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老太太早就知道了 作者:雏禾 荣升淋了一场雨,背上才愈合的鞭伤复发,伤口明显有发炎之兆,全身犹如浸在火裡之中,整個人烧得稀裡糊涂的。 睡梦中,他朦胧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個陌生却莫名的叫人安心的宽大怀抱中,還有一只冰冷却温柔的手在他滚烫的额头轻轻抚摸。 看到荣升背上那道触目惊心的鞭伤,老太太不禁动容,心口好似被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疼得紧揪着。 “這谁下的這么重的手!”老太太心疼不已,同时痛恨那下手不知轻重的施暴者。 藤彦堂心中肯定這是荣鞅的手笔。 這孩子虽是他和香菜的骨肉,可到底是姓荣。既然已经将孩子過继出去了,他们夫妻俩就沒道理再插手。 可今次见到孩子凄惨的模样,他一时怨悔不已,又深感无奈和无力。 见荣升受伤、病倒,香菜心中又何尝不是痛楚和苦楚交织在一起,毕竟母子连心…… 纵使再不忍心,孩子终究是人家的。 一直保持沉默的香菜忽然开口道:“孩子受了委屈,冒着雨一個人跑来了,想来荣大哥他们還不知道……” 她话音還未落,翠梧就上来报告,說是荣家来电问阿升的行踪。 见香菜和藤彦堂都沒有去楼下接电话的意思,老太太索性就去了。 藤家的三個孩子也围在床边,都很关注荣升的病情和伤势。 见到阿升背上的鞭痕,习习偷偷抹着眼泪。别看這孩子一贯话少,但一向心思最为敏感脆弱。哪怕是因为大人的一個眼神,他都能忧郁上好半天。 他的情绪时常会牵动香菜。 “习习怎么哭了?” 习习扭着小指头,指着趴在床上的阿升哥哥,抽抽搭搭的說了两個字,“难受~” 香菜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安抚說:“放心,阿升哥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藤彦堂借机会板着脸训斥跟前的三個孩子,“你们要是不听话,爸爸也会像你们大大打阿升這样打你们!” 木木和习习被吓唬住了,偏偏月月不害怕也不上当。她露着豁牙,笑得特别讨喜,“爸爸才舍不得呢!” 藤彦堂虎着脸,“那你试试。” 月月缠着他撒娇。 木木见不得血腥,一向爱笑爱闹的他此刻伏在香菜怀裡,露着小脑瓜,默默的看着荣升,眼裡也是湿湿的。 老太太上来說:“阿鞅电话裡說,他很快就過来啦。”她走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荣升,疼惜的叹了一口气,“诶,不管孩子再怎么不听话,也不能下這么重的手哇。” “奶奶,”香菜帮着荣家說好话,“荣大哥打了孩子后,可能也后悔了。阿升来這裡之前,身上還要药膏的味道,显然是伤口上好了药,還有愈合的迹象,不過是冒着雨来的,背上的药膏被雨水冲散了。伤口感染,才会发這么高的烧。沒关系,现在烧已经往下退了。” 老太太被藤彦堂扶到床边坐着,靠近荣升看他背上的伤,更觉触目惊心。她抬手抹着湿润的眼角,忍不住哭道:“孩子一個人跑出来,這是在家裡受了啥样的委屈啊!” 她捂着荣升的手,眼中泪水止不住得往下流。 她哽咽了许久,忽道:“要不咱们還是把孩子接回来吧!” 香菜和藤彦堂都惊诧得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眼泪掉得更凶,情绪失控一般,抬手连连往藤彦堂身上抽打几下,哭声连连:“你们以为你们不說,阿升的事就能瞒得住我?我還沒老眼昏花,阿升跟阿香是一個模子裡刻出来的,你们真当我看不出来!” 香菜瞬间泪崩,捂着嘴忍着不哭出声。 藤彦堂沉声道:“奶奶,這不怪香菜,将阿升送养给我大哥和大嫂,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 老太太又抽了他几下,老泪纵横,哭诉:“奶奶還沒老糊涂——你们大嫂是为了救咱们家老头子一命,才失去了生育能力,咱们家欠她一個孩子,送养一個给她是应该的!你们好好与我說,我又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你们瞅瞅,孩子在荣家受了這样的苦,你们可是他亲生爹娘啊,难道就不心疼?” 藤彦堂深吸一口气,始终冲不散胸口的那股憋闷之气。 “奶奶,您别說了……我們欠江映雪一個孩子,江映雪嫁给我大哥,我們就等于是牵他们一個孩子。当初我和香菜决定将阿升送养给他们,我們心裡也不轻松。”他稳住呼吸,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坚决,“這孩子姓荣,与我藤家沒关系。” 老太太哭起来,“阿升啊,阿升,我可怜的曾孙儿啊——” 香菜心中痛苦不堪,又受老太太情绪的感染,一时情绪失控也痛哭起来。 不多久,藤彦堂驱车而来。 许是心中急切,下车时也沒打伞,他一路冒雨进到藤家大屋裡来。 听老太太的哭声自楼上传来,他脚步变得犹豫而又沉重,身上淋湿的衣裳像是被灌了铅,每移动一步都很艰难。 被翠梧领进孩子们的房间,荣鞅一眼看到香菜坐在床头,被三個孩子围了大半圈。 她双眼红肿,明显是哭過的样子。 香菜的对面,坐的是老太太。 老太太扯着荣升的手,“大曾孙儿大曾孙儿”的呼唤,显然是知道了荣升的身世。 荣鞅走到老太太跟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他自觉无颜面对老太太,垂头低呼:“奶奶,原谅我荣家自私!” 老太太一看到他就气急败坏,扬起的手悬在空中,终是沒有打下去。 她的哭声越发凄惨,声声刺痛人的心口。 老太太怒火连天,对跪地不起的荣鞅大声說:“這回你甭想把阿升带走!就算彦堂和阿香同意,我也不允许!” “奶奶!”藤彦堂一时无奈,“孩子不打不长记性,我小时候您還狠狠地揍過我呢,那月月和木木调皮的时候,要不是您拦着,我都抽他们好几回了!我大哥不過是教训了阿升一次——” 不等藤彦堂說完,老太太呼啦一下将盖在阿升背上的薄毯掀开,露出阿升背上狰狞的鞭痕。 “月月他们再不听话,你也沒对他们下過這么重的狠手!你们看看阿升,他這背上——你要轻轻打一下,见血不见肉還好,他這皮开肉绽的,你也真舍得下這么重的手!虽說孩子不是你亲生的,毕竟也养了這么些年,你也真能忍心!?” 纵是千言万语,那难将老太太心中的疼惜和痛恨描述出来。 老太太又哭着說:“阿鞅啊阿鞅,你可知我忍了多少年,打你们头一回将阿升抱家裡来,我就知道阿升是谁的血脉!有一回我大老远跑你们荣家去,在门口徘徊了好久,决定要不要找你们把孩子要回来。我看着你们把我這老太太的亲曾孙儿抱走养,你们可知我是啥样的心情!我好几回想跟彦堂和阿香提要回孩子的事,话都到嘴边了,就是怕他们伤心,就一直沒提。好在阿香又怀上了木木和习习—— 当初大夫說阿香身子不好,彦堂說要将孩子打掉,那时候我就铁了心要将木木从你们荣家要回来。要不是香菜执意要留下木木和习习,我哪怕是撞死在你们荣家门口,也要把阿升给要回来……” 香菜好不容易平复的清晰,又波动起来,“奶奶,您别說了——” 老太太一手握住香菜的手,一手捂住自己紧窒的凶胸口。 “奶奶一定要說——有些话,奶奶在心裡憋了那么多年,我是一定要說,不說奶奶心裡难受!”老太太涕泗横流,再次掏心掏肺的对荣鞅讲,“這些年看你们荣家对阿升好,奶奶欣慰……你们荣家那么一大口子人,难道還不如我們知道什么才是对孩子真的好嗎?回回看阿升在人前无法无天,奶奶是想說又不敢說,就怕你们有意见! 阿香是什么气性的人,我想你也应该了解。她从来就是那种不在自己人跟前拘小节的人,向来都是有什么說什么,可是在阿升的事情上,她就是忍着,把话憋在心裡,也从来不跟你们說什么! 孩子是从她肚子裡爬出来的,你们看她表面上不在意,就真当她心裡不难受?” 香菜止不住的泪水随着她无力摇摆的头飞流。 “奶奶,您别說了……” 老太太与她抱头痛哭。 藤彦堂将荣鞅从地上搀起来。 “大哥,您也别难受了。”他安慰荣鞅,同时也是在安慰他自己,“现在雨下那么大,路也不好走。你且在家裡好好陪着,等阿升的烧退了,外头的雨停了,你再接阿升回去。我這就去给族奶奶和大嫂打個电话,别让她们等着急了——” 荣鞅抿嘴点点头。 藤彦堂临出去的时候,顺便将屋裡不敢插话的仨孩子也带了出去。 习习自己明明沒受什么委屈,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藤彦堂一手将他抱在怀裡,另一手牵着木木。 月月走在他们前头,忽然转過身来问:“爸爸,阿升是我們的亲哥哥嗎?” 藤彦堂不置可否,只道:“即便不是亲哥哥,你们也要将他当成亲哥哥。” 木木哽咽着,仰着小脸儿问:“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将阿升哥哥送走啊?” 藤彦堂低叹一声,心想就算自己說明白了,這仨孩子也未必听得明白。“你们长大以后就明白了。” 這场雨,沒完沒了的下着。 雨声哗啦啦作响。 鼻尖萦绕着麦秸秆的香气和潮湿的气息,江映雪悠悠醒来,发现自己一身狼狈的躺在一间柴房裡。 后颈的剧痛袭来,脸上浮现痛苦之色,在强烈的疼痛中,她渐渐回忆起—— 她出门寻找荣升,途中却下起了大雨。她不小心踩进了一個水沟裡,满脚泥泞,摔得浑身都是泥水。她還沒爬起来,就不知被谁袭击,脖子后面一痛,就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就发现自己在這间柴房裡。 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肯定是头发凌乱、满脸苍白,一副女鬼模样。 将她带到這裡来的人可能是大意,并沒有将她的双手双脚捆绑起来。 她醒来后,想爬起来,到柴房门口那裡去,却发现自己浑身软绵无力,根本使不上劲。 她试了几次,撑都撑不起来。 柴房门口近在眼前,却是那么遥不可及。 她心中煎熬一阵,索性暂时放弃逃跑的念头,等到身上的力气恢复。 冷静下来之后,她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人将她拘在這裡,而這裡又是什么地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头的雨声似乎有了一点变化,然而并沒有变小的趋势。 躺在麦秸垛边的江映雪侧耳细听,听到了一串靠近柴房的脚步声。 外头应该有两到三個人。其中一人的脚步很沉重,似乎要将脚下的泥泞踩得更为泥泞。 柴房的木门被推开,有两人的面孔清晰的映在江映雪的眼中。 她不禁瞪大了眼睛,由内而外的恐惧自她那一对紧缩的瞳孔中传达出来。 竟然空知秋! 她两辈子的噩梦! 也是荣记的噩梦! 空知秋似乎沒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扫了她一眼,便拧起了眉头,不悦的对身旁撑伞的那人道: “怎么是個女人?我要的是個孩子!” 他的声音中带着愠怒。 大约是江映雪太狼狈了,他一时沒有辨认出。 撑伞的那個男人对空知秋低头哈腰,一副阿谀奉承的态度。 看样子,他就是将江映雪带到這裡的人。 “太君,那孩子,我沒找到,不過這個女人对您来說,一样有价值。她是那孩子的母亲,想必您也认识,她就是江映雪!” 空知秋似乎不信,将目光放在江映雪身上。 曾经那個名噪一时且明艳动人的“雪皇”,怎可能是眼前這個狼狈的女人? 外头又一個打着花伞的女人走近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是忍不住好奇,便上前来看看—— 看看江映雪的笑话。 江映雪亦认出那個打花伞的女人,竟是金潇潇! 扫了江映雪一圈,金潇潇唇角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果然是雪皇小姐。” 這样的话,从她的嘴裡說出来,带着十足讽刺的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