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梦短光阴促
殿宇巍峨,百官云集,钟罄悠扬,庄严华美,显出一副仿若盛世太平的繁华景象,几乎让人忘记所有的战乱与争端。
可是与這副场景相对的,却是在场参加典礼的群臣们默然而压抑的神情,一喜一忧,气氛便显得說不出的诡异。
且不說应翩翩在此之前早已登基,他们站在這裡,颇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感,单想着要将整個社稷基业交给這么一名什么都不懂的孩童,一個只会言听计从的妇人,以及一位出身西戎的异姓权臣,就让人实在无法感到半点安慰之情。
可是对方党羽众多,根本难以抗衡,大势已然至此,事态会发展到一种怎样的境地,谁也难以控制了。
放眼望去,前列高阶之上,几乎站的都是与左丹木与裴家交好的世家公顷,倒是趾高气扬,颇见狂态。
小皇帝磕磕绊绊地在礼官的引导下行礼之后,走上长阶,坐在了御座之上,太皇太后坐在他一侧的垂帘后。
而另一侧稍下首的位置,竟赫然還有一金座,乃是为了左丹木所设。
左丹木平日還算低调,往往习惯于隐于幕后行事,如今争夺正统皇位,已经到了应该立威的时候,他才一改作风,峨冠金璎,蟒袍加身,公然走到了皇上的身边,令司礼官宣读旨意。
這旨意并非出自于当今皇上,而是以黎慎礼的名义写就。
在黎慎礼刚刚去世之后不久,朝中为了继承人的事情争论不休时,左丹木就已经透露過了其中一份的內容,其中写了黎慎礼属意先太子之子黎绘继位。
另外一份,则是提到左丹木虽然来自西戎,但却为汉族血脉,早在先帝尚未登基之前,他随西戎使臣来到京城,便有意认祖归宗,弃暗投明,并且一直在暗中帮助先帝。
先帝有感于他的忠义之心,在遗诏中也特意提到,若有朝一日自己大归,便钦封左丹木为辅国太保,辅佐新君,位出于群臣之上。
這两份旨意并非捏造,而确为黎慎礼所写,并且知道此事的也不止左丹木一人。
只是這是因为黎慎礼登基之时沒有子嗣,又为了安抚重臣,收伏人心,才特意做此安排,以示宽宏,在他提笔写就的时候,這两道诏书只是政治作秀的工具,黎慎礼从未想到竟真的能够用上。
毕竟他還那么年轻,才刚刚如愿登上皇位,正应该是意气风发,大展宏图的好年华,他的敌人都已经被打败,死亡這件事,实在是太遥远了。
這两道诏书也是让左丹木今日敢公然站在這個位置的底气,可是下面的官员们显然并不這样想。
诏书宣读完毕,小皇帝礼成登基,论理接下来就是群臣参拜,但除了左丹木以及裴家的党羽山呼万岁之外,其余臣子们却都面面相觑,尴尬而立。
皇上如此年幼,本来就难以服众,但好在到底是皇族嫡系血脉,又有先帝遗诏,跪也就跪了,太皇太后历经数朝,身份在那裡摆着,虽然不是皇上亲母,但也勉强說得過去。
但他左丹木算什么东西,一個投机上位的小人,以前甚至還說不定跟着西戎
残害過穆国将士,他又凭什么并坐在上面?
這叩拜的,又是黎氏皇族,還是他们卢家母子?
就算如今忠义之士多遭贬斥,势单力孤,不得不一时蛰伏,此时面对這样明晃晃的狼子野心、不轨之念,也万万难以忍受了。
礼官见众人跪拜不齐,也不禁有些尴尬,低低請示了几句,装作什么都沒有发生的样子,回身唱喏再拜。
這一次,人群中却有人不禁高呼:“臣敢问陛下,臣等今日叩拜的到底是何人?!”
小皇帝居于上座,听到此言一怔,不禁转头求助一般看向了帘子后面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冰玉般冷淡的声音从帘后传出:“何人御前失仪,大声喧哗,对陛下不敬?”
這女人向来沉默寡言,仿佛只是一個任由她儿子摆布的傀儡,在群臣眼中淡的就像一道看不见的影子。
可此时,她一开口就能看出并非简单人物,沒有被对方指控的內容带着走,而是直接便给那人扣上了“御前失仪,不敬陛下”的帽子,顿时占了先机。
但說话的人却并沒有因此被吓住,而是昂然大步而出,高声道:“臣启禀娘娘,自古尊卑有别,君臣循礼,上位者遵循礼制,为臣的才能谨守谦卑。如今朝堂之上礼制废弛,臣又该遵循何方之礼?”
太皇太后淡淡道:“今日之安排,全是遵循先帝遗诏,又何来礼制废弛?你当面指斥,不光是对陛下不忠,亦是对先帝不敬,难道這就是你的人臣之道嗎?”
站出来与她对答的人乃是御史中丞黄熙,同样也是杨阁老的门生。
杨阁老已经在年前的时候被贬官逐回老家,临行前大骂不绝,是被侍卫们硬架着送出了京城大门。
可是他人虽走了,影响却依然难以清除,居然還有不怕死的這個时候還敢站出来螳臂当车。
黄熙听到太皇太后的话,非但沒有退缩,反而慨然道:“人臣之道,为君尽忠,为国除奸!臣如今不知君在何处,倒是看见奸佞当道,国将不国!”
“大胆!”
左丹木原本不想开口,但看见在黄熙的带动下,已经有不少人面露悲愤不满之色开始躁动起来,知道若是再不及时将局势控制住,就不好收场了。
他当机立断地站起身来,呵斥道:“如此重要的场合,你安敢這般胡言?!对陛下如此不敬,重可与谋逆罪同等论处,今日若不重责于你,难立国威!”
說着,左丹木高声喝道:“来人,還不将此贼拖出去……”
他微微一顿,已下了狠心,沉冷吐出二字:“杖毙!”
随着左丹木的吩咐,左右立刻有侍卫快步上前,要将黄熙拖走。
黄熙从站出来的一刻本来便已豁出去了,此时凛然不惧,也不抵抗,只是大骂国奸,左丹木便挥手,让人将他的嘴堵上。
他如此重责黄熙,原本是存了杀鸡儆猴的意思,但群臣压抑良久,反倒为此所激,当下有数人抢步而出,为黄熙求情跪谏。
一時間扰攘不绝,场面逐渐生乱,左丹木神色渐冷,低声对小皇帝說了什么,又向下面指了指。
小皇帝很听他的话,立刻大声道:“御前喧哗,成何体统?都安静!”
清脆的童音一板一眼将
這话念了出来,在喧闹声中令人听的格外清晰,殿上不由一静。
左丹木正要趁机开口,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高亢而响亮的通报:
“皇上驾到——”
這样的通报声,无论是在朝堂上還是内宫中,都不会少见,所有的人在听到的一刻,就该肃容敛衣,恭敬行礼,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出或是讨喜,或是聪慧的应对。
能在這裡活下去的人,从来都该是這样做的。
可是這一回,這熟悉的声音却让所有的人都惊骇莫名,愕然失语——皇上還在上头坐着,哪裡来的皇上驾到,见鬼了不成?!
脚步声响起,众人尽皆回身,只见一名男子轻袍缓带,翩然而来。
穆国的重大典礼往往都是在下午举办,此时将近黄昏,落日西坠,大殿四下云雾翻腾,霞光潋滟,這男子足踏金阶冉冉而上,一时之间竟似从仙境之中穿云破日而来。
他满身华贵,像是天生就属于這金殿王庭,一出现就要叫所有的人都成了陪衬,可他又风流自若,潇洒天成,仿佛游离在一切的庄严束缚之外。
所有的人都不禁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金阶,衣袂在风中飘举,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在殿上扫過,像是谁都不放在眼中,又和每個人都打了一個招呼。
片刻之间,沒有人移动,也沒有人說话,殿堂上的刀光剑影,仿佛因为他的出现而为之一淡。
左丹木猛然站起身来,耳边的垂缨随着他慌乱的动作而摆动不已。
从他手中掌握的情报来看,那些回京的西征军应该還有三五天的行程才能抵达京都,所以才加紧選擇了最近的良辰吉日,举办登基大典,却沒想到,应翩翩竟会出现在這裡。
最让左丹木慌张的,還不是应翩翩這個人,而是自己的情报出了問題,对对方行程的掌握脱控了。
他不光不知道应翩翩是何时来到京城的,也不知道对方是怎样毫无阻碍地入宫,出现在這個场合上的。
意识到這一点,左丹木不禁暗自咬牙。
当初是胡臻将他带到京城,与太皇太后相认,可以說是一手推动他走出了第一步。
对于左丹木的野心和渴盼,胡臻也一直心知肚明,但自从跟随在应翩翩身边同西戎作战之后,他就对于左丹木的各种示好和书信再也不曾回应過了。
否则這样的情报,自己又怎会根本不知?
现在想這些也沒用了,左丹木定了定神,转头示意。
方才那個喝令群臣跪拜新君的司礼官這才回過神来,连忙质问:“应侯为何面君不拜?”
应翩翩傲然负手而立,虽是跟司礼官对话,目光却如冷电一般,直视左丹木: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朕承先帝遗业,战攻卫国,平乱定邦,乃窥其道,方敢勉居此位,以伺贤者……1”
他一拂衣袖,从容說道:“今此殿之中,稚子年幼,奸佞谋私,其心不正,其身不修,又有何人敢令朕屈膝?”
若论口才,只怕满堂之上都无人是应翩翩的对手,左丹木一时哑然,却见对方竟似当真分毫不将他放在眼裡,径直朝着御座走来。
他只觉得一股怒意自心底而上,喝道:“你并非黎氏皇族中人,名不正言不顺,安敢继承皇位?来人,還不将此乱臣贼子拿下?!”
“名不正言不顺?”
应翩翩无视向他逼近的侍卫,哂然一笑,說道:“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口出此言呢?”
說着,他目光向着旁边一扫,朗声问道:“殿中御史何在?结党营私是为何罪?殿上僭越是为何罪?对上不敬是为何罪?”
应翩翩一语问出,其他御史尚未及反应,立刻便听殿外有人愤然回答:“是为乱政谋权,论例当斩!”
刚刚才被拖出去的黄熙大步回到殿中,毫不犹豫地向着应翩翩低头拜下:“臣见過陛下,吾皇圣安!”
黄熙安然无恙,神采奕奕,显然是应翩翩救下了他。
他的举动仿佛是在暗涌夜色中飞溅而出的火星,短暂的沉默后,有越来越多人的不约而同地向着应翩翩跪拜下去,口中高呼“吾皇圣安”。
应翩翩微微颔首,目视左丹木,淡淡說道:“不得人心者,终难得天下。你本末倒置了。”
左丹木棋差一招,终究令事态发展到了這般局面,眼下知道已经难免一战,反倒从之前的惊怒之中冷静下来。
应翩翩来的這么快,行程又隐秘,带的兵马一定不足,而這两年多以来,左丹木趁着他们在边关征战的时候,却已经对宫中的守卫进行了严密的部署。
应翩翩千裡迢迢赶到了他的地盘上,既然要战,谁怕了谁也不好說。
左丹木冷冷一笑,手抚腰间,只听清脆的碎玉声响起,他腰间的玉佩落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
碎玉飞溅中,外面的宫门“砰”一声重重关闭,紧接着铁甲侍卫蜂拥涌入。
四下顿时杀气横溢。
左丹木喝道:“将這殿上意图谋逆之人通通拿下!”
一片剑锋出鞘的声音响起,前面的侍卫们便想去擒拿应翩翩以及那些向他叩拜的臣子们。
应翩翩似笑非笑地将眼睫抬起,面对汹汹杀气,不禁抚掌而赞:“好威风,好霸道,左丹木,你来到西戎短短三载,竟然能有這样的威势,真是让玦大开眼界。”
他的神色倜傥风流,宛若刚刚欣赏完一场极为精彩的好戏,可吐字之间,却已带着凛冽的杀伐决断之气:“可是你不觉得……這一切来得太過轻易了嗎?”
随着应翩翩的轻语,瞬時間,银光霍霍,刀声再响!
众人抬头四望,发现刚才包围在后方未动的两队侍卫竟然同时举起兵刃,然后,架在了前面那些要去拿人的侍卫们脖颈上。
变故突生,几乎是周围的人還沒有反应過来是怎么回事,左丹木的人就已经被全部制住了。
——這场沒来得及发生的剿杀立时中止。
“這、這是……”
左丹木退后两步,心脏狂跳,片刻后猛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宫殿中的一处席位,厉声喝道:“裴洋!”
他的岳父裴洋慢慢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是左丹木极为陌生的义正辞严:“当初本公受你欺瞒,還以为你心怀壮志,是什么可以托付之辈,這才将女儿
嫁给你。谁知道你這奸险小人,竟然暗中送有孕之女入宫,妄想以你之子嗣冒充皇嗣,此行又是置我女儿于何地,置江山社稷于何地?本公若是還与你同流合污,枉为人臣!”
他這番话說的熟练无比,与平日判若两人。
說完之后,裴洋更是转身向着应翩翩拜下,掩面而泣:“陛下,是臣一时糊涂,识人不明,臣要向陛下請罪啊!”
左丹木心念一转,厉声道:“好啊,看来你早已与应玦勾结,竟然以此污蔑于我!你可看清楚了,真正的黎氏子孙可在這裡!”
他转過身,对太皇太后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請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說话。
可那名平日裡在他面前乖巧安静的孩子仰起头来,却清清脆脆地說道:“我看到了。”
左丹木一怔:“陛下,您在說什么?”
小皇帝道:“那天,你让纩弟叫你爹爹。”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谁都知道,在黎慎礼去世之后,宫中出生了好几名他的遗腹子,其中最大的一個叫做黎纩,已会說话了,也一直由太皇太后抚养。
而左丹木竟让皇子龙孙這样称呼他,狼子野心呼之欲出。
左丹木听闻此言,亦是心神剧震,骇然道:“你……”
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小皇帝一直是個什么事都茫然不觉的懵懂孩童,自幼失怙,所以小心翼翼,他拿出几分耐心来哄上一哄,对方便对他十分信任依赖了。
可此时面前這個孩子,說话时的表情竟让左丹木感到异常陌生。
他本能地厉声否认:“胡說八道,陛下是听信了何人的挑拨,竟会說出這般话来!”
這时,却听见有人安静地說道:“陛下暗中听到你的话后,十分害怕,跑過来学给哀家听,是哀家告诉他,要在人前当面大声揭穿你的。”
左丹木一点点转過头来,却见太皇太后安静起身,从垂帘中走出。
她经過左丹木的身边,左丹木不知为何,竟觉得仿佛对這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比可怖一般,竟不敢阻拦,向后退开两步,看着太皇太后从自己身前走過,站在了小皇上身边。
当初太子被黎慎韫所杀,太子妃则在年前便已去世,左丹木看中了皇长孙出身正统,又无依无靠,這才做主将他接到了宫中,交给了自己最为信赖的太皇太后抚养。
毕
竟,母子之情才是這世上最牢靠的东西,太皇太后心裡是永远向着他的。
而此时,左丹木却突然感到,自己好像弄错了什么。
太皇太后带着安抚之意按了按小皇帝的肩膀,目光看向左丹木,却根本看不出来往日温情的痕迹,令他感到如坠冰窟。
太皇太后微微摇头:“你并不是哀家的儿子。”
“当初你得知哀家派人在边地寻子,胡臻又是哀家的兄长,故而起了冒认身份之心,有意接近,意图瞒天過海,祸乱穆国国政。却不料被胡臻发现了破绽,一直在暗中调查,终于確認,哀家的亲生儿子,早已经死了。這是他亲手写来的书信。”
太皇太后深深闭目,复又睁开:“实际上,你的身份就是西戎王与汉女所生之子,却构陷忠良,扰乱皇统,其罪……”
她微微一顿,目光越過左丹木,与应翩翩对视一眼:“——当诛!”
“那是他们骗你!”左丹木嘶声道,“胡臻是应玦的手下,你别被他们——”
“左丹木。”太皇太后打断他,“哀家不会认错自己的骨肉。”
左丹木看着她,看着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又缓缓看向那些被制住的侍卫。
走投无路,四面楚歌。
忽然之间,他爆发出一阵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很好,很好,原来如此!一切都是假的!”
他本是西戎王亲生之子,却被当成捡来的汉人送给不喜歡西戎的汉族公主,作为父亲用来讨好对方的“宠物”,非但不能得到王子的待遇,還处处受到排斥慢待。
他处心积虑逃出了那片充满斗争与残酷的草原,顶替了一個近乎完美的身份,开始新生。
他感受到来自母亲的关爱,感受到权势带来的快感,感受到一呼百应的威仪,以为就此逃出了命运的摆弄,却原来都是一场空!
从应翩翩出现在大殿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完了,彻底地完了。
应翩翩轻抬了下手,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左丹木面若死灰,被人硬是拖了下去。
他身边的党羽见大势已去,也都失了抵抗的念头,纷纷低头认罪。
一场叛乱便被如此干脆地消弭于无形。
宫灯璀璨,华服流金,应翩翩立于万人之间,光华耀目,满身辉煌。
众人尽皆俯身叩拜,至此,皇位终定。
应翩翩道:“羽林卫何在?眼下宫中尚有数处叛乱未平,先护送各位大人转移到安全之处罢。”
有人趋步上前,也想請圣上移驾,却被他抬手挥退了。
“朕想一個人静一静。”
侍卫们退到殿外,很快,整個大殿之中,只剩下了应翩翩自己一個人。
他還是站在方才的位置,在他的面前,便是那高高在上的金銮宝座,遥远高贵的仿若连接天幕,居于云端。
但当他一步步朝着那神龛一般的璧金宝座走去时,一切就离他越来越近了,直到触手可及。
应翩翩按着座椅扶手上的金龙转過身来,慢慢坐在上面,万千灯火在目光俯瞰之处辉煌,殿外還有刀兵相击的声音遥遥作响,间或夹杂着“万岁”的纷扬呼声。
应翩翩垂下眼睛,轻微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就感觉到了脖子上冰凉的温度。
——那是一根突然勒在他脖颈上的铜丝。
這丝线是经過特制的,又韧又细,触碰到肌肤上冰冷而微疼,和当时傅英留给他那截在应钧遗体上发现的铜丝一模一样。
应翩翩顿了片刻,缓缓抬手,却听一個声音說道:“陛下,别碰。”
一個人慢慢地从高大殿柱后面的阴影处走了出来,說道:“你越挣扎,它收得越紧,人就会死的越快。”
应翩翩平静地问道:“你就是拿它杀死我父亲的嗎?”
他一顿,吐出最后两個字:“胡、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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