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十大部落（十三）
“嗯……用不用……我帶你飛一段？”常治龍含蓄地說道。
夏依塔皺起眉頭：“怎麼？才走這麼幾步就覺得不耐煩了？”
常治龍趕忙否認：“不不不！我是怕你累，畢竟……你的馬是我弄丟的，所以……”
“到了。”
“啊、啊！？”
兩人站在一片樹林前，這裏就是夏依塔要來的地方。
“這是……”常治龍仔細觀察樹林。
那是一片白樺樹組成的小樹林，其實說小樹林有些牽強，充其量也就是幾棵樹集羣生長。
有意思的是樹木高度差別很大，高的超過三米多，矮的只到人的膝蓋。
樹林前有一塊白色的石頭，夏依塔率先走了過去，常治龍緊隨其後。
“這是我阿姨的墳墓……”夏依塔語氣沉重，眼中有光芒微微閃耀，“是王汗揹着所有人偷偷立的。”
聽了夏依塔的話，常治龍稍感疑惑。
明明是一國之母地墓地，別說像樣的裝飾，就連一句碑文，甚至連名字都沒有。
常治龍問道：“王汗爲什麼要偷偷建墳？”
夏依塔沉吟片刻，像是在強行壓抑感情，她說：“你知道嗎？在我們蒙拿有一個習俗。死者的魂魄要歸於上天，所以我們不會像你們中原人那樣，把逝去之人的遺體埋入地下。”
蒙拿自古以來有着“天葬”的習俗，他們會將死者的遺體放置於草原，任憑它被烏鴉鷹隼啄食殆盡，以這種方式令死者的靈魂飛昇。
王汗作爲蒙拿國的最高統帥，他有義務必須要遵守這項傳統。葬禮那天，他懷抱着最愛的妻子，屏退所有文武官兵，獨自一人守候。
滿滿一週不喫不喝，沒人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着愛妻的肉體慢慢消逝。當只剩下骨骼時，他本應該留下她自然風化，可他卻做出一個身爲王汗最不該做的決定。
“王汗……把阿姨的屍骨埋在這裏。”夏依塔撫摸着岩石說道，“從那以後，她每年都來祭拜，每次祭拜他都會親手栽種一棵樹苗。已經十六年了……”
夏依塔看向樹林，那裏有一棵最小的樹苗，它是王汗今年祭拜的證明。
常治龍問道：“這件事，佐格知道嗎？”
“不，他不知道，陛下不讓我們告訴他。雖然陛下沒說，但我猜他應該是不想讓佐格也背上同樣的包袱。”
王汗雖然表面兇狠，但他內心是個感情極爲細膩的人。
常治龍看向岩石，單手一揮發動法術。
清風颳落些許樹葉，在空中聚合成一朵“蓮花”狀，隨後輕輕飄在岩石上方。
夏依塔：“你這是……”
“一點敬意。”常治龍目光深沉。
夏依塔連連搖頭，她轉向旁側，臉上笑着，聲音卻有些顫抖地說：“你這人真的很討厭。”
“爲什麼突然這麼說？”
夏依塔遲疑片刻，轉過頭來道：“你知道嗎？我五歲以前都是跟着阿姨生活的。後來她說我就快有個小弟弟，然後……然後她就……”
夏依塔終於止不住淚水，常治龍上前一步，然而她卻向後一步躲閃。
兩人就這麼對視幾秒，常治龍知道有些事自己沒資格做，於是問道：“那你恨佐格嗎？”
“我爲什麼要恨他？”
“如果不是他的話，你阿姨也不會難產而死。”
“不，不是這樣的。”夏依塔擦去眼淚，“佐格他……他是阿姨的救贖。因爲阿姨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她一直想要爲陛下生下一子，哪怕失去生命也好。”
夏依塔深吸一口，昂起頭，隨後又對常治龍說道：“其實我很羨慕她，我阿姨她……能夠待在自己愛的人身邊，爲他付出一切，一直到去世，她也無怨無悔。”
“你真的這麼認爲的嗎？”常治龍略有疑惑地問道，“我聽說王汗不止一個妻子，而且佐格的母親也不是第一個。他永遠不可能像你阿姨愛他那樣愛你的阿姨，如此不平等的感情，你阿姨真的會覺得幸福嗎？”
夏依塔沉吟片刻，回答道：“可能你不明白……事實上我也不太明白。不過我知道阿姨的幸福不是嘴上說說，我曾親眼看到她在深夜陪同王汗處理國事。陛下認真地閱讀案卷，她就在一旁用扇子輕輕地扇。她那時的眼神我至今都記得，那就是幸福。”
常治龍閉上眼，默默想象話中情境，他感慨道：“其實王汗纔是最值得羨慕的那一個，此生能有這樣一個人肯爲自己犧牲，他應該感到很幸福吧。”
兩人一同望着岩石，許久……似乎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只有耳畔微風還在輕輕鼓動。
“啊，對了……”夏依塔想起來道，“聽佐格說你是最近纔來蒙拿的。你爲什麼來這裏？是因爲在中原那邊混不下去了嗎？”
夏依塔想用輕玩笑來緩和一下沉重的氣氛，然而常治龍卻一反常態，十分認真地說道：“我這次來，其實是爲了和親……”
常治龍把他本次來蒙拿的理由毫無保留的說給夏依塔聽。
夏依塔聽完之後，微笑着說道：“那你……應該很愛那個女孩。”
常治龍嘆息，嘴脣一張一合，猶豫了很久才說道：“我……確實喜歡她，但……我可能永遠比不上她對我的感情。”
常治龍突然開始來回走動，他表情十分懊惱，糾結又焦急地說道：“其實有很多事我都覺得自己實在做得太糟！對待喜歡我的人，又或是朋友，我欠他們的實在太多。我想償還，可每次都達不到我想要的效果！你知道嗎？其實我都不確定這一次到底該不該來！我怕萬一對她來說和親事件好事，如果不和親反而會發生更多麻煩……我實在不敢想。”
“可你最後還是來了，不是嗎？”夏依塔來到常治龍身邊，“即便你害怕，頂着所有壓力卻還是來了。其實這就夠了，沒人能預測將要發生的事，不論結果如何，只要你願意爲她拼盡全力，她就能感受到你對她的愛。”
“你的意思是……我不應該計較對錯？”
“其實本就沒有什麼對錯，當你決心爲一個人傾己所有的時候，你所做的事就都是對的。”
常治龍注視着夏依塔，他看到眼前這位女性的胸懷，博大且清澈，能夠包容一切。
這一刻彷彿所有事物都變了，變得更加親近、更加柔和，小到一草一木的擺動，大到整個天空。
常治龍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心像是融化在某處，可能已經被對面的姑娘吸引過去。
“我們回去吧……”夏依塔面帶羞澀地說道。
常治龍如夢方醒，連忙答應：“哦哦！好！”
兩人回到烏蘭達家的帳篷處。
小郭剛洗完一匹馬又開始洗另一匹，看到兩人回來時的狀態，他不知爲何會心一笑。
常治龍見他竊喜，於是問道：“你幹嘛笑得這麼開心？”
小郭嬉笑着說：“沒有啊，我哪有很開心？”
夏依塔沒有理會二人，自顧走去幫助母親幹家務。
小郭見夏依塔走遠，小聲問常治龍：“哎，跟夏依塔小姐聊的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別裝了~”小郭蹙眉笑道，“明眼人都看得出夏依塔小姐喜歡你。唉呀~你說要是能跟夏依塔小姐這樣既漂亮又能幹的姑娘結婚，將來再繼承烏蘭達汗的位子做部落首領，那日子……”
常治龍警告道：“你可別亂說嗷！我跟夏依塔之間沒那種事，你要是瞎造謠，小心我揍你嗷！”
“好好好……我不說，反正有朝一日你自己會承認的。”
“你……！！”
小郭接着洗馬，常治龍也拿他沒辦法。
此時帳篷簾幕撩開，佐格從裏面走了出來。
小郭立馬打招呼道：“王子談完啦！咦……？”
佐格面色鐵青，如行屍走肉一般向前漫步。
小郭十分擔憂：“王子……他這是怎麼了？”
常治龍伸手安撫一下小郭，隨後來到佐格身旁，詢問道：“怎麼了？你們剛纔談了些什麼？”
佐格兩眼發直，好像靈魂被什麼人抽走一樣。
常治龍過去按住他的肩膀，察覺到衣襟是溼的，而且還在抖動。
常治龍大聲喊道：“你怎麼了！喂！聽得見我說話嗎！”
此時夏依塔也聞聲來到附近，同小郭一起憂心關注着。
佐格緩慢轉過頭，滿臉驚恐地對常治龍說道：“常治龍……我可以相信你嗎？”
“當然啦！”常治龍佝下身子，雙手抓着佐格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不用害怕，有什麼事，我都會幫你的。”
佐格吞下口水，低頭思考片刻後說道：“你跟我來……”
兩人遠離其他人，來到離帳篷幾十米外的地方。
佐格顫抖着，雙手握拳。
常治龍見他遲遲沒勇氣開口，於是耐心地說道：“放心吧，佐格。你是一國的王子，沒有什麼能難倒你。我，還有小郭、夏依塔……我們大家都會想辦法幫你的。”
“如果我不是王子呢？”
“什麼……”常治龍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他看着佐格，聽他說出一句驚人的話：“當今王汗，我汗父他……很可能不是上一任王汗的親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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