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杀手
白蹊无事可做,白日裡也跟着走街串巷。于是,接连几日,客栈老板都能看到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打头的是個黑衣少年,扛着行医旗,摇着行医铃。之后跟着一個肩背药箱的半大男孩。再之后便是一身鲛绡、一脸沉郁的鲛影。丢丢则和白蹊走在队伍末尾。
這日行医归来,丢丢又和白蹊落在后面。這小孩一向怕生,却似乎格外喜歡白蹊,学着池渊一口一個“小少爷”地叫着,却又完全不懂這個称呼的意思,骑在白蹊脖子上,“嘚驾”地指挥着。
池渊看到,吓一跳,拎着小孩的后衣领就给拽了下来,拉到一边,给他耐心解释了一番“少爷”和“债主”的意思。丢丢听着,乖巧点头,听完了,又趁池渊一個不留意,爬到白蹊肩头睡着了。
他无奈,站在路边捂脸,正准备再去把丢丢抱回来,却是脚步一顿,霍然转身。下一刻,手中行医铃脱手,朝鲛影掷了出去。
一阵清越的铃响伴着一声短促的金铁相撞的杂音,一把飞刀从鲛影身边斜斜擦過。
這是一條小巷,两侧是茂密的树木。此刻,树叶无风而颤,静谧中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鲛影意识到什么,回头看池渊几人一眼,拔腿往旁边另一條巷子裡跑去。就在他跑开的瞬间,几個人影于树枝间一闪而過。
丢丢被刚才的铃声惊醒,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哎,麻烦来了。”池渊叹口气,看眼白蹊,又看眼丢丢和初一,抱拳道,“劳烦小少爷帮我看会儿孩子,我去去就回。”
“渊大夫,”白蹊叫住他,說,“当心。”
池渊拍拍胸口,胸有成竹道:“放心,我可是高手。”
說完,故意卖弄一番,放着好路不走,纵身一跃,踩着小巷两侧的墙壁,翻身上了高墙,而后一個漂亮的侧空翻,落在了隔壁巷子裡。
眼前的景色让他觉得熟悉,再一看,原来是张员外家后门。
那晚之后,张员外便去县衙自了首,坦白了联合土匪害人的经過,承担下一切罪名。他被判了绞刑,现在正准备上报到府衙,他的妻子带着儿子离开四有县,不知去向。這间宅院也被作为给众受害人们的赔偿冲了公。
“你跑那么快干嗎?”池渊问。
鲛影亮出骨刀,见他跟来,淡淡道:“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我不想连累别人。”
薄暮时分,空无人烟的巷子裡,两人被七八個手持长刀的蒙面人围住。
蒙面人话不多說,起手便是一轮攻击。
池渊知道鲛影沒有内力,让他退后,自己则双手各持三枚银针,倾身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一轮交手后,池渊发现這些蒙面人的武功招式不像职业杀手,反而带着一股武林世家的套路,花拳绣腿,招摇显摆。
“喂,你们不是杀手吧?”池渊以银针挡下一人的攻击,“說吧,你们是哪一世家的弟子?”
那人闻言愣了一下,池渊趁机将银针刺入对方要穴,而后回身,格挡住另外一人,继续道:“话說你们這般私自出来接活,你们家主知道嗎?還是說,本来就是你们家主派你们来的?”
這次蒙面人们皆是身形一顿,停在那裡面面相觑。
池渊:“……”
不会吧,他刚才就是胡扯,想分散下敌人的注意力,莫非给他猜对了?還真是哪個缺钱的武林世家,想赚点歪钱?但沒道理啊,彩墨杀手的赏银虽高,却也沒有高到让一個武林世家冒着名誉扫地的风险,来做這种收银买命的勾当吧?
他心下生疑。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就听身后一阵利刃破空的声音。他反应敏捷,侧身闪避,只见一把银色飞刀拖着虚影从眼前掠過,“叮”一声沒入身后的墙体中。
“好快!”
他抬起头,看见张员外家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個鹅黄身影。那身影头戴斗笠,面目隐藏在斗笠下的轻纱裡。而在他的周身则悬浮着六把飞刀,正以他为圆心缓缓转动着。
竟是以气驭刀!
他以前听师父說起過,当一個人的内力足够浑厚,便能以自身功力调度周身气流,达到隔空驾驭刀剑的效果。只是要练到這种境界,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传說沈溪杀了瀛水阁的阁主后,得了他一身功力,可即便如此,至今也仍未能达到以气驭刀的境界。
這人究竟是谁?
鹅黄人影一抬手,墙上飞刀感受到主人召唤,“唰”地飞回主人身边,随即与另外六把一起调转方向,齐齐指向池渊。
他心中一骇,跳身躲避,两把飞刀“当当”砸在脚下,直将青石板都震裂。他不敢大意,踏着墙面,借力向另一侧闪躲,避开另外两把飞刀。最后一個后空翻,腾挪转移间,躲過最后三把。
他半蹲在地,稍作喘息,便意识到這人驾驭飞刀的功力虽然深厚,但攻击却不得章法,而這飞刀又和自己的银针相似,擅远攻而弱近战,想通了這两点,他当下跃上房顶,站到那鹅黄身影前。
先前他们一個在地上,一個在屋顶,他只觉這身影比寻常人矮一些,眼下站在同一高度,才惊觉何止是矮一些,眼前的人身高竟不足三尺,看起来就像一個稚龄孩童。
“哈哈,你们不会真是哪個世家的子弟吧?是穷到什么程度,才连孩子都派来杀人?”他站在高处,抱着胳膊笑着。
夕阳渐红,周遭一片静谧,甚至沒有一丝风。
他侧头,看了眼脚下。鲛影手持骨刀站在巷子裡,身边是横七竖八的蒙面人。初一牵着丢丢从隔壁街跑過来,正要上前,被白蹊按着肩膀拉回来,远远站在巷子口。白蹊兀自往前走了几步,仰头看他。半空中,两人视线交接,白蹊眉目深锁,像在提醒他小心。他朝白蹊笑笑,让他放心。
视线重新落回到那抹鹅黄身影上。刚才,他本想故技重施,分散下他的注意力,然而对方却丝毫不为所动。实际上,那鹅黄身影从出现到现在,就沒做過几個动作,一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裡,连面上的轻纱都沒有一丝浮动,仿佛一個沒有呼吸的死人。
他对眼前人愈发好奇,下一瞬抢先攻了上去。
地上的六把飞刀再次受到召唤,迅速回到主人身旁,又一次朝他射来。
“来吧,让我看看……”有了前两次经验,再闪避起来就从容多了,他俯身躲過一把飞刀,踩着屋顶的瓦片,直逼到那鹅黄身影眼前,然后,猛然伸手,打掉对方的斗笠,“你的庐山真面目——”
瞳孔陡然收缩。
斗笠之下,一张秀气的小脸呈现在眼前。
冷漠,无神。
池渊僵在那裡,目光错愕:“慧生?”
“小心背后——”巷子裡,白蹊大喊一声。
分神儿的瞬间,慧生的飞刀已经在他背后调转方向,第四次突袭而来。
他恍然回神儿,瞬时转身。白光飞来,正对他咽喉。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根本来不及防御。
千钧一发之际,胸口处发出震颤的低吟,不等他反应過来怎么回事,绯红色的柳叶刀,竟然连刀带鞘从衣襟裡飞出,一声重响,挡下了那把射向他咽喉的利刃。
只是,沒想到的是,那把飞刀之后,竟還紧随着另外一把。柳叶刀无情再次发出低吟,可這一次却仿佛用尽了力气,再无力阻挡,从空中掉了下去。
“啊——”
“渊大夫!”
刀锋划過,池渊脖间一阵剧痛,下意识捂住伤口,温热的血水止不住地往外涌,他便知這一刀伤到了颈动脉。
他眼前一黑,双腿沒了力气。从屋顶掉下来时,奋力抓住了同他一起往下掉的无情。视线模糊中,他看见一脸惊慌的白蹊,心想,完了,這下又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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