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景长霁一路往御书房跑的时候心裡也沒底。
他只是一個医士,不得召见时肯定不能随意进出御书房。
所以他就算到了御书房那边也进不去,只能干着急。
但他又真的怕卫殷答应下来,即使沒用,還是忍不住想亲眼去瞧瞧。
景长霁不记得第一世时有這回事,但他又不敢确定。那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大哥的事,或者這事也发生過,只是后来卫殷沒应下来。
也就這么不了了之?
但景长霁确定一件事,成贤帝想让卫殷去锦州赈灾,绝对不安好心。
景长霁只希望這次也如第一世那般卫殷能拒绝,锦州他会去,但他不想卫殷過去冒险。
景长霁到了御书房前头那條路的时候就停了下来,双手撑着假山石,大口喘气。
他离御书房還有一段距离,眼睛盯着前头的方向,他自己沒发现神色间都是担心与不安。
他来的时候已经迟了,沒等一会儿就看到御书房朱红色的门被打开,一行人走出来。
为首的正是卫殷。
离得远瞧不清一行人的表情,景长霁就算急也沒用,只能往一旁躲了躲,皱着眉盯着那边瞧。
御书房這边,卫殷面无表情走出来,身旁跟着几個老臣,望着卫殷的背影欲言又止。
最终对视一眼,也沒這個胆子开口让睿王答应下来,睿王虽然有能力,但他性子乖佞暴戾,谁又知道万一到时候离京后睿王不服管教怎么办?
皇上也真是信任睿王,竟是打算让睿王前去赈灾,還给指派這么多精兵。
睿王一旦有异心,到时候可是個大麻烦。
卫殷对于几個老臣的目光视而不见,刚想直接踏上步辇离宫,余光突然瞥见一处,直直朝一個方向看去。
景长霁吓一跳,立刻躲闪到一旁。
卫殷对身边的侍从低声說了两句,很快那侍从就离开了,而卫殷上了步辇,招呼都沒打直接朝外走去;
景长霁刚松口气,再探头去看,抬着卫殷的步辇已经驶离,他這边刚松口气,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景大人。”
景长霁猛地回头,发现是卫殷身边的侍从,叹息一声:果然還是被发现了。
景长霁垂着眼老实跟着侍从朝一個方向走,刚好从下一個岔路口与抬着步辇的卫殷碰到。
卫殷撩开步辇的帘子,坐在上首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好端端的不在太医院,跑来這边作甚?”
景长霁睨他一眼,顾忌着這裡是宫中,到底沒把想问的话问出声。
卫殷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既然遇到了,本王身体有些不适,找個人去太医院說一声,景大人就先回府替本王医治,今個儿就不回去了。”
景长霁如今只是太医院的新人,平时除非必要也不出诊,借走一时半会儿也无妨。
景长霁着急知道答案,也就沒拒绝。
卫殷落下帷幕时心情莫名极好,這么听话還真是难得。
一行人离开后,有几道身影缓缓走出,为首的男子眉眼冷峻,目若星朗,正是不久前還在太医院的太子。
太子远远瞧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咬着牙,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他到底哪裡不如卫殷?
他是储君,是正儿八经日后荣登大宝的人,为什么他宁愿跟着一個病秧子也不愿意为他所用?
太子脑海裡闪過不久前霍皇后的话,原本的迟疑在這一刻达到顶峰,他要让這些人瞧瞧,他不仅身份尊贵,实力也绝对足够胜任這個位置。
他也不会给老二老四机会从他手中夺走這個位置。
太子深深看了那個方向一眼,蓦地转身,下了决定般朝御书房走去。
太子到御书房被放行踏进去后,发现御书房裡不仅有父皇,霍相爷也在。
太子拱手行礼,在成贤帝让他起身后却并未直起身,而是直接跪下:“父皇,儿臣想請命前往锦州赈灾,還望父皇成全儿臣!”
成贤帝与霍相爷一愣,成贤帝回過神,气得猛地随手拿起一旁的砚台砸過去:他先前說的都白說了是不是?混账东西!
景长霁這边還不知道太子在他们离开后去了御书房,他随卫殷回了府,等跟着进了房间,他疾走两步:“王爷,下官有事想說。”
卫殷挥挥手,其余人退下后,卫殷摊开手臂,面朝景长霁站着。
景长霁上前迫不及待询问出声:“王爷,皇上是不是想让你去锦州赈灾?”
卫殷却沒回答,依然是摊开手,就這么面对景长霁。
景长霁一开始沒懂,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觉得卫殷是不是上次使唤他顺手了?
但手已经伸過去,边替卫殷解亲王袍,边一心二用又问了一遍。
這次卫殷倒是回了:“是有這么回事。”
景长霁:“那王爷答应了?”
卫殷垂眼望着因为替他脱衣近在咫尺的人,因为想知道答案此刻抬着头,离得太近,几乎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最先不自在的反而是卫殷,他随着衣袍被脱下干脆退后一步:“還在考虑。怎么,這事景大人有問題?”
景长霁松口气:“下官沒問題,只是觉得锦州离汴京太远,若是王爷前去,怕到时候万一皇上途中对王爷下手,那就太容易了。”
卫殷随意点点头,也沒說认同也沒說不认同,模棱两可道:“本王会考虑的。”
景长霁想着卫殷应该也不会那么傻,乖乖踏进成贤帝的陷阱。
他也是着急這才急吼吼跑過来,等得到卫殷的答案,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這样是不是手伸的太长?
景长霁想挽回一些自己的形象,干脆问完就告辞了,气得卫殷盯着他背影好久,望着一旁放着的更换衣袍,所以他就這么把他衣服扒了后就這么不管了?
最后暗自咬着牙,自己展开衣袍穿上了。
景长霁這边睡了一觉第二天进宫,刚到太医院就听人說昨個儿太子跑去要請命去赈灾,被成贤帝给罚了,跪在御书房外的空地一個时辰才被赶走。
“不是說要去赈灾的是睿王?太子怎么突然想去了?”
“太子估计是想立功,毕竟他這储君之位名正言顺,但实力不行,听說二皇子這两年在吏部办了不少实事,眼瞧着名望有超過他這個太子的势头。”
“可万一途中遇到些危险……”
“呸呸,這话可不能被听到了,你不要命了?”
“呃……”景长霁不小心听到這些,很快转去另外一边,心裡却放下心。
看来第一世应该也是這般,太子才是要去赈灾的人。
自己只是多想了。
晚一些的时候梁院使派人将太医院所有人召集起来,目的也只有一個。
這次虽然前去赈灾的钦差人选還沒定,他们太医院過去一部分却是板上钉钉的。
梁院使把這次前往锦州的利弊都說了一遍后:“话本官說到這裡,名额有限,想去的等下可以到王吏目那裡报名。一旦报名,不得反悔。你们自己也好好想一想,能立功是好事,但一旦伴随着瘟疫,你们既然去了,也要有所心理准备。”
原本兴冲冲打算有一番作为的人,這会儿听到這话也冷静下来,对视一眼沒人敢說话。
等梁院使說完王吏目拿出登记册子,一群人都沒动,但很快却有人上前,成为第一個。
其余人:??
梁院使看到景长霁时也愣住了:“景医士,你确定要去?”不是說太子要去赈灾,睿王可能不去了?
景长霁面对众人的目光,淡定道:“下官想去历练一番。”
梁院使忍不住多看景长霁一眼,迟疑一番,忍不住问道:“你要不回去再问问……意见?”他沒把中间那個名字念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景长霁已经拿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下官自己能做主。”
他和卫殷是合作,又不是真的只是附属他。
梁院使看已经写下,张嘴欲言,最后還是摆摆手沒继续說什么。
景长霁在太医院這边报名的时候,睿王府内,高伯听說了這事也去见了卫殷。
高伯望着神色淡定自若的卫殷:“王爷,你当真要去锦州?如今太子請命,皇上虽然发了火,但最后应该会指派太子去。”
成贤帝好面子,他对太子倒是真的看重,太子如今請命的消息已经传出去,百姓对太子這一夜名声涨了不少,若是不去,一来一回百姓反而可能更失望。
卫殷是早有打算,但他打算去是一回事,被成贤帝逼着去却是另外一回事:“先看看,不行明面上拒绝,私下裡也是要過去一趟。”
如此一来倒是省得成贤帝明面上对他下手,不過即使真的直接過去他也不怕,成贤帝那些手下還不太够看。
老管家高伯却是担心,虽說他相信王爷的本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毕竟距离遥远,若是出個意外……王爷身上毕竟還有毒。”
“高伯不必再劝,本王想亲自见一面昝大人,也许他会将东西交出来。”卫殷叹息一声,安抚出声。
即使成贤帝不提及赈灾的事,他也是要去一趟锦州。
他想从昝大人手中拿到一样东西,也许這样东西得到能让当年父王死的真相大白。
他之前就想過去锦州只是一直沒找到机会,加上当时高伯陷入昏迷性命垂危他不放心。
如今高伯身体恢复,他也能启程前往锦州开始他的谋划。
高伯听到卫殷提及那样东西,最后想到老王爷,眼眶微红,到底沒再說什么。
卫殷和高伯商议前往锦州的事宜时,景长霁报名要前往锦州的消息第一時間递到卫殷手裡。
卫殷看到暗卫递上来的传书,皱着眉挥手让人离开。
高伯上前看了眼:“二公子要去锦州?可王爷你要去的消息不還沒确定?”
卫殷抿着唇觉得景长霁胡闹,此去锦州,他昨個儿自己都說了路途遥远,途中指不定出什么事,结果他這边不声不响直接报名了?
高伯看着传书,不知想到表情变得有些匪夷所思:“听說這次太医院报名有限,只有一天的時間,二公子這是怕到时候如果王爷要去,他报不上?”
也不知高伯的话那句戳到了卫殷,他表情变得愈发古怪,只嗯了声。
高伯叹息一声,他一开始的确怀疑這位景二公子。
他出现的太過突兀,加上当年老王爷的死,他怕小主子也遭到意外,這才对任何人都有防备。
但這段時間接触下来,這位二公子对王爷的确够尽心尽力。
高伯很快离开,只剩下卫殷坐在软榻前,面前摆着的棋枰却是许久都沒落下一子。
他脑海裡闪過昨日景长霁关心的那些话,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忍不住扬了扬。
所以他這么急着报名,是担心一旦自己去了他报不上就不能陪他去了?
想到這,卫殷心情莫名极好。
一直持续到景长霁回府来面见卫殷时,這份好心情也沒被破坏。
景长霁一踏进来,就感觉卫殷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怪怪的,他低头看了眼,衣服也沒問題,是平常穿的统一的医士服:“怎么了?是下官這衣服有什么不对劲?”
卫殷摇头:“沒有。”顿了顿,沒忍住多看他一眼,“听說你报名要去锦州?”
景长霁嗯了声:“是有這么回事。”
卫殷:“昨個儿怎么沒听你提及?這么突然?”
景长霁摸了摸鼻子,也不是突然,他早就做好打算了,但這些又不好直白說。
好在卫殷将他這幅模样收入眼底也沒继续问,但像确定什么似的,摆摆手:“行了,想去就去吧,就算提前告诉本王,本王還能拦着你不让你去不成?只是你大哥那边,你自己去說。”
景长霁倒是不担心大哥,从上次他就发现,大哥挺好哄的,尤其是大哥最近为了能早日出人头地让他们兄弟二人站稳脚跟很卖力。
如今他名都报上去了,大哥想必也只会答应。
他也只是担心卫殷這身子骨去锦州不妥,如今太子請命,那就让太子去好了。
只是這次他不会再把方子给太子,他到了锦州后,会想办法交给昝大人。
两人心思各异分开后,就在景长霁以为太子去锦州板上钉钉不会有卫殷什么事的时候,第二天圣旨下来,却让景长霁愣在那裡。
他抓着前来报信医士的衣袖,表情错愕:“此话当真?皇上真的下了旨任命睿王和太子一同任命钦差前往锦州赈灾?”
医士被景长霁的表情吓了一跳:“对、对啊。”
這也沒什么吧?毕竟景大人自己都报名了。
景长霁松开手,医士赶紧去和别人說去,他這消息可是一手的,沒想到這次竟然任命了两位钦差,還是一個亲王一個储君,這可是大事。
就在景长霁觉得怎么可能的时候,第一世的时候卫殷压根就沒去锦州,可這一次怎么回事?
是因为自己的重生产生的蝴蝶效应?
就在景长霁心神不宁不明白的时候,御书房内气氛格外的沉重。
成贤帝坐在御案前,面无表情批改奏折,而下方太子背脊挺直跪在那裡,神色间都是不安与慌张。
“父皇……”最终,太子沒忍住唤了声。
成贤帝只当沒听到,继续批改奏折。
太子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他额角還有擦伤红肿,是先前被成贤帝一怒之下扔的东西砸到的。
成贤帝這才抬眼,静静瞧着太子:“你年纪大了,翅膀硬了,朕已经管不了你了,都能自己拿主意了。”
太子垂下眼,有后悔,却更多的是圣旨下了之后松了口气,他也难得听到母后一句夸赞。
但前来面对父皇,却又多了些不安。
太子深吸一口气:“父皇,儿臣想凭自己的实力做出一番事业,不想让人觉得……儿臣是因为只是长子才得了這個位置,儿臣……”
成贤帝打断他的话:“朕不想听你說這些。如今如了你的意,太子啊,希望你不会后悔。去做准备吧,這次前往锦州,好好辅佐你小皇叔赈灾,等你能回来再說。”
也该是让太子吃吃苦,他才会彻底懂他为他铺路的心。
那些对外的名声,远远不急拿到手裡的权力来得更重要。
只要登基之后,所有的一切還不是任他来书写?
但太子年轻,還能磨练一二,只希望他下次莫要再让他失望才好。
而另一边,景长霁這一整天从圣旨下来過得浑浑噩噩的,等能出宫,他立刻收拾东西回了王府。
到了王府匆匆就去了卫殷的院子求见。
景长霁站在回廊下等待接见的时候,脑海裡還是乱糟糟的,明明第一世沒出现這种情况,怎么卫殷就要去赈灾了?
他怕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才造成的這样,如果真的如此,一旦卫殷出点什么事,他岂不是害了卫殷?
等见到卫殷的时候,景长霁的神情還有些恍惚:“王爷……”
卫殷本来正在看书,闻言抬眼,看到景长霁這小可怜般的神情挑眉:“這是怎么?不知道的還以为本王命不久矣了。”
“王爷不是不去锦州的嗎?怎么突然圣旨就……”以成贤帝的心思,他绝不可能真的逼卫殷去赈灾,除非卫殷自己答应了。
卫殷還以为什么事,啧了声:“本王只說考虑考虑,沒說不去。更何况,這不是好事,万一本王赈灾有功,這名声說不定就好转了。”
景长霁觉得這并不是好事,叹息一声。
但如今事情成了定居,也改不了了。
他只能从怀裡摸了摸,摸出他本来打算提前写下来日后交给昝大人的方子递了過去。
卫殷垂眼瞧着放到桌子上的一张宣纸,却沒动:“這什么?”
景长霁已经冷静下来:“王爷打开瞧瞧就知道了。”
卫殷挑眉,心情倒是不错,将手裡的书卷放下,拿起宣纸。
宣纸是卷成一团,薄薄的一张纸,仔细看竟是油布纸,不容易被水浸湿。
卫殷本来不以为意,只因为是景长霁递過来的,他也就看了。
可等打开后瞧清楚上面的东西,一开始皱着眉,等越来表情越是凝重,到最后,卫殷整個人沉默下来。
许久,卫殷抬眼,神色间情绪莫名:“這是真的?”
景长霁既然将方子交了出去,也想好說辞:“回王爷,這的确是真的治疗瘟疫的方子。但下官不确定這次锦州会不会发生瘟疫,如若发生的话,会不会与二十多年前一样。”
卫殷:“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二十多年前,這是成昭帝那次的瘟疫方子?”
景长霁深吸一口气:“是。”
卫殷表情愈发古怪:“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景长霁還是那套說辞:“王爷也知道下官曾经有過一次机缘,得到過巫族相助,知道一些巫族秘术,而這方子也是那时候得到的。”
巫族一向神秘,除了国师殿的历任国师,還真不知道在何处。
巫寂与卫殷沒怎么接触過,想必也不会向卫殷提及巫族秘术,所以卫殷肯定也打探不到真假。
卫殷望着方子沒說信了景长霁,却也沒說不信,反而问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去锦州赈灾?”
景长霁颌首:“虽然不确定能不能有用。但既然上天让下官得到這些,下官想尽一番心意。”
卫殷挥了挥手裡的东西:“你一开始打算交给谁?”
景长霁也沒瞒着他:“下官听闻锦州知府昝大人为人清廉是個好官,是打算交给他。”
卫殷神色古怪看着他,指腹无意识轻轻摩挲着油纸,滑腻的触感让他心神恍惚,开口问出声:“那你就這么给了本王了?你可知這东西的重要之处?”
一旦這方子的确是当年成昭帝手中的那個,那這次锦州若是发生瘟疫绝对能全身而退甚至在此之前避免。
而拿出這個方子的人,将会拯救整個锦州。
到时候别說名声,甚至将会成为锦州救世主,不仅官位亨通飞黄腾达,甚至爵位也能唾手可得。
可他……就這么随意给了他?
他在他心裡有這么重要到比這些功名利禄都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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