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咎責
伊奧萊塔·羅素站在一處荒地上的高坡。在風的吹拂之中。
她靜靜的注視着陪着自己打完了最後一仗、並倖存下來的征戰騎士們，人流逐漸從城市燈乘梯中走上荒地，有序的步入一艘艘陸行艦上——這是由於四城分離的震盪可能潛藏一些結構上的風險，如無法徹底確保駁接的安全，那就乾脆捨棄。
但羅素髮現，在無數已然卸下頭盔的征戰騎士臉上，都看到了一種複雜的情緒……迷惘與擔憂。
監正會的通告，已然傳送到全軍。對於商業聯合會的倒臺、沒有人想到來的如此之快，甚至快得有些不真實。在事情了結之後、整個卡西米爾的軍隊體系便立即開始了內部整肅，但一切軍用通信網絡與戰報都表明了，商人並沒有收買其他足以掀起任何譁變的籌碼。
已然軍權在手、隨時可進入戒嚴狀態的前提下，沒有地方亂得了，對於這些沙場上將士們樸素的價值觀而言，那就是平穩與勝利。
“你來了，臨光。”
隨着一聲聲緩慢的步伐由遠而近，來者是此刻仍爲退伍軍人身份的西里爾．臨光。。
“如今，我們的立場要調換過來了，對吧？”
西里爾·臨光輕嘆一聲，語氣中帶着一抹無奈的自嘲、還有一定程度的歉疚，他在烏卡戰後因對於國家的失望、而最終選擇了迴歸家庭，如今面對自己這位應當也要賦閒的老友、他能根據自身經歷給予一些指引：
“其實退休生活也不錯。我原以爲這回我們倆都得爲國捐軀，只是你早我一步罷了……唉，很高興你沒死。”
不久前還曾率領老兵深入敵陣、親手斬殺無胄盟刺客與聯合會董事證明自己寶刀未老的英雄，如今卻在她面前絮絮叨叨，言語中不見殺伐之氣，唯餘歲月沉澱出的滄桑。
無數話語最終匯聚成了簡短的、對於對方得以倖存的欣喜。
“既然你大致猜到了……老戰友，接下來的卡西米爾必須靠你了。”
羅素的聲音平靜而堅定。
“我會動用我僅存的一切人脈，確保你能平穩接手這一切，西里爾。”
她苦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
“說來可笑，努力這麼多年，‘大騎士長’的位置本應觸手可及，如今卻功虧一簣。只能說，天意如此。”
“至於後面的事情，已經確定了。一如既往、監正會不會承認這一次失誤，但處罰免不了、在高樓下編纂新的戰例與教案，這樣的生活應該稱不上太壞。至於礦石病，也不至於惡化太快。”
“如此漂亮的一仗，他們……打算把責任算在你頭上！？他們敢！”
臨光的語氣中帶着一絲難以抑制的怒意，他原先以爲、等待羅素的應該是退休與賦閒在家，可目前聽起來，她所要面臨的是近乎於監禁的責罰，由於名義上監正會並不承認此起事件，故羅素在名義上會是調職、以戰略顧問之名安置於某座高樓之下。
並時刻受到嚴密監視，由於她過往戰績仍在，更別提收復首都的功績顯然爲外界哪怕任何一個市井小民所承認，以這種柔性的方式緩慢的剝奪她一切影響力，直至歲月推移流轉、人民將她徹底遺忘。
而羅素則只是沉默地注視着老友悲傷的瞳孔，似乎眼前的老人比自己更要悲傷。可她眼底早已藏着接受命運的平靜。她選擇找他來的此刻——政治協商便已然完成。
其實，她可以不承擔這一切，但這樣的後果、將會是“革新派”這一根基初定的派系來承受這政治影響，而這是爲之努力數十年的伊奧萊塔·羅素萬萬無法容忍的。
更何況，那些商人引導的刺殺，使她染上了礦石病、那一刻便註定。
她的生命將必定於某個有限的未來，走向死亡，至少、自己迎來的不會是對於叛亂者的祕密處決，對外冠以“戰後病逝”或“意外身亡”實在不體面。
如果已然成爲感染者尚且棧戀權力，則這一行爲本身、就將成爲將來受到無數批評的最大破口。
“這纔是最有價值的利用方式吧……”
羅素如此想到，而她只要還活着一天，威脅就會存在一天。
如今，她的最後任務、就是勸服眼前這個即將抑制不了情緒的戰友。
思慮半晌，她笑了笑，邁步上前、直接給了西里爾一個大大的擁抱，但隨即，又在話語中以姓氏直呼：
“臨光，別衝動。”
她放開他，語氣堅定。
“臨時抽調軍隊進城，是我的決策，這點無可辯駁。”她直視他的眼睛，“我們是軍人，不能因爲敵人強大、策略高明，就推卸戰敗的責任。”
她的聲音低沉，卻不容置疑。
“我是‘大騎士領’的防務主導人之一，正因爲我的命令，叛亂部隊得以進入城市，這場動盪才得以升級爲全國性的危機。即便我最終平定了這場風暴，但它因我而起，功過相抵，我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
“能在退休之前重新當上指揮官，而非這些年來滿是惡臭的政客，我已經滿足了……倒是接下來苦了你了。”
她頓了頓，語氣溫柔了幾分。
羅素先是思考起了，她曾讀過的卡西米爾歷史人物、以及作爲官員時、所接觸過的他國的近代戰史案例，能夠在落幕之前，打上壯烈的一戰的軍人並不多。
不知爲何，她此刻立即聯想到的、便是戰爭史上那雖敗猶榮的“科西嘉一世”，但她很慶幸、至少自己的最後一搏、沒有拼掉自己的國家。
一個破碎的卡西米爾，確如那霧騎士所說，亡國奴的下場不會好。
“照顧好我的女兒，沒有什麼好報仇的，這一切是我自己的決定，守住我爲之奮鬥的一切。”
西里爾沉默的望着她，良久，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身後，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彷彿仍在低聲訴說着那些尚未被遺忘的故事。
“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該跑的路程，我已經跑盡了。當守的信仰，我已經持守了。此後，不知是否有公義的冠冕爲我存留。”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