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12章 云雾

作者:岳之之
鬼医谷位于鬼云山,鬼云山之所以叫鬼云山是因为一年中有大半年云雾缭绕,哪怕朝夕相处的人面对面走来,不到跟前都看不清是谁。

  池渊不喜歡這种云裡雾裡的感觉,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夏天,因为只有這個季节,鬼医谷中才沒有云雾。

  鬼医谷后山有一片树林,夏天树上开满了花,五颜六色,特别好看。每到這個时候,他都会待在裡面,有时躺在树上复习师父留下的功课,有时折枝为剑练习师哥教他的剑术。

  遇见张慧生的那天,他刚从师父那裡出来,本想在林间走走,谁知头顶一声树枝断裂的声响,一個小姑娘从天而降。他抱住她,小姑娘抖抖头上的树叶,朝他天真一笑:“谢谢。”

  池渊神情严肃,将小姑娘放在地上训斥了一顿,结果小姑娘竟一個字也沒听进去,自顾自地捡起地上一截树枝,用随身的小刀砍下一截,拿在手裡看了一会儿,开心道:“這段刚好。”

  “喂,你到底有沒有听我說话。”

  “沒有。”

  “……”好吧,他在小孩子面前,一向沒有威严。

  “你在雕一只小狗嗎?手還挺灵巧。”池渊看着那截树枝在小姑娘刻刀下有了雏形,忍不住夸赞。

  小姑娘脾气挺大,瞪他一眼:“這是未羊!”

  “哦。”

  “我和弟弟的生辰快到了,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大概因为找到了好木材,小姑娘有些兴奋,手不停,嘴也不停,“前些天我和弟弟生了很重的病,爹爹带我們来這裡求医,說可以治好我們的病。前几天弟弟的病好了,爹爹說先送弟弟回家,等我的病也好了,就回来接我。我现在每天都乖乖喝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爹爹肯定很快就会来接我,我得赶紧把礼物准备好,回去送给弟弟。”

  池渊惊讶地看着她,问:“你是慧生?”

  小姑娘眨眨眼:“你认识我?”

  他往树上一靠,惋惜地看着這個只有六岁的小姑娘:“我听师哥說過你们,你爹可真偏心。”

  他后半句說得声音不大,小姑娘還是听见了,跳起来,炮仗似的指着他:“不许你骂我爹爹,我爹爹虽然对我偏心了些,但我相信他肯定也很爱弟弟,不然怎么会带他一起来瞧病?”

  他還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爹偏心你?”

  小姑娘抬起下巴:“那当然,我爹从小就宠我,什么东西都给我,去哪玩都带着我,他說女孩子就是用来疼的。”

  “是嗎?”他目光哀戚,有些话沒忍心說出口。

  他陪了小姑娘一整天,看她雕完了一只小羊。从树林裡出来时,她问他:“明天我們還能一起玩嗎?”

  他摇摇头,說:“不能。”

  因为這小姑娘再沒有明天了。他听师哥說,前些天晋安武林世家谢家来买傀儡人,一眼便挑中了年纪最小又沒有任何武功根基的张慧生。所以师父才会治好她的病。今晚小姑娘就会被制成傀儡人。

  晚上,他躺在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息。在鬼医谷這么多年,不是沒见過這种事,一個活生生的人,隔天便成了无悲无喜的傀儡人。說起来,他早该习惯。可他就是不能接受,何况這一次,還是一個孩子。

  起身、披衣、下床,然后,直奔后山一处院落。

  這是独属于“诊金”的住处,一旦进入,再不得自由。

  此时,院子裡传来张慧生的叫喊声,两名傀儡人正拖着张慧生,准备把她带走。

  “救救我!”她看见了他,向他求救。

  “慧生!”他下意识上前,左右一個手刀,从傀儡人手中抢過小姑娘。

  “他们骗我,說我爹爹不要我了,還說我爹爹想要我死,你带我下山,我要去找爹爹问清楚。”小姑娘指着周围她的“同类”,哭得小脸都花了。

  夜深了,一轮月亮挂在天际,冰冷冷地注视着大地上的一切。

  池渊低头看着她,想說“有我在,别怕”却迟迟沒有出口。

  這时,不远处,一排灯笼缓缓而来。紧接着是木轮转动的声音,再然后,一名青年男子推着轮椅进了院子,轮椅上坐了個男人,男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模样,嘴角沉着,似乎从未笑過。

  “主人。”院子裡住的人恭恭敬敬地垂下头去。

  池渊迟疑一下,低下头,叫了声:“师父。”

  眼前的人便是鬼医谷的主人,鬼医宋意。

  宋意的目光只在池渊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落到两名傀儡人身上,毫无温度地命令道:“把她带到蛊室。”

  两名傀儡人听令,再次上前。

  池渊挡在小姑娘面前:“师父,她還只是個孩子……”

  “池渊。”他的话沒說完,推轮椅的青年便快步走到他身边,道,“不要每次都惹师父生气。”

  “师哥——”他還想說什么时,右臂被人拦了一下,用力抓住,偏头,看见师哥提醒的目光,犹豫一下,松开了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水盈盈的眸子裡满是恐惧。

  抓着他手腕的小手太用力,以至于被拖走时,在他手腕留下五道深深的红印。

  耳边是小姑娘声嘶力竭的叫声,眼前是小姑娘哀求的眼神。他无能为力,只能道一声:“对不起。”

  不知過来多久,人群散尽。

  他睁开眼,看到脚边有個桃木雕刻的未羊,是刚才拉扯中从小姑娘身上掉下来的,不知被谁踩了一脚,一只羊角断了一节。

  他把它从地上捡起,跌跌撞撞回了房间。

  长夜将明的时候,鬼医谷后山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那音色還很稚嫩,带着绝望与憎恨。那语气完全不似出自一個六岁的孩童之口。那孩子喊:“骗子爹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慧生——”池渊从梦中惊醒。

  初一睡在他身边。這孩子向来眠浅,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醒過来。他被师父吵醒,从床上弹起来,紧张道:“发生了什么?”

  池渊想起梦裡的情景,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摸了半天什么都沒摸到,這才想起来那個桃木雕的未羊已经被他送還给了应属于的人,怅然道:“沒什么,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你继续睡吧。”

  初一松口气的同时翻個白眼,直挺挺往后一躺,重新栽进枕头裡。

  池渊睡不着了,坐在床边,腿垂下来。

  這裡是程大叔家,這屋子是程大叔昨晚专门收拾出来给他们住的,有一张旧床和一些杂物。床头斜前方有一扇木窗,关着,所以屋内黑漆漆的沒有一丝光亮,以至于让人分不清时辰。

  他坐在那裡醒会神儿,起身支开窗。刺眼的绯红照射进来,他下意识拿手挡了一下,透過指缝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已是薄暮时分。

  今早师徒俩从外面回来后倒头就睡,程大叔虽不知两人夜裡出门,但看两人睡得那么香,沒忍心叫他们,于是两人一觉睡到现在。

  池渊和白蹊先前约好了在客栈见面,想到這儿,池渊抓起衣服,一边往身上裹,一边去推初一:“别睡了,月亮出来了!”

  十二三岁的男孩正处于长身体的年纪,大多嗜睡。寻常這個年纪的孩子睡不醒,多半会乱发脾气。初一這点倒让池渊省心,不论睡多睡少,从来沒有起床气,顶多就是翻俩白眼,但白眼翻多了,身边人也就看惯了,不痛不痒的,翻了等于沒翻。

  初一打個哈欠,伸個懒腰:“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得快点了,小少爷還在等我們。”

  “小少爷?”初一在脑子中反应了一下這個称呼的主人,神情有些微变化,“师父,你有沒有觉得這個人……”

  “你看见我装宛童的靛蓝包袱了嗎?奇怪,我昨天明明放在這裡了。”池渊打断初一,望着一口旧水缸道。

  水缸是空的,上面盖了個木板,木板上面放着他的医铃、药箱還有几人装行李的黑色包袱,就是沒有他說的靛蓝包袱。

  這时,窗外传来孩童的哭叫声:“爹爹——”

  紧接着,有女人的尖叫声响起,声音凄厉:“啊——”

  “丢丢?!”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池渊心下一颤,扭头往外冲去。

  院子裡,一名男童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嗷嗷大哭。在他脚边落了一個靛蓝包袱,包袱散开铺在地上,露出裡面惨绿色婴儿状宛童果实。

  见此情形,池渊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经過。丢丢醒来后发现多了個包袱,一时好奇拿出来玩,结果不小心掉出了裡面的宛童果实,把自己给吓哭了。

  池渊快步上前,重新包好宛童,交给初一:“拿着。”

  初一亲眼见過這东西活时的样子,心有余悸,伸出手又缩回去:“它死了吧?”

  “死得透透的。”池渊把包袱往初一怀裡一塞。后者连忙从怀裡拿出,四根手指挑着,一只胳膊努力前伸,撤开身子。

  池渊蹲下,把丢丢揽在身前,连声哄道:“丢丢不怕,丢丢不哭,有爹爹在……”

  小孩儿吓得不轻,任他怎么哄,就是听不进去,靠在他胸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与此同时,院子另一边,程大叔的女儿程叶儿正抱着头,“啊啊啊”地尖叫。

  程大叔正在灶房做饭,闻声跑出来时,袖子高高挽着,手裡還拿着菜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女儿模样,把刀往地上一扔,跑過来抱住女儿:“叶儿。”

  程叶儿看见地上的菜刀,挣扎地从程大叔怀裡出来,捡起地上的菜刀,高举着朝初一砍去。

  “闪开——”池渊大喊。

  初一背对程叶儿,回头见一道白刃劈来,所幸程叶儿不懂武功,初一很轻松便躲开了。

  程叶儿砍空,瘦弱的身子被菜刀带着险些栽倒在地。她踉跄了一下,却是停都不停,调转方向,再次向初一砍去。

  初一因为刚才的躲避,退至院子一角,再次面对程叶儿,已是退无可退。

  “叶儿,你干什么,快放下刀。”程大叔着急喊道。

  “扔掉包袱!”池渊提醒。

  初一照师父的话,把装有宛童果实的包袱扔了出去。

  程叶儿的视线随着包袱划個弧度,落在地上,再次调转方向朝地上的包袱砍去。

  下一瞬,菜刀不偏不倚落在靛蓝色包袱上。

  姑娘红着眼咬牙切齿的模样把众人吓了一跳。程大叔和初一愣在原地。丢丢吓得连哭都忘了。

  池渊最先反应過来,快步過去,一根银针刺入程叶儿脖颈间的穴位。

  程叶儿瘫软下来。

  池渊接住她,顺势摸上她的手腕。

  程大叔回過神儿跑来。

  池渊道:“沒什么大碍,只是受了惊吓。”

  程大叔听女儿沒事,顿时放下心来,将女儿抱回屋,安顿好,又出来,解释道:“不好意思,我女儿最近经常砸东西尖叫,之前還沒這么严重,這次不知怎么回事,居然還动了刀,幸好沒伤到你们。”

  程大叔语气愧疚,池渊不好意思隐瞒,把程叶儿被宛童吓到的经過說给他听了。程大叔知女儿情况,也沒追究,叹口气,說起自己的心事:“也是我沒用,前些年叶儿被人捉了去,几個月前刚逃回来。我本想找到将我女儿带走的人,给她讨個公道,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大夫說让我多带她上街走走,兴许能想起什么,可她却格外惧怕出门,有时看到某些东西,還会像刚才那样砸东西尖叫。我看着心疼,也就不强求了,那段日子想不起来,对她来說,指不定是件好事。”

  池渊想了想,问:“看到某些东西?具体是什么样的东西?”

  程大叔知他是郎中,所以才跟他說刚才那些话,便也不隐瞒,摇头道:“不确定,有时是一块糕点,有时是一個拨浪鼓,上一次這样還是邻居家的儿媳妇過来借针线,怀着身孕,把人家吓得病了一场,幸好沒出什么大事,总之沒什么规律可言。”

  池渊思考一下,也沒想出什么,便道:“刚给您女儿诊脉的时候,发现她除了体虚并无其他病故,想来应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心病,若要治好,须得找到這心病的根源,才能打开心结。”

  “之前的大夫也這么說。”程大叔有些失望,但還是谢過池渊,张罗着一起吃晚饭。

  因为和白蹊還有约,池渊婉言谢绝了。

  三人收拾好东西,从程大叔家出来时,天边红霞已褪去颜色。从這裡到客栈,估摸要走两刻钟,池渊从昨天吃過晚饭就沒吃东西,此时才惊觉肚子饿得咕咕叫,有些后悔沒在程大叔家吃完晚饭再走。

  但既然出来了,也不好不要脸地回去,只能空着肚子往客栈走。谁知刚走到巷子口,便看见一辆马车堵在那裡。不等初一感叹一句马车多华丽,两名车夫打扮的人从上面下来,朝池渊走来,拱手行個江湖礼,问道:“阁下可是池渊大夫?”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