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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瀚海渡西风

作者:醉又何妨
果然如鸿雁公主所想,应翩翩近来的這番举动,正是为了逼北狄主动低头求和。

  一行人到了平明关之外后,被早已等待在那裡的穆国侍卫带入城中,一路到了王驾驻跸之处。

  战中條件简陋,此地本也不過是一处普通的行馆,并无她曾经见過的穆国皇宫那般气派威严。

  进了前院之后,内裡静悄悄的,除了一名正负手站在庭下仰首观花的青衣男子,竟然连一名侍卫都沒有留下。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只见他回過头来,相貌竟然生的极为斯文俊美,身上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凝气度。

  鸿雁公主顿住了脚步,她身后的一名侍卫问道:“你就是……”

  他本想說应玦,话到嘴边生生拐了個弯,用生硬的汉话改口道:“皇帝陛下?”

  池簌微微一笑,沒有计较对方的失礼,說道:“我不是,陛下就在裡面,有請公主觐见。”

  他十分守礼,目光始终沒有往鸿雁公主身上多看一眼,說完之后,亲手打了帘子,做出個“請”的动作,又道:“至于其他人便請留步吧。”

  這些北狄武士们本来就对穆国心怀不满,此次来的任务又是保护公主,怎么也不可能放心让她独自进去见那名“暴君”。

  他们看池簌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就故意假装沒有听明白他在說什么,昂首跟在鸿雁公主身后进入。

  池簌也沒說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等鸿雁公主进门之后,便松手放开了门帘,正好挡在了紧随鸿雁公主其后的两名侍卫面前。

  這两人猝不及防,沒来得及躲,已经一头撞了上去。

  這原本轻飘飘软绵绵的帘子,被池簌的手這么一放,居然坚硬的如同钢打铁造的一般,把两人磕的眼前直冒金星。

  同时,他们更是觉得仿佛被一股大力推了一把,身不由己地向后倒去,跟着将身后的人也撞翻了一片。

  池簌从头到尾只做了一個松手放开门帘的动作,举止优雅,似乎面前发生的事跟他全无关系。

  他脸上神情不变,看着面前人仰马翻的一群北狄人,依旧只說了两個字:“留步。”

  這些武士们好不容易爬起身来,他们惊骇地看着池簌,這才意识到,這名看似斯文的大穆人竟然是一名极其恐怖的高手。

  鸿雁公主知道自己的侍卫们不会听从池簌的阻止,只是故作不见,径直向内走去。

  数步之后,发现一個人都沒跟過来,她不禁回头,只听唯有外面的院子裡传来一阵隐隐的呻/吟之声。

  鸿雁公主心中有些骇然。

  她也不是一定要人随在身边保护,但這個举动,代表着双方无声的实力较量,鸿雁公主沒有想到她手下的人竟然轻而易举地全都被拦住了。

  是刚才那名男子,還是此地另有埋伏?

  猜测的念头只在她心中匆匆一转,随即,外面所有的声音忽然一下子都停了。

  紧接着,還是刚才那名温雅男子的声音淡淡吩咐了一句:“先把他们都带下去吧。”

  ——那是她带来的勇士们。

  鸿雁公主的双手陡然紧握成拳,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和搬动之声,她的胸中也似一片滚油翻灼,煎熬不已。

  应玦果然够狠,竟然沒见面就给了她這样一個下马威,就像是這段日子的作战一样,穆国仿佛时时处处都在嘲笑北狄的不自量力。

  鸿雁公主不知道那些人会被关押至何处,但這些都是她们族中最英勇的武士,她几乎便要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出去把他们都拦下来。

  可她最终還是一动不动,抿了下唇,面露坚毅之色,转身向内而去。

  又穿過一道门,掀开门前的垂帘,先是闻见了室内香炉中散发出来的清淡香气,紧接着,她缓缓抬眸,立刻便看见了那闲倚卧榻,白衣轻衫的男子。

  因是战时,又非京城,他的住处并不奢华,但只要有此人在,一眼望去,周围的一切陈设布置便都不再重要。

  富丽则金玉失色,简素亦满室生光,世间万千缤纷光彩,皆不及面前這位姿态风流的贵公子容色半分。

  应翩翩宽袍广袖,斜倚而坐,手中持着一卷兵法,原来是正在看书。

  见到鸿雁公主进来,他放下书卷,坐起了身。

  行动之间,桌上琉璃彩灯折射出的光芒在他俊美的眉目间留下朦胧的光影,隐隐约约带着种雾裡看花的美感。

  這副随意慵懒之态,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名在穆国危难之时,先是力挫西戎,而后又逼降北狄的一国之君。

  琉璃骨肉,铁石心肠。

  鸿雁公主满怀恨意而来,却沒想到见到了這样一名精彩人物,一时也不禁看的怔住,但她很快便回過神来,以最为恭谨的姿态敛衣拜下,低头說道:“罪女鸿雁拜见陛下。”

  片刻之后,她听见上座的方向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個十分好听的男子声音带着几分随意說道:“公主不必如此,起吧。”

  鸿雁公主却不起身,而是膝行向前两步,恭谨說道:“北狄受西戎威胁,不得已之下对穆国兴兵,罪女无可奈何,但亦自知罪责深重,今日才特来恭請陛下责罚,唯望陛下能够宽恕罪女的族人,鸿雁感激不尽。”

  她作为如今北狄的领袖,平素往往亲上沙场,经常不施粉黛,劲装打扮,看起来英姿飒爽,如今来见应翩翩,才特意换上北狄女子的裙装。

  她跪在地上說了這样一番话出来,言辞恳切,更加显得柔婉动人,楚楚可怜。

  应翩翩沒有立即回答她,短暂的寂静下,鸿雁觉得自己的手心中都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過了片刻,对方起身朝着她走過来,一直到她面前站定。

  应翩翩仿佛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她一会,才问道:“西戎用什么威胁你们?”

  鸿雁公主道:“不为盟友,便是仇敌。”

  “那如今你为何又不受胁迫了?”

  “西戎贪得无厌,并且作战时往往令北狄战士冲锋陷阵,充当诱饵,北狄早有与之决裂之心。”

  “为何起初未向穆国說明情况,請求联手?”

  “西戎紧逼,時間不足。”

  “北狄族中如今为何由你做主?”

  “我——”

  两人這一问一答之间极为迅速,几乎都是不假思索,应翩翩固然一個問題比一個尖锐,鸿雁公主也反应迅速,不露破绽。

  毕竟這大多数对方会询问的情况她都已经想到了,直到這最后一句,鸿雁公主差点脱口而出,随即又猛然顿住。

  应翩翩一挑眉:“嗯?”

  鸿雁公主立刻道:“陛下恕罪,罪女的父亲重病,兄弟懦弱,无力带领族人,只好由罪女挺身而出,撑持大局。罪女心中伤怀,一时未能作答。”

  应翩翩叹了口气,說道:“情非得已,如之奈何。”

  他弯下腰来,竟亲自对着鸿雁公主伸出了手,說道:“公主,請起吧。”

  鸿雁公主抬起头来,含泪看着他,然后慢慢抬起手臂,要将自己的手搭在应翩翩伸過来的掌中。

  男子昳丽,女子娇柔,這一幕呈现出一种宛若画卷般的美感,但就在這一刻,鸿雁公主面色忽冷,五指猛然收紧,一手用力抓住应翩翩手臂,另一手毫无预兆地朝着他挥出!

  只见鸿雁公主手中一道银芒伴随着短促的尖啸声,快速向着应翩翩的脖子上抹去!

  這股锐利之极的杀气令房中的所有灯影都为之一飘,映得周围缤纷迷乱,有种令人心惊的动乱之感。

  可是千钧一发之际,鸿雁公主却觉自己手腕上骤然一紧,却是被应翩翩翻腕過来紧紧扣住,背至她身后。

  与此同时,那柄已在怀中捂至温热的匕首,在应翩翩的颈侧生生顿住,刀尖对准了他白皙的脖颈,再也无法接近分毫。

  应翩翩修长的手指抵在匕首上,目光淡淡垂下,轻言慢语地說道:“你的机会沒有了。”

  房中灯影迷离,鸿雁公主此前一直未敢直视于他,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她才更加清晰而直观地看清了对方那张精致到毫无微瑕的面容。

  鬓如墨染,目似桃花,长眉飞扬如剑,薄唇似抿丹朱,然而目光清冷,令人心中生畏。

  鸿雁公主一接触到那双无情的眼睛,便觉得那一股切齿的恨意猛然从心底涌了上来,恨声說道:“你今日只管杀了我便是!我北狄的死难者在天有灵,终有一日,叫你血债血偿!”

  应翩翩道:“不错,不错,话說的很有气势。但正是因为你对朕的憎恨太過明显,才会让朕有所察觉,以至于眼下的失败。”

  他微微轻声:“公主,教你個道理——要成大事,你得会忍。匹夫之勇,毫无意义啊。”

  应翩翩越是這般漫不经心的模样,越是令鸿雁公主心中觉得气恼,原本正要反驳,陡然听见对方后一句话,心中却是微微一震。

  她不禁又看了应翩翩一眼,忽然发觉他语气虽然散漫,咫尺间那双水墨般的眼睛却如静夜深沉,似带着无限深意。

  正在思量之间,应翩翩却竟然一松手放开了她,退后两步,說道:“更何况你的恨意,也让朕感到毫无来由。”

  鸿雁公主的行动陡然重新获得自由,但手腕一麻,握住的匕首已经呛啷落地。

  应翩翩的武功十分出乎她的意料,她一时不敢妄动,只有沉声說道:“西戎残忍蛮横,但我們原本也一直都是敌人,无甚可說,总比大穆表面上假仁假义,背地裡杀害我的父王,奴役我的族人要好得多了!”

  应翩翩听了這话,眼睛微微一眯。

  他从北狄跟西戎联手开始便觉得心中生疑,想不透对方为何要做出這样的選擇。

  但要猜起来的话,穆国一定是做了比西戎抢夺他们的土地,驱逐他们的子民更加過分的事,這样想,似乎也只剩下鸿雁公主的亲人遭到屠戮了。

  应翩翩刚才故意询问鸿雁公主为何会成为北狄如今的首领,正是要做此试探,眼下总算从对方的话中听出端倪。

  只是這件事情,他却竟然会从未听說過,倒也奇怪。

  应翩翩道:“公主方才言道北狄王缠绵病榻,卧床不起,此时却說他已为穆国所害,前后矛盾,倒令朕不解。”

  鸿雁公主不禁冷笑了一声:“你们這些……你们這些诡计多端的中原人……”

  她咬着牙說:“恶事做尽,還想欺瞒狡辩!好,你既然装糊涂,我便明說就是。”

  “如果我记得沒错,正是那一回你领兵在雍州城外打败西戎王之后,西戎王威逼北狄屈从。我父王原本也并未答应,却被穆国暗中派人追杀,尸骨无存!最后只有他的一名贴身护卫身受重伤,勉强回来,才告知了我們這個消息,你敢說你毫不知情?”

  北狄王的那名护卫带回了這個消息之后,很快就伤重不治而亡,穆国暗中追杀,北狄一来拿不出证据指控,二来就算是能够证明他们害死了西戎王,也无法与穆国抗衡,只能硬是吃了這個哑巴亏,但仇恨的种子却已经在心中埋下。

  鸿雁公主怕自己年轻不能服众,将這個消息秘而不宣,只說北狄王重病卧床,只有一些北狄高层才知道真相。

  当初西戎为了震慑穆国,才夺取了他们的家园,北狄使者向着皇上苦苦哀求,穆国却因不想与西戎矛盾激化,不肯发兵相救,以致于他们流离失所,不少北狄人早已经对穆国不满。

  如今又是因为担心北狄屈服于西戎,穆国竟然杀害北狄王,可以說是背信弃义,這令鸿雁公主对他们的憎恨甚至超過了西戎。

  因此在西戎王再次派遣使者表示希望联手时,她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此时她将這些厌憎一股脑地說出来,只感觉一阵痛快,片刻之后,却听对方的语气平缓而坦然,說道:“此事朕确实从未听說。公主可曾想過,此事或许是有心之人挑拨之计?”

  “确有可能。”

  鸿雁公主将眉梢一扬:“但我們也不是能够被随意欺瞒的傻子,不管怎么說,追杀我父王的确然是穆国之人无疑,就算是挑拨,那也是你的子民。我父王因此受到殃及,你身为一国之君,难道不应该对此负责嗎?”

  她說话时并未多想,只是此言落到应翩翩的心头,却是不禁一动。

  鸿雁公主說的痛快,却也知道穆国這位新帝文武双全,敏慧過人,绝不是好对付的,自己今日只怕是再也无法活着出去了。

  于是她同应翩翩說话的时候故意向前挪动脚步,此刻见对方神情似乎有一瞬的怔忡,立刻拔出头上发簪,用尽全力向着应翩翩胸前刺去!

  她的手還沒有完全挥出去,便见到应翩翩已经转头朝着自己看来,那個瞬间冰雪一般的目光似乎已将她彻底看透。

  鸿雁公主心中一沉,知道只怕這一回又要失败了,但让她诧异的是,对方竟然不闪不躲,就那样平静地看着那发簪当胸而至。

  他……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

  那個瞬间心中千头万绪,若惊雷滚過,她的手腕陡然一颤,冷光一斜,位置微偏,却已收势不及。

  与此同时,却听一人喝道:“住手!”

  紧接着,鸿雁公主只觉得窗户的方向传来一股大力,将她手中的发簪震落在地。

  但鸿雁公主的出手带着恨意,双方距离又近,她的发簪還是刺穿了应翩翩的衣服,鸿雁公主甚至能够感受到手上利器穿透血肉的触觉。

  那一瞬间,心头竟无痛快,只觉慌乱。

  紧接着,她就被那股打掉发簪的真气一连震的退后数步,只见面前有道人影倏忽掠過,以极快的速度扶住了应翩翩,惊的声音都在发颤:“阿玦!”

  应翩翩自己倒沒事,看见池簌的脸色煞白,還握了握他的手,說道:“皮外伤,沒事。”

  池簌平时对他连大声說话的时候都少有,這时也不禁气的连声道:“你,你可真是——”

  他之所以放心让鸿雁公主与应翩翩单独谈话,就是心裡有数,对方的武功是伤不着应翩翩的,可池簌沒想到应翩翩会任由鸿雁公主行刺而不躲闪。

  他站在外面,纵使武功再精绝也沒来得及完全阻止,情急之下飞身而入,看见应翩翩伤口处涌出来的鲜血,简直心疼的要命。

  可是再多的责怪他也說不出来,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帮应翩翩止了血,眉头紧皱,动作却轻柔而小心。

  鸿雁公主本来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沒想到应翩翩会挨她這一下,也沒想到池簌刚才這個在外面還冷静到近乎淡漠的高手還有如此情急的一面。

  她怔然片刻,這才說道:“你为什么不躲?”

  应翩翩道:“因为你說的沒错。朕既然在如今的位置上,這件事情便理应承担。”

  這個瞬间,心中忽有說不出的滋味蔓延开来,鸿雁公主紧接着却又听应翩翩說道:“况且,北狄王多半未死。”

  她猛然一怔,随即急声问道:“你……为何這样說?”

  应翩翩道:“不過按照常理推测。此事只看结果,是北狄与西戎联合攻打穆国,那么策划此事之人的目的,很有可能便是蓄意挑拨北狄与穆国之间的关系,既然如此,若是让更多北狄人都亲眼看到他们王上的尸体,效果岂不是更好?如今死不见尸,那么更多的可能就是人還活着。”

  他的思路不仅快,而且极为清晰,這样說来,倒真让鸿雁公主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如果,如果父王還活着……那真是這世上最好的事情!

  想起往日父亲对自己的种种呵护疼爱,她的鼻子不禁一酸。

  虽然心中警告自己不要轻信穆国人的话,但只是跟应翩翩這次短短的见面,鸿雁公主的内心深处,却已不由自主地对此人所說的话产生了一种信服之感。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应翩翩胸前的鲜血,板着脸說道:“既然生不见人,這就也不過是你的凭空推测。”

  应翩翩笑了一下,說道:“虽是推测,但想必若能成真,也是公主十分愿意看到的结局。只不過要找到幕后的阴谋者,恐怕還需公主配合。不知你意下如何?”

  鸿雁公主不禁默然。

  她虽然性情倔强,但并非意气用事的莽撞之辈,方才冒险行刺,是觉得自己必然无幸,如今应翩翩的意思,却是不打算计较她的行为,希望能够促成北狄与穆国之间的合作了。

  這关系到她父亲的生死,对她来說,是明知冒险和希望渺茫也要尝试的。

  過了好一会之后,她低声說道:“請陛下吩咐。”

  应翩翩言简意赅地說了几句话,鸿雁公主听着,先是面露愕然之色,转而想来,亦是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安排。

  她神色变幻不定,良久,长长出了一口气,屈膝拜倒:“臣女遵命。但還望陛下能够信守诺言,找到我父。”

  应翩翩微微颔首。

  鸿雁公主正要告退,忽然又听他在身后吩咐道:“来人,放那些北狄勇士跟公主一起回去吧。”

  鸿雁公主本来就对大穆心存怨恨,又被应翩翩胁迫而来,是以满腹怨气。

  直到见了应翩翩之后,她一面不甘心受過的屈辱就這么算了,一面又气恼地发现,对方给出她的一切選擇,似乎都是目前最为合适的安排,让人连說服自己拒绝都找不到理由。

  這让鸿雁公主的心情不上不下的,颇为复杂。

  她這次来的目的原本是想救出被关押起来的北狄大将,但刺杀失败之后,知道此事暂时无望,也就提都沒提,却沒想到应翩翩会主动放人。

  鸿雁公主一时甚至還怕他是有什么阴谋,怔了怔說道:“你放了他们,不怕我……回去之后就反悔了,将今日之事全部告知西戎?”

  应翩翩含笑道:“用人不疑,公主方才沒想把我刺死,可见不是奸诈无义之徒。既然约定合作,穆国与北狄就是相互扶持的同伴,我不会再用对付敌人的方式威胁你。”

  不辩解,不推脱,不犹疑,将原本不属于他的责任一肩担下,以最坦然的姿态面对一切的指控与仇恨。

  为什么自己再无数次厮杀中所想象的仇敌竟是一個這样的人?

  明明在用兵作战时,可以那样强势而无情,此时此刻,他的笑容中,却仿佛透出一种能让人无比安心和信赖的暖意。

  他明明……应该是敌人才对……

  眼前這名就在不久之前還全然陌生的男子,一举一动却都如同谜团一般让她困惑,鸿雁公主望着他的脸,似乎想要从中寻求答案,可惜却什么都看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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