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廳堂內，一個長相一般、眼神精明的中年人坐立不安，不住探頭往外看去。
正是春月城城主謝年！
“你慌什麼”，首位上，洛川不急不慢放下茶盞，漫不經心說，“不過是無法使用靈力的喪家之犬，很快便能捉回。”
雖然對方還有一隻實力莫測的靈寵，但他都開啓了禁制結界困住，洛川相信，對方如今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謝年卻還有別的憂慮，他嚥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開口：“幾個黃毛小子，自然不會是家主的對手。但、放在祠堂的屍體呢？”
洛川的眼神橫了過來，帶着不善。
謝年卻怎麼也止不住內心深處的不安，硬着頭皮說：“……洛小姐的屍體明顯有啃食痕跡，而我那不孝女又神祕失蹤，我、我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的”，洛川打斷他的話，不容置疑說，“那牙印，不過是巧甄飼養的靈貂咬的，這養不熟的畜牲已經被我處理了，別自己嚇自己。”
謝年還想說什麼，在洛川的壓迫性的注視之下，只好閉嘴。
院落外響起腳步聲。
洛川笑了：“你看，這不就抓住了。”
他以爲是弟子來稟報好消息，但那腳步聲越近，越是嘈雜凌亂，帶起地面不住震顫，如同無數人挨挨擠擠狂奔而來。
“怎麼回事？！”桌面的茶盞發出牙齒打架似的磕碰聲，洛川拍案起身。
謝年也隨之起來，不知爲何，心頭那點不安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砰——”一聲。
在他們注視下，那扇華貴的院門頃刻衝破，碎屑木塊砸在地面，下一刻又被無數雙腳踐踏。
明亮的燈火下是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面孔，見到生人如同鬣狗般狂撲而來。
謝年的不安到達了頂峯！
“這、這是什麼？”他腿有些發軟，往後扶着椅背才勉強直起身。
洛川同樣也是震驚無比，睜大的瞳孔中倒映着越來越近的活死人。
他反應迅速得多，立即掉頭朝廳堂後跑去。
謝年注意着他的舉動，在被活死人抓住衣角之前，也屁滾尿流跟上了家主。
廳堂後是一處雅緻的中庭，剛踏上青石板，在中庭附近散落的活死人迅速聚集了過來。
這裏竟然也有！
洛川后背被冷汗浸溼，那些血肉模糊、肢體扭曲的會動屍體，讓他有了某個恐怖的猜測。
“家主，現在、現在可怎麼辦？”謝年跟了上來，抓住救命稻草般狠狠拽住洛川衣角。
他不過築基修爲，面對這些詭異的屍體，只有洛家家主能帶他活着出去！
洛川帶着這廢物，躲過中庭活死人的利爪，然而這一耽擱間，身後的活死人也瞬息而至，壓力驟然增大。
面對這些扭曲的屍體，洛川忽然回頭，一手抓住謝年手臂。
後者眼皮一跳，表情驚恐，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洛川狠狠推向了活死人堆！
青黑的鬼爪和頭顱瞬間將謝年淹沒，只有那雙目眥欲裂的眼睛死死盯着洛川遠去的背影，有一個活死人尖叫着撲來，謝年眼前徹底黑了過去。
有了這波緩衝，洛川順利繞過幾只零星活死人，火速飛到了房間前。
他一把拉開房門，就覺眼前寒光一閃，忙側身閃過。
他房間裏竟然有人！
“是你們！”眼前這兩人，不正是他下令抓捕的楚墨羽和紅衣少年嘛！
楚墨羽臉色慘白如紙，握劍的手卻十分穩當，月光下他袍裾飛揚，側影高挑，舉起的劍尖直指洛川心口，厲聲怒斥：“洛川，你竟然敢私藏活死人！”
“放屁，不懂你在說什麼！”洛川怎麼敢接下如此大的鍋，忙氣急敗壞否認，餘光卻瞥見活死人又跟上來，眼中兇光閃過，一道強勁靈力猝不及防朝楚墨羽襲來。
他早已看出這小子不過是強撐，這道靈力幾乎下了死手！
然而一聲清脆啼叫響起，白光閃過，一隻雪白小鳥擋在楚墨羽身前，輕而易舉接下他的靈力。
洛川當即有點心驚，能接下他不遺餘力的一擊，這靈寵最起碼也是元嬰修爲。
他目光再度移向旁邊的紅衣少年，嗤笑，難怪這楚墨羽輕而易舉答應退婚，原來也是傍上了大腿。
意識到不好動手，洛川轉變策略，以商量口吻說：“你們確定，現在要同我拼個你死我活？”
長廊庭院中有越來越多的活死人趕來，浮笙一道靈力打落朝恩人撲來的屍體，把人拉到身邊，推了推他胳膊，示意逃命要緊。
楚墨羽狠狠瞪了一眼洛川，沉聲道：“別廢話，暗道在哪？”
宗門法派向來都設有祕密暗道，用作逃生之用。
而唯一知道位置的，只有家主本人。
所以楚墨羽纔會帶着人來主院找洛川。
“先進門！”當下也來不及計較，洛川大喝一聲，幾人一前一後躲進家主房間，房門“啪”地關上，下一刻無數雙手“砰砰”拍打門窗，碎爛的臉死死貼在門上的雕花菱格紋處，顯得格外恐怖。
嚇得雪鳳又重新鑽回了小狐妖的袖子中。
洛川注意到了這一幕，眼神有些閃爍。
“暗道到底在哪？”浮笙一手安撫着雪鳳，擡眼見這人族像是在打什麼壞主意，不由目光一冷，出聲問道。
如果不是眼前這人，哪裏會惹出這麼多麻煩？
他雖然不喜歡人族，但更不喜歡門外那羣不人不鬼的邪物，而這些，都跟這洛家家主脫不了干係！
洛川向來不將這築基期的紅衣少年放在眼裏，即便猜測對方家世不凡，但現在竟然敢在他的地盤對他大呼小叫，他表面沒說什麼，轉過身的眼神卻是恐怖起來。
浮笙似有所覺，嘴角難得扯起一抹冷笑。
剛好他心情不好，這人撞上來，便是他自找的！
不過還是先找到暗道出去再說。
只見洛川背對着他們，走向牀榻邊，他手不知在哪按了一下，牀榻前的一塊地板忽然分開，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楚墨羽離得近，下意識朝前靠近了兩步。
浮笙耳尖一動：“小心——”
他忙拉過恩人，下一刻就見那洞口“嗖嗖嗖”飛出暗器箭矢，尖端呈幽藍色，顯然是淬了毒。
一隻箭險而又險貼着楚墨羽鬢髮而過，割斷幾縷長髮，狠狠沒入牆壁中，只餘劍簇還在顫動。
楚墨羽隨着浮笙的力道，撞入他懷中，鼻尖竄上似有若無的冷香。
然而不及細思，他便脫口而出：“別讓他跑了！”
果然，洛川趁着這空檔，探身跳入黑洞中。
他最後的眼神惡毒又得意，敢隨意使喚他？就和活死人一起吧！
眼看地板縫隙即將合攏之際，一根長繩忽然順着僅存的縫隙鑽入，如遊蛇般纏上洛川的手臂，猛地一用力，硬生生將人從地板中扯出。
在空中飛過一道弧線之際，狠狠砸在牀榻邊的地上。
一個元嬰修士，竟然就這樣被提了出來？
不只是洛川，連楚墨羽都驚訝地看向浮笙，眼神微動。
浮笙忙在衣袖中把繩頭往雪鳳懷裏一扔，接着雙手舉起：“不是我、是雪鳳！”
抱着繩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雪鳳：“……”
他默默從從衣袖中探出頭，接下了這口鍋：“對、是我！”
然而不管是誰，總之將洛川的計劃打斷，暗道的開口重新開啓。
洛川從即將報仇逃生的高-潮中驟然跌落，眼神淬毒，死死握緊拳頭，然而那隻靈寵的存在，到底讓他忌憚幾分。
他過度的氣惱，以至於沒注意到身後牀底露出的一條黑影。
直到胳膊痛意襲來，他才痛呼一聲猛地回頭：“什麼東西！”
浮笙等人看去時，就見一隻青黑色的胳膊死死拽住洛川，一同快速縮回了牀底，只在牀邊灑出一條血線。
！！！
浮笙也是大驚，這房間裏竟然還藏着一隻活死人！
幸好，他們方纔檢查時還沒來得及靠近牀榻！
他看向恩人，見楚墨羽也是一副鬆口氣的慶幸。
聞見血腥味，門外原本就包圍的活死人們更是激動，將門板窗戶拍得響聲整天，建築物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接連響起。
房間撐不了多久了！
“你退後”，楚墨羽一手伸在浮笙面前，謹慎地盯着牀榻，接着豎劍眉間，雙手持劍由上而下狠狠劈落。
“砰——”
牀榻四分五裂，爆炸中飛出一樣黑色東西。
浮笙忙拉着恩人閃過。
那黑色東西撞在牆壁上，再咕嚕嚕滾到腳邊。
是一顆沾滿血跡、面目呆滯的頭顱。
忽略那些模糊血痕，不難看出對方臉頰瘦削，眉間羸弱。
正是之前分開的二少爺。
牀底的活死人竟然是他！
一堆木塊碎屑中，洛川癱坐着，他臉色煞白，死死捂住流血的胳膊，身旁是一具無頭屍體。
“你受傷了”。
楚墨羽劍尖指向廢墟中的男人，語氣平靜地陳述事實。
“我沒有！我沒有受傷……沒有被活死人咬傷”，洛川頭髮散落在胸前，面色瘋狂，顯然很清楚被活死人咬傷的後果。
也許因爲他元嬰的修爲，變作活死人的速度慢得多，僅是指甲拉長鋒利，一點點染上青黑。
然而不過是早晚，便會成爲毫無神智、只剩進食本能的活死人！
洛川咆哮一番後，胸膛急劇起伏，喘息聲非常明顯地迴盪在房間，同門外活死人的尖嘯混在一處。
他沉默片刻，忽然猛一擡頭，垂落的頭髮遮蓋大部分面容，只一雙染上猩紅的眼睛格外怨毒，獰笑出聲。
“呵，你以爲我會放過你們嘛！”
他手中出現一塊黑色令牌，令牌正中嵌着一塊指甲大小的石頭，流光溢彩，源源不斷散發着溫和的靈力。
楚墨羽明顯一怔，登時明白他要幹什麼，瞳孔緊縮，嗓音嘶啞：“你瘋了！”
洛川很滿意看到他的反應，仰天大笑：“我沒瘋，既然都要死了，我要全城、不，甚至是全仙門的人給我陪葬！”
他手中的正是禁制結界的令牌，如果此刻打開結界，滿洛家的活死人便會涌入全城。
屆時，從前繁華熱鬧的城市便會化作人間煉獄，無數平民百姓在驚恐中成爲無知無覺的活死人，在一步步擴散到偌大仙門……
楚墨羽握劍的手背扯出明顯青筋，冷意順着脊柱一路竄上，他竭力壓住怒意，將聲音壓低：“你、你別亂來，你到底想怎麼樣？”
與此同時，浮笙衣袖中的長繩蠢蠢欲動，瞄準了那塊黑色令牌。
洛川卻敏銳地朝他的方向一看，咧嘴一笑，露出已經腐爛帶着黏絲的牙齒，擡手，將正中那塊小石頭捏碎。
“不——”楚墨羽驚呼一聲，長劍同時脫手而出，精準刺入洛川心口。
元嬰期的修士竟然躲也不躲，洛川甚至笑出聲，擡起已經化作鬼爪的手，反手將劍尖更加送入。
他嘴邊涌出血，緩緩倒了下去。
“老夫……咳咳，纔不會變成那種、鬼物……有全城作伴哈哈哈哈不虧！”
楚墨羽現在根本顧不上解決此人，他撲上去捧住掉在地上的黑色令牌，幾乎也要停止呼吸。
“不行、不能解開結界……靈石、需要極品靈石！”
凡啓動宗門結界，都需要耗費大量靈石支撐，越是限制高的結界，對靈石的等級要求自然也要高得多。
而洛家的結界，要啓動最起碼也是極品靈石！
可靈石難得，上品靈石几乎只有四宗八大家纔有，再往上的極品更是少之又少，是每次出現在拍賣場中都能引起轟動的存在！
如今這活死人圍繞、搖搖欲墜的小屋裏，哪裏給他變出極品靈石呢？
楚墨羽捧着黑色令牌，能感受到禁制結界自半空慢慢退散，屋外的活死人甚至不再拍打，仰天發出尖銳呼嘯，似乎已經準備衝向城中。
他絕望的情緒中甚至生出一股茫然來，令他產生了幻覺。
要不然他眼前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堆流光溢彩的極品靈石呢？
掏出一堆小石頭給恩人看的浮笙：“……”
他見恩人一動不動，像是傻了一般，另一隻手不由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擔憂：“不會真傻了吧？”
楚墨羽茫然擡頭，眼神從那堆極品靈石轉到浮笙的臉上：“這是什麼？”
浮笙感覺到結界幾乎要退散了，來不及跟傻子恩人計較，一手搶過他手中令牌，隨便挑了顆石頭嵌入。
剎那間，極品靈石綻放出溫和卻源源不斷的靈力，整塊黑色令牌的繁複紋路亮起，一道白光沖天，越過屋頂射向半空。
即將渙散的結界又重新變得凝實，結界邊緣處準備衝出去的活死人撞地一頭鮮血。
“這、這……”楚墨羽手抖如篩糠，幾乎連劍都拿不穩了。
他近乎驚恐地看向浮笙。
浮笙卻不以爲意：“原來你要這些小石頭，早說嘛，我多得是！”
他們狐妖向來喜歡這些亮晶晶的東西，浮笙下山時也沒捨得，偷偷揣了一把放在儲物袋裏。
沒想到山中隨處可見的石頭還挺管用。
浮笙看着恩人的表情，察覺到這次好像真的幫上忙了。
不由洋洋得意，可算報了點恩情了。
“啊！”身後有人尖叫一聲，回頭看時，卻是倒在地上的洛川，他眼睛睜得極大，維持着死前不可思議的表情。
真正的死不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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