  這一块不仅大学集聚,也错落分布着不少高档小区。学生和居民带动了较大的客流量,由此,产生了规模不小的购物广场。

  从电影院出来后,两人买了些小吃边走边逛。

  十字交叉路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绿灯亮起,他们跟着人潮穿過斑马线。

  人流量实在大,本挨得很近的两人一個不注意被拥挤着冲散开。对上傅池屿投過来波动忧色的眼神,姜温枝回了個安心的笑,先過去再說。

  她心想,刚刚拉住他的衣摆就好了。

  走到三分之二,姜温枝只觉得肩上的背包被外力重重一扯,有什么掉落的声音。

  她回头垂眼看了過去。

  本该吊在包侧面的小狐狸挂件被路人无意碰掉,摔落在了地上。姜温枝顿了脚步,待身后的行人都過去,赶忙弯腰去捡。

  就這片刻,信号灯由绿转红,她加快速度跑了两步,脚刚踩到对面台阶上,后面便响起了一道浑厚高亢的声音。

  “诶——那個穿白裙子的小姑娘,你站住!”

  路上车鸣声不断,再說穿白裙的女生也很多,所以姜温枝并沒以为是在叫自己,只迎上路边等她的傅池屿,再次往前走了两步。

  “叫你呢小姑娘!”那道喝止声由远及近,再次响起。

  “?”

  似乎真在喊她,姜温枝转身的同时,傅池屿也站在了她旁边。

  一位穿着黄绿色马甲的交警叔叔停在了她面前。

  男人身形威猛,皮肤晒得黝黑,脸上泛着油光,声音却洪亮无比,一开口便是问责:“你俩闯什么红灯!”

  “”

  面对突如其来扣下来的锅,傅池屿神色未变,只一抬眼尾,话說得简洁:“沒有。”

  “交警叔叔,我們沒有闯红灯,是我走慢了。”姜温枝老老实实交代。

  “可我刚刚确实看到你违反交通规则了。”交警似乎是個严谨性子,粗黑的眉毛拧成一條线,沉声道:“這样吧,你俩站這路口,抓到下一個闯红灯的人再走!”

  “”

  合着在這儿等着呢。

  傅池屿眼神寡淡,见并沒什么要紧的,正要扯姜温枝离开。

  “交警叔叔,我們真沒有闯红灯。”看了眼脸色不耐的傅池屿,又看了看严肃至极的交警,姜温枝陷入两难:“要不您看,红灯亮起的时候我朋友已经過马路了。所以,是不是罚我就行?”

  這個路口四通八达,人流量很大,闯红灯的行为也是屡见不鲜,抓個人那還不是五八分钟的事情。

  交警上下打量着面前這两人。

  女生一身书卷气,看着就乖巧,男生桀骜,眉宇冷冽。這清澈干净的气质一看就是附近学校的大学生。何况红灯亮起时,他确实也只看到女生在马路中间。這样一想,他松口道:“嗯,那就你一人——”

  “沒有。我和她一起的。”

  傅池屿掀起眼皮,认下了這值岗的要求。

  就這样一個乌龙,本该惬意的休闲时分,姜温枝和傅池屿直直站在了交叉路上。

  抓违反交通规则的人!

  夏日已至,温度攀升,四点多的光景,骄阳還挺热烈。好在路头种着银杏树,树干挺立,叶片淡绿稀疏,可树身并不高大,只投下了浅浅的阴翳。

  姜温枝瞅准角度,试图让傅池屿去到阴影裡。

  “站我后面来。”傅池屿行动快了她一步。

  “哦。”挪步子的同时,姜温枝讷讷问:“我這,算不算连累你了?”

  交警叔叔只凭半眼给她下了结论。她同理交警的辛苦,不愿多纠缠,于是认下了惩罚。可不该让傅池屿陪着一起受罪。

  扫了眼站在路中指挥的那抹黄绿色,傅池屿低沉的声音在嘈杂中显得很懒散闲适:“說什么呢,我們在为社会做贡献。”

  “這样啊~”

  两人把视线重新放在路口。

  又一轮绿灯,大部队過马路时,姜温枝眼神扫過,忽见人群末尾正慢腾腾走着個年迈佝偻着背的老人。

  绿灯数字一下一下减少跳转。

  她沒犹豫,快步走了上去,扶住了老人颤悠悠的身子:“奶奶,我扶您過去吧!”

  “丫头啊谢谢,這人老了,腿脚,就是不利索”借着姜温枝的力,老奶奶笑得慈眉善目,微跛的脚步走得稳当了些。

  夕阳斜下来,两人刚起步,姜温枝的上方陡然覆盖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她抬眼,傅池屿不疾不徐地走在了她外侧。

  满天余霞,不管是行驶的车辆還是行走的路人,身上都披着橙黄色的晚光。

  人行横道上,清丽的女生扶着老人,旁边走着位颀长俊逸的男生,他单手插兜,脚步放得很缓,挡住了等待起步的车流。

  過了马路,姜温枝松开手。想了想,她稍俯身,指着前面的信号灯:“奶奶,以后您独自出门的话,”她大概估算了一下老人的脚程,微笑說:“如果绿灯剩下10秒以下,您就靠在旁边等下一轮好不好?”

  “行行行奶奶记住了,谢谢丫头,也谢谢這個小伙!”

  送走老人后,两人回到银杏树下。

  刚一站稳,后方忽地蹿出了一对牵手的小情侣。他们用并不是很快的速度从姜温枝旁侧跑出,红灯闪烁间,就這么消失在了斑马线另一头。

  姜温枝:“额,他们好快”這么火急火燎约会嗎?几十秒都等不了。

  “嗯,等下個吧。”傅池屿勾了勾唇,并不在意。

  沒等五分钟呢,又有人明目张胆闯了红灯。這次对方就沒那么好运了,实打实被姜温枝提溜到旁边,预备好好教训一番。

  她端出一副严肃的架子,拢了拢裙摆后施施然蹲了下来,语重心长道:“小朋友怎么能闯红灯呢!多危险呀!”

  沒错。

  這会儿她抓住了两個半截高,看起来也就一二年级的小朋友。

  一個是一脸臭屁拽拽的小正太,一個是冰雪可爱的小女孩儿。

  小男孩儿从站過来便低头不說话,倒是小女孩儿眨着无辜又水灵的眼看她。

  姜温枝抿了抿唇,想着刚刚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死板直接了,毕竟他们還是懵懂的孩子呢。于是,她迅速切换了另一种状态,弯着眉柔声說:“你们看,哥哥姐姐就是因为闯红灯,在這裡罚站呢。”

  “超丢脸的是不是?”她最会举例子了,這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怕他们不屈服。

  “是啊,蛮丢脸的!”小男生抬头皱眉,语气老成地嫌弃。

  “”

  這孩子說话可真直接。姜温枝一怔,一时沒反应過来。

  一旁的小女孩儿扯了扯自己的麻花辫,奶声奶气說:“可是,我感觉哥哥姐姐還挺开心的呀~”她抬起白嫩的小手向后指,“看,哥哥笑得很高兴呢!”

  “”

  姜温枝蹲着未起身,只转了转头,看向女孩儿所說的,笑得很高兴的哥哥。

  两三步之远的距离,傅池屿靠在并不粗壮的银杏树下,狭长的眼尾挑着,清隽的下颌稍抬,俊朗的眉宇间意气少年,正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笑看她们。

  姜温枝的耳垂倏地一热。

  他這岁月静好又享受的姿态是怎么回事?沒见她這正教育祖国未来的花朵呢。

  姜温枝眼眸流转,暗暗递了個眼神過去,示意他收敛一点。

  剩下的教导還得做完,她转头看向两個小朋友,一本正经道:“你们還小,還沒有学過‘苦中作乐’這個成语吧?”

  她极力压低声音,试图不让后面的人听见:“其实那個哥哥就是在苦笑。只是他长得好看,所以笑起来也显得开心。”

  “喔~這样嘛!”小女孩儿砸着嘴,似懂非懂。

  等两個孩童和她挥手再见后,姜温枝心贼虚地回了傅池屿身边。

  “苦中作乐?”傅池屿扬手扯了片银杏叶,捏在指尖把玩,懒洋洋抬睫睨她,“姜温枝,和我一起罚站這么痛苦?”

  “呵呵,不不不,是开心!高兴!荣幸的!”她微弱地尬笑了两声,极度肯定地点头。

  傅池屿眉骨一挑,气笑了:“行了,再站一会儿,咱们就能陪交警叔叔一块儿下班了。”

  姜温枝:“嗯嗯。”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怎么時間這么快。

  還别說,五点整,交警叔叔真笑呵呵地走了過来。夸赞了现在的大学生就是纯良有礼后,還顺手奖励了他们两瓶水,全沒了一开始的冷酷。

  两人就近吃了晚饭,等霓虹爬上街头,打车先回了潭清大。

  走到经管宿舍楼下,他们迎面碰上了一脸雀跃激动的丁欢欢,后面跟着相对平静的岑窈和韩珈。

  傅池屿冲三人微微颔首,简单打了招呼。

  “枝枝!”

  丁欢欢一個箭步冲上前捏住了姜温枝细瘦的手臂,扬声问:“你干嘛呢,一下午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的”扫了眼旁边的傅池屿,她眼神裡带了几分欲言又止。

  “沒看手机呢,怎么了?是要带吃的?”姜温枝翻开包拿出手机,果然一堆的消息框和未接来电。

  手机看电影时就调成了静音,而且,她和傅池屿在一块儿基本不看手机。不過丁欢欢找她,大约是想吃外面的小吃了。

  “還吃什么吃啊!走,和我去操场!”丁欢欢按捺不住的兴奋,晃着她的肩膀道:“学校表白墙,论坛都炸了!靳彦光摆了蜡烛鲜花和你表白呢!”半個学院的人都在那裡凑热闹,就等女主角出现了。

  听完丁欢欢激动的源头,傅池屿眸色一沉,垂睫看向满脸茫然的姜温枝,只须臾,便收回了视线。

  “谁表白?”姜温枝一头雾水,“表白谁?”

  “计算机系靳彦光,大二的,学生会宣传部部长。”韩珈走上前,在她疑惑中点头:“和你表白。”

  丁欢欢:“是啊是啊,一群宅男裡难得出了個潇洒倜傥的男生,他到处喊话在等你!听說操场闹疯了都!”

  “”

  靳彦光。

  好陌生的名字。

  姜温枝太阳穴跳了跳,想了半天才模糊记起来。前段時間在图书馆,几個男生坐她对面打游戏,她嫌吵,提醒未果后直接换了個地儿。

  后来,其中一個男生過来和她道歉,小事就這么翻篇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食堂又碰上過两次。這男生总有意无意地坐她邻桌,试图和她攀谈,說些二五不着调的话。

  几次后,姜温枝干脆不去那边食堂吃饭了。

  “枝枝,你要去嗎?”见姜温枝从头至尾沒有露出一個笑颜,旁边的傅池屿更神色深冷,丁欢欢躁动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弱弱地问。

  姜温枝:“我——”

  “枝枝,傅池屿,你们随意,我們吃饭去了。”韩珈扭住丁欢欢的手腕,又叫上后面的人:“窈窈,走吧。”

  “靳彦光正抱吉他唱歌呢!咱们要不先去听听”丁欢欢不死心地回头喊:“枝枝你要去的话,一定给我发信息啊!”

  三人离开。

  夏夜闷燥,蝉虫低鸣,偶有路過的学生說說笑笑,姜温枝和傅池屿站在一圈花坛边,静默不言。

  路灯下,她被男生高大的影子完全罩住,有些背光,他的表情看得不分明。

  “傅池屿。”

  姜温枝抬眼,直勾勾盯着他清俊的侧脸,轻声问:“你觉得我要去嗎?”

  空气中流动着清新的花草气味,昏暗的氛围下,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愈发明显。

  她在赌。

  赌一個并不明晰或许又能开出小花苞的结果。

  好半晌,姜温枝的眼眶都发酸了,傅池屿才出声回答了她的問題。

  “不错啊,我們姜温枝同学,”傅池屿眼睫稍抬,轻扯了扯唇角,“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

  “”

  這意思就相当于明着說:姜温枝去吧。去操场,去答应那個男生。

  然后。

  和那人谈恋爱。

  夜色燥热斑斓,飞蚊围着不高的路灯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的低声。

  姜温枝眨了眨眼,瞳孔裡撒着碎金明灭的光。

  這么久了,她从不会让傅池屿的话掉在地上,于是句句有回应。

  可他這句话呢,该怎么回?

  姜温枝的嘴角扯起又抿住,喉咙实在紧涩,始终沒能发出一個字的回响,连语气词都憋不出,甚至连敷衍搭腔地笑也装不出来。

  良久,她摇了摇头,青白的脸上就差明写着“我在撒谎”這四個大字:“一個人,自由自在挺好。”

  她本也沒打算去。

  既然压根沒考虑答应那男生,那就沒必要出现。她不去,男生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這比在众目睽睽下,在一片起哄声中拒绝他来得更直接。

  “嗯。”

  傅池屿喉结滚了滚,声音晦涩。

  就這么僵着气氛道别后,姜温枝先转身进了寝室楼。她不敢像从前那样一步三回头,起码,今晚是沒有勇气了。

  花沒开。

  她输了,貌似输得還有点彻底。

  是她太着急了。

  傅池屿不是說過嗎,现在不想谈恋爱的。

  又不是只活這一年了。所以啊,干嘛逼得這么急呢。

  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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