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景长霁的病本就是心病,来得快去的也快,他喝了药之后睡了一觉,等马车行驶一天在傍晚终于再次停下时,他的病也好的七七八八。
這些天窝在马车裡一直沒怎么出来,景长霁這次又病了,难得想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
一行人這次依然停在野外安营扎寨,景长霁下马车时到处都是形色匆匆的人以及搭好的帐篷和篝火。
卫殷這边有专门的人服侍,离队伍稍远一些,但四周也时不时有将士来回巡逻守卫。
景长霁一下马车,原本坐在不远处正被人服侍着拿干净的帕子擦手的卫殷抬头看過来:“醒了?”
景长霁心虚,他本来是来照顾身体不适的卫殷,结果這一路下来却反了過来。
景长霁走過去行了一礼后站在一旁:“王爷可有需要下官帮忙做的?”
卫殷察觉到不远处偷瞧過来的目光,拂了拂宽袖:“你還病着,本王沒這么丧心病狂,让一個病人拖着病体服侍本王。当然,景大人要是着实想尽心,等你病好,有的是给景大人表现的机会。”
他說前半句的时候神情還好,后半句就有些意味深长,且說话间有意无意朝景长霁身后看去。
景长霁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转头去看。
不远处太子带着一行人正站在那裡,他身后跟着一位御医,除此之外還有沒怎么见過几面的霍锦州。
景长霁沒想到霍锦州也来了,不過想想也对,霍锦州可是主角受,即使沒了那份恩情,霍锦州還是能有手段留在太子身边,就是不知太子如今是什么心态,或者是打算享齐人之福?
景长霁看到太子也只是垂眼朝一旁让了让,随着其余人一同行了一礼就当透明人。
太子从走過来目光就一直忍不住落在景长霁身上,他這些时日一直在克制,他這次来赈灾,甚至让父皇失望也要来這一趟,就是想立功,他不想让人觉得他這個储君沒本事。
可忍了這么久,听到景长霁病了,還是忍不住带着御医過来一趟。
结果听到了什么?他觉得睿王說那一番话就是故意說给他听的,是炫耀,炫耀他求而不得想要拉拢的人,对方却唾手可得。
太子敛下眼底所有的表情,垂眼恭恭敬敬唤了一声:“小皇叔。”
卫殷懒洋洋坐在那裡,只闲闲掀了掀眼皮:“是太子贤侄啊,有事?”
太子温和道:“听說景大人病了,就唤来一位御医過来给景大人瞧瞧,這還有十来日的路程,若是病情加重怕是不妥。”顿了顿,加了一句,“毕竟景大人是孤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景大人身体一日沒康复,孤這心也无法安下。”
卫殷的视线凉凉从太子面上落在御医身上:“哦?太子贤侄這意思,是說本王苛待景大人沒给請人看诊,還是說本王身边的大夫不如太子贤侄的人?”
這话把太子噎了一下,這让他怎么接?
太子咬了一下后槽牙:“小皇叔误会孤了,孤并非這個意思。秦大夫是专门为小皇叔看诊,孤也是担心秦大夫分心,耽误小皇叔的病情。”
卫殷听着他滴水不漏的话,却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景长霁:“你怎么說?太子說要替本王分心呢。”
景长霁眼观眼鼻观鼻压根沒看太子:“下官的病已经大好,本就身为医官,也能自己看诊。”
沒提秦大夫和御医,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治病,也就不劳太子操心。
太子听出這意思,薄唇冷抿,半晌才笑了下:“倒是孤忘了,景大人医术也不错,即是如此,那孤就先回去了,小皇叔用過膳食也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還要启程赶路。”
卫殷這次只是冷漠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目送太子离开。
景长霁等人走了才抬眼看去,刚好对上正回头偷偷看過来的霍锦州,学着平时卫殷面无表情看人的沉沉模样,吓得霍锦州连忙把头转了回去,缩着肩膀快步朝前跟上太子。
“人都走了,還看什么看?”卫殷不满的声音把景长霁的思绪拉回来。
景长霁摇头:“王爷看错了,下官沒看。”他只是看到霍锦州突然想起一件事,霍锦州既然是穿书的,知道他救過太子的事,那么這次霍锦州跟過来,莫非也知道他会偶然得到治疗瘟疫的方子?
那他這是想怎么样?想到时候哄着让他将方子拿出来,還是让太子出马?
還有后天的遇袭,加一起让景长霁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白得近乎透明。
卫殷将他的神情收入眼底,愈发不满,轻哼一声。
景长霁回過神看去,对上卫殷懒洋洋的模样,刚好這时候参汤熬好,管家从侍从手裡接過,刚要請示,就听卫殷开口:“本王早些时候给景大人喂药手麻了,抬不起来,景大人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喂回来?”
景长霁难以置信:刚刚谁還亲口說了不会這么丧心病狂让一個病人服侍?
转头就忘了?记性差,也不能差到這個地步吧?
卫殷丝毫不心虚,一碗汤而已,不算苛待。
景长霁望着汤,想想算了,只是等真的喂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所以他這一整天浑浑噩噩的时候是卫殷给他喂的药和食物?
他還以为是侍从……
卫殷终于满意了,睨他一眼:不然呢?
他的马车除了他何曾上過第二個人?
因为卫殷竟然给他喂药的事太過匪夷所思,這导致景长霁也沒再觉得自己给卫殷喂汤有什么,只是這一幕被想着找睿王面前混個脸熟的几個大人看到,默默多看几眼就走了:算了,打搅别人你侬我侬,天打雷劈。
更何况,那位可是睿王,是很记仇的。
景长霁陪卫殷用過膳后躺在马车裡却睡不着,他白日裡睡得多,這时候却压根沒有睡意,加上生病身上出了汗,有些不舒服,翻来覆去之后,想了想,决定去问问附近有沒有溪水,他想沐浴。
如果是平时景长霁肯定不会麻烦别人,但因为生病出了汗,实在是不舒服,加上他只是询问沐浴的地方,要是附近沒有溪水,他也就死心了。
好在這裡是野外树林,白日裡有将士去打過水,所以知晓不远处就有一個瀑布,只是被询问的侍从還是愣了下:“景大人当真要過去嗎?虽說這时候已经是五月多,白日還好,夜裡却凉了一些。”
尤其瀑布下是深潭,潭水比普通的溪水要凉上不少。
景长霁在浑身的不适与潭水之间迟疑一番:“我不下水。”
只是随意擦擦的话,应该問題不大。
先前是他不备自己身体发了热,等下回来先从系统那裡兑换一些药吃下,应该不会再出现先前的問題。
侍从看他坚持只能带他前往不远处的潭水。
只是为了景长霁的安危,两個侍从离得沒有太远,加上這裡属于将士保护的范围圈内,外围有巡逻的侍卫,也不会出现太大的問題。
景长霁原本想让二人去歇息即可不用管他,后来想想后天出现的情况,最终還是放任两人跟着。
两人到了地方背对着景长霁站在灌木丛后,景长霁也沒下水,拿了干净的帕子擦拭一番后,重新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袍,這才跟着两個侍从回到马车。
等回到马车后景长霁吞下药,沒多久药效上来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等景长霁第二天睡醒后卫殷已经坐上马车,景长霁本来還担心卫殷会說什么,毕竟那两個侍从是卫殷的人,想必昨夜的事已经告知了卫殷。
卫殷沒询问倒是让景长霁松口气,只是等晚上寻了一处林子歇息,用過晚膳沒多久,却有侍从来敲响马车外,等景长霁探头,侍从先是行了礼,随后朝他笑了笑,让他随他来。
等景长霁抬步過去,发现不远处的林子裡多了一個简易的小帐篷,他奇怪进去,发现裡面只有一個树枝做成的简单的架子,能挂衣物。
而另外一旁,则是两桶水,一桶是凉水,另外一桶却冒着热气,显然是提前烧好的热水。
景长霁一愣,怔怔望着這些:“這是……”
侍从眼底都是笑意:“這些都是王爷让属下准备的,王爷說了,下次景大人若是需要什么尽管告知属下。還让属下說一声,平时王爷自己也是要用的,不過是均给大人一桶,并不费事。”
景长霁心裡有股暖流涌上,他說不清自己心头此刻是什么感觉,最终還是什么都沒說,承了卫殷的好意。
白日裡卫殷沒說,大概是顾忌自己的面子,也怕当时提出来自己会拒绝,所以干脆先斩后奏。
景长霁再回到马车裡时却一时睡不着,他侧過身,借着马车裡微弱的光能看到不远处的矮几,角落放着几個箱子。
其中一個是他的,触手可及。
景长霁抬起手打开,最上层有個很精致的木盒,他打开,裡面躺着一枚玉佩,正是先前卫殷给他的。
卫殷当时给他戴,說是镇国寺给的祈福用的,但等回去后他還是摘了下来。
這明显是专门为卫殷准备的先不說,更何况還是卫殷贴身戴着的,卫殷不在意沒有顾忌。
但他是实实在在的断袖,這种贴身之物還是不习惯,所以回来后收了起来。
加上平时脖颈被衣襟挡的严严实实,所以卫殷并未发现自己并未佩戴這玉佩。
但此刻瞧着這明显是好意的祥瑞之物,他的手指在余光下轻轻拨动着木盒的锁扣,轻轻几下之后,终于下了决定,還是挑开木盒,将玉佩拿了出来,很快戴好,闭上眼。
景长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很快随着温润的玉石与体温想通后渐渐如同融为一体,他沒多久失去意识睡着了。
景长霁难得睡得很沉,只是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阵响动后他猛地惊醒,睁开眼就感觉外头有刺目的火光不說,還远远能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只是离得远,所以一开始半梦半醒间并沒有听清楚。
景长霁撩开帷幕朝外看了眼,果然不是做梦,外面火光几乎将這一片照亮,不远处林子深处明明暗暗的,刀剑碰撞声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大概察觉到這边的动静,前头凛然站立背对着他的卫殷转過身,对上他的视线:“回去坐好,把马车裡的暗格拉上。”
這马车是特殊制造的,外面是寻常的马车,但裡面有机关,只要暗开后,机关会将裡面重新覆盖一层玄铁打造的封闭空间,刀剑不入。
這也是先前回来景长霁差点被一箭射到后卫殷让人特意打造而成,他内力雄厚耳力也好,只是因为体内的毒所以平时压抑着。
但即使如此,卫殷也沒把那些人看在眼裡,但如今不同,身边多了一個沒有内力沒有武功的景长霁,加上卫殷身体也有一個弱点,最后在高伯的提议下,就将马车给重新改造了一番。
景长霁却沒真的听从卫殷的话,而是道:“王爷你上马车,下官在下头守着。”
卫殷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就你這两下子,還不够一剑就一命呜呼了。”
卫殷說话间太子刚好带人也赶到,闻言皱眉:“小皇叔,景大人這边孤来保护,小皇叔身体弱,還是先上马车的好。”
卫殷冷漠看他一眼,连回都沒回他,但還是看了眼景长霁眼底的担心,啧了声,可還是嘱咐两句后,翻身上了马车。
等太子到了马车的窗棂前,直接按了裡头的机关,顿时马车裡漆黑一片,将两人整個封在密室中一般,也隔绝了外面太子的视线。
马车裡的机关瞬间隔绝了外面一部分声音,加上刀剑声本来就离得远,以至于突然四周静下来,让景长霁冷静下来的同时,感觉到四周的气氛也怪怪的。
景长霁猜测应该是遇到了刺客,可第一世的时候是明天晚上才遇到第一次的行刺,這次却是提前了。
那么很显然這次的行刺怕是针对睿王的,他让自己大脑尽量放空冷静:“王爷,刚刚是怎么回事?是有人行刺?”
“嗯,有刺客突袭,不過人数不多,外头守卫的将士发现后阻拦,暂时還到不了這边。”因为赈灾来的人多,甚至镇国大将军也来了,加上這次出行這么多将士,他们這一行人安危目前至少是无恙。
不過這也只是目前为止。
景长霁却是听出他话裡有话,尤其是那句暂时,意思是之后可能会。
景长霁迟疑一番,凑近压低声音:“王爷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已经潜入了内部?”
卫殷挑眉,沒想到他能想的這么深,也沒瞒着他:“如果是旁人要杀本王,自然不太容易从裡头突围,但如果要杀本王的是成贤帝,那么从出城那一刻起,這早就准备好的。”
先前沒动手不過是离京還太近,如今刚好走到一半,這片密林往前需要走三日才能走出去,往后离前来的府城需要走上一日的功夫才能回去搬救兵,可不就是前后都不应?绝佳动手的好机会。
不仅只是一次的机会,甚至接下来三日,都是大好的机会。
成贤帝选了這么一個位置,先用外头攻击,如果外面的刺客沒本事,那么从早就埋伏进来的将士来动手,事后只要人一灭口,怕是也查不到成贤帝头上。
“王爷早就知道会动手?”景长霁一愣,皱着眉想着成贤帝還真的为了除掉睿王不惜一切代价。
只是上一世的时候卫殷不上套,這才沒有机会,如今却是……
景长霁有些内疚,垂下眼,遮住眼底的神情。
卫殷的声音在黑暗裡听不出别的情绪,甚至沒回答景长霁先前的话,反而是答非所问:“本王送你的玉佩戴着嗎?”
景长霁沒想到他话锋转的這么快,一愣:“戴、戴了。”
卫殷却是不信,指腹摩挲着凑到景长霁脖颈前,指腹触碰到的时候景长霁差点将卫殷的手甩开。
尤其是随着冰冷的手指往下,有种下一刻即将被遏制住脖颈的错觉。
好在卫殷只是伸手指勾了勾绳子,一触即分收回手,满意笑了笑:“倒是听话。行了,别担心了,本王既然敢走這一趟就是有所准备。”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過两天就是毒发的日子,但這次他有所准备又带着秦大夫,只要有秦大夫在,即使毒发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影响。
更何况,从一开始成贤帝安插到队伍裡的人他都一清二楚,只是成贤帝明显要动手,与其提前除掉让成贤帝另外再换一批,不如就让這一批心知肚明的人藏在眼皮子底下。
景长霁听卫殷這么說倒是松口气,只是這口气還沒松完,就听卫殷继续道:“這才是开始,接下来三日還有的忙。”
景长霁被卫殷一提醒,也猜到接下来要经历的事,接下来密林队伍要走三日,如今不過是刚开始。
而第一世的时候,是明晚才开始第一次遇袭,显然那时候针对的是太子。
加上如今针对卫殷的成贤帝,那就是两批人。
一批人是成贤帝派来要杀卫殷的,另外一批人是要杀太子,让他回不去,目的显然是要争储君之位。
杀太子的人选就更加不好猜,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有可能。
虽說二皇子、四皇子的生母刘贵妃出身不好,但刘贵妃是成贤帝最宠爱的妃子,這些年借着這份恩宠,两位皇子在朝中的重视程度不比太子,加上有能力,也办了不少实事,能力也比太子高出一截。
除了這两位皇子外,三皇子母妃是武贤妃,而武贤妃的娘家正是镇国将军府。
這次随行护送的镇国大将军,正是武贤妃的父亲武老将军。
景长霁虽然知道卫殷有所准备,但能想到成贤帝的人,怕卫殷轻敌来刺杀太子的,难保顺便不会除掉卫殷。
太子是储君,是争皇位的人,卫殷也是成贤帝的堂弟,万一太子要是死了,皇位要是落在卫殷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对外成贤帝表现出的对卫殷很是喜爱,难保其余人不会這么想。
“王爷虽說有所准备還是要当心一些,太子是储君,也是头一次离京,代表着他這次一旦回不去,那么太子之位即将悬空,所以……這三天也是另外一個好机会。”除掉太子的好机会。
黑暗裡,卫殷的表情看不清楚,景长霁說完這番话后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就在景长霁以为卫殷不会开口时,卫殷缓缓开了口:“那么,你是想让太子出事,還是不想太子出事?”
景长霁:“……”這让他怎么回?
若是說想,那显然不合理也是大不敬,毕竟他与太子怎么看都是无冤无仇;可如果說不想是假的,但這时候太子又還未对他做什么事……
所以从重生后兄长活下来后,他也渐渐将第一世与如今割裂,他不会主动对太子动手,前提是太子只要不招惹他。
但他也不会再辅佐太子,他已经重新选了一位更合适辅佐的人选,但這些显然不能和卫殷直白的說。
“這么难回答?”卫殷陡然凑近了些,吓得景长霁反射性往后一退,后背贴上冰冷的玄铁,他才回過神,刚想說些什么,外面突然嘈杂声不断,能隔了玄铁机关传来,看来外头情况不佳。
景长霁皱着眉,他沒有武功,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卫殷又是身子骨不太好的,所以即使知道外面情况不对,两人也不是出去的好机会。
好在卫殷沒继续问刚刚的话,景长霁松口气,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声音才渐渐停歇,有敲击声传来,一声接着一声很有规律,是特有的暗号。
卫殷听出危机解除,這才缓缓从内部打开机关,玄铁机关收回,马车四周也亮了起来。
随着本来隔绝的声音重新恢复,景长霁能听到明显不对劲的声音,他撩开帷幕立刻往外去看,等看清外面的情况时,景长霁眼底闪過意外与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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