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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故人

作者:黄油奶酪
秦绝举起那只滴落着鲜血的手看了看,這個预設置的动作将她的思绪拉回和化妆师邬盎开玩笑的时候,杀意有所收敛。 她当时是故意的,谁說這股施虐欲就不能作为优势来利用? 秦绝吸了口气,把自己维持在杀意涌动,却不丧失理智的状态,定了定神对蒋舒明說: “這种可以嗎?” 周围被她的强横和武力值所震惊的吃瓜群众這才堪堪回神。 他居然是在演戏! 在旁观看的岑易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看得出来秦绝在取巧,但近距离观看她展现這种状态时還是毛骨悚然,和那個在化妆间乖乖听他讲课的人全然不同! 蒋舒明好歹是经历過大场面的,加上秦绝看過来的眼神清明澄澈,给人一种方才都是表演且尽在掌握的错觉,蒋舒明镇定道:“群演酬劳加一倍,小工的薪资涨百分之三十,這次装上血包吧!” 小工就是上前给人安装血包的,刚才那個气上头的群演推了他一把,摔得很重,蒋舒明也看在眼裡,不想寒了人心。 钱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最管用的安抚剂。沒冲上来的那几個群演也回過味儿来,其中更有两個早知道秦绝是故意激怒,毕竟她的技巧很拙劣,也就领头的群演A那样头脑简单易怒的人才会真的上钩。 角落裡那几個箱子秦绝早注意到,放的都是备品,比如纸巾矿泉水什么的,被甩出去的群演A砸得有些散乱。 過去给A处理伤口的還是那個小工,他年纪不大,有点贼头贼脑的,蛮机灵。被推了一把也不介意,涨了工资就更开心了,此时胆子很大地拿着碘酒和棉签蹲在群演A旁边,也不怕那人刚被教训完把火撒到他的身上。 秦绝想了想,抬脚走過去。 她一走近,群演A本来洋溢着暴怒的脸就变了模样,有些畏缩着往后挪了挪。 秦绝不为所动,先蹲下身把滚得到处都是的矿泉水瓶一個個捡好,虽然心底烦躁,但已经克制了大部分外放的气势,成功让群演A和那小工都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诶,哥们,都叫什么名字啊?” 秦绝也跟那小工似的蹲在地上,问他俩。 “秦哥,我叫张明。”小工讨好地笑笑,他都打听好了,這個秦小哥是导演特地找来的人呢,今天一看果然很强。 “我……我叫李大壮。”群演A讪讪道。 秦绝笑笑:“嗯。记住了。” 又說:“刚才抱歉啊,我是個演员,我得帮你们找一下状态。” 摆明了是闲扯,但神情過于自然,李大壮和张明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你的演技也太好了啊,不愧是大导演要等的人!” 李大壮沒什么城府,想到哪就說到哪。 张明也跟着点头。 秦绝腼腆一笑:“也就那样吧。還不是蒋导,你看他沒让我吊威亚,威压你们知道不?就吊起来可以飞来飞去,凌空踹人的那玩意儿。蒋导說那些都是三脚猫功夫,是花架子,除了好看沒啥用,這才让真动手的。” 二话不說就把岑易那听来的知识点改造一番然后二次输出,可以說是很无耻了。 “哎呦,這么回事儿啊。”李大壮抓抓脑袋,“也是,电影裡打的都好看,真搞起来,像我們這样的,還不一脚给他踹完犊子了。” 听到這股熟悉的乡音,秦绝一乐。 “李哥,我跟你们拳场的人不熟,你待会儿跟其他几個群演讲讲,一会儿开拍了,往上冲,使劲打就行。你别看我挺瘦的,其实能打。” 正好张明在抹碘酒,李大壮呲牙咧嘴的:“唉呀妈呀,我知道你能打,你可太能打了。” 他见周围也沒几個人,小声问:“兄弟,你是在下面打過的吧?” 秦绝知道他說的是打黑拳,含笑点了点头。 “沒办法,家裡沒钱,這不就想办法挣点么,怎么挣不是挣呢?” “這倒是。”张明用力点头,深有同感。 “后来不就被蒋导带過来了么。”秦绝继续在事实基础上笑着胡扯,“拍电影怎么也是個正经行当,在‘那地方’打,也不好跟爹妈說啊。” 這话非常引起两人的共鸣,都情不自禁点头附和。 “能干正经事儿,谁不想干呢。”李大壮說得实在,他们這些混拳场的,看着风光,其实全归上头的老大管,顶多偶尔挣点外快,比如被学生雇去打人。有一次打完了,沒過多久就发现被打的那小孩是他们拳馆的客户,被老板骂得特惨,還扣了钱。 不過,再怎么說,他们也至少有個工作,不像那些在外面混的,以为跟了個特牛叉的老大,结果最后被带着一起偷电瓶,分分钟就进了局子。 “是,社会不就這样么。” 秦绝苦笑着摇摇头,又說:“就這样吧,李哥,怕你误会,特地来解释下。” 她作势起身,低声道:“当群众演员工资一般,但能打的群演少,好点儿的八小时400支付点,表演好的還给信用点。” 說着秦绝站起身来,笑了笑,說话音量也正常了: “李哥你演技這么好,還能接住我的戏,跟我打配合,挺厉害的。我去导演那夸夸你。” 這是在故意卖好了。 李大壮還沒反应過来,旁边的张明眼睛就亮了,手脚麻利地给李大壮上完药,就迈着快步跟上转身离开的秦绝。 “哥,秦哥。”张明嘿嘿笑。 “劝你离我远点,我還在戏裡,容易伤人。”秦绝瞥他一眼。 张明噎了一下,傻笑两声,不着急凑上来了。 摄影棚裡地方不是很大,哪怕很宽敞,也被几十個工作人员、群演和各种设备挤着。秦绝音量正常的那句大家都听得到,懂事的,知道她在安抚群演,给人台阶,更聪明的,就明白她在卖人情。 蒋舒明自然也听到了,并不介意秦绝借花献佛的行为,当即吩咐了一下,让其中一個机位到时给李大壮個特写。 其他人听了,心裡惊讶秦绝還真能在蒋舒明面前說得上话,心思跟张明一样活泛起来。 岑易暗笑,這小子看着礼貌又疏离,沒想到還挺懂人情世故。 也好,這样不吃亏。 蒋舒明看過秦绝动真格,就改了主意。原本《囚笼》的拍摄是单机位,换言之,A和B两個演员的对手戏,要起码换两個拍摄位置,拍两场,這样才能剪辑出两個人对话的样子来。但多机位指的是一场戏多個摄像头,可以同时拍摄全景和特写,难度高,但拍得好了,效率也高。 蒋舒明当导演的经验很丰富,决定更改成多机位后,就宣布拍摄暂停,跟副导演、灯光、美工一起重新调试。演员和其他助理不在原地碍事,都识趣地退到一边。 李大壮跟几個群演凑堆說话去了,秦绝走到岑易给她留的位置坐下,邬盎在旁边打量着她,看看有无需要补妆的地方。 秦绝虽心裡烦闷焦躁,但不断催眠自己是赤那,是一個莫得感情的杀手,居然有了些效果,起码张明和邬盎凑過来的时候她沒有控制不住将人踹倒。 齐清远也在跟组,对秦绝点头:“打得好。” “差点把人打死,哪裡好。” 秦绝有意跟他說笑。 “真正会功夫的,想把人打死很轻松。但大家都不這么做,知道在哪点到即止。” 岑易笑道:“能保持底线,就很好。” 秦绝有注意到岑易在片场的行为举止,小助理請他让一下时会跟人說抱歉,有时還抬把手帮忙搬东西,足见的确是個宽厚温和的人,也因此卸下了一部分因他此前示好而升起的警惕。 她于是调侃道:“岑哥,你這夸人的样子,真的很老干部。” 岑易有被扎心到:“干部可以,老就不必了。” 秦绝笑了笑,又转头去问齐清远。 “齐哥,你给赤那设计了什么习惯动作么?”她顾忌着前后不一致,会穿帮。 齐清远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答非所问:“他经历過爆炸,得知了身世,和之前相比变得迟钝了。” “他”指的是赤那。 秦绝沒看后面的情节,“哦”了一声。 這就是說赤那前后变化很大的意思了,难怪蒋舒明沒有提到這些,她的相貌和齐清远也并不相似,本以为会通過妆发解决,看来也可能是赤那经历变故,容貌上有了改变,這才无需注意。 咦,容貌有改变? 秦绝偏過头去,仔细端详齐清远,发现他耳朵与脸的连接处有几处细微的疤。 “我被火烧過,整過容。”齐清远解释,并沒有因为自己的私事忌讳什么。 岑易补充:“清远演戏很多年了,是在拍戏时因为爆炸受伤的。”他交朋友不在乎对方的咖位和资历,以前遇到過做武替的齐清远,這次也跟他有许多对手戏,一来二去关系還不错。 齐清远点头:“本色出演。” 好個本色出演……秦绝失笑。 “蒋导很厉害。”她随口說道。 “打扰打扰,齐哥、岑哥、王哥、秦哥、邬姐,给您大家送水。”有個声音很恰当地响起,是张明捧着個箱子笑呵呵地走過来。 王哥是王轩,岑易的助理。 “是小张啊。”岑易笑笑,很给面子地拿了瓶水,往座位最裡的邬盎递去。 几個人就這么把矿泉水往下传,齐清远拍了拍张明的肩膀,问他沉嗎,张明咧嘴憨笑摇了摇头。 秦绝看着他俩互动,突然福至心灵。 “齐哥,你要给我推薦的临时助理是小张么?” 齐清远沒料到她突然提到這個,有点惊讶,他看了眼面上惊喜并存的张明,诚实道: “他不错,可以考虑。” “我還沒决定要不要继续当演员,现在還不需要助理。”秦绝沒把话說死。 张明脑子转得快,也很懂事,就点头說:“嗯呢,秦哥什么时候有事儿找我就行。” 又說:“這箱水我先放這儿,您们随取随用,方便。” 他蹲身放下箱子,岑易帮了一把,有個闪光的小玩意就从张明衣领裡掉出来,晃了晃。 秦绝握在矿泉水瓶上的手指轻轻收紧了。 那是條项链,坠子是颗空心的心形,心形边上又挂着一個小小的塑料字母Z。 “這项链?”秦绝问。 张明松开水箱,低头看了一眼,把项链往衣服裡塞,有点不好意思。 “是我爸送给我妈的。我妈……出车祸沒了,我爸就戴着了,后来我爸在工地修墙的时候摔了下去,這项链就我戴着了。” 他有些勉强,但還是笑了笑,神情坦诚裡有点惶恐,怕秦绝和其他人以为他故意卖惨,尽管他的自述的确抱着几分顺势而为。 岑易和王轩都看出来他的小心思,论起博出位,卖惨比诬陷和借位拍照路数正常多了,沒那么难接受。 而且也不是卖给他们看的。岑易看了眼秦绝,秦绝好像在回想什么。 倒是齐清远揉了揉张明的脑袋,說:“好好生活。” “好嘞!谢谢齐哥。”张明又乐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到处打杂工打了這么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齐清远這样一看就有亲近感的人。 “我给群演送水去了哈,您大家先忙。”张明乐呵着。 秦绝一直沒說话,她看了看张明的背影,又看了看再次变得寡言的齐清远。 她知道为什么齐清远给她的感觉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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