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色真美
“看你半天不回来，我就在想，你该不是迷路了吧，就出来看看，沒想到還真让我猜中了。”
程放淡淡地笑着，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沒想到小雨竟绕到這儿来，也還好上次出差去西塘时他便发现這家伙是個路痴，不然真不知道凭小雨自己的方向感，几时能找回去。
“诶？谁說我迷路了？我就是来這儿看看风景，哈…哈…”小雨尴尬地辩解，并不想承认自己迷路這回事。
“那個贝贝還等着药呢，你還来這儿看风景？”
“诶？”小雨一惊，這才想起可不是嘛，她是来给贝贝买药的！說着便一脸焦急地要往回走。
“骗你的，别墅的药箱裡有胃药，他刚刚已经吃了。”
“诶？這样啊。”小雨松了口气，旋即反应過来，程放竟這般跟她开玩笑，心中一阵惊讶，不由得开心了几秒，可接着又失落起来，侧脸呆望着湖心。
每次见到程放，她這颗心啊，上上下下，分分秒秒都在变换不同的感情，怕是无药可解了。
程放见她這样，缓步走了過来，小雨听到他慢慢靠近，不免紧张，直走到与她并肩，只见他一俯身坐到旁边的石阶上，沉默半晌，开口道：
“演出那天，真的很抱歉，沒想放你一個人的，只是…有些意外状况…”
“啊，沒事儿，都說了，我那天也有些不舒服才先回去的，哈哈。”
小雨站在那裡，尴尬地假笑着，心中未免有些酸楚，在离程放一臂远的位子也缓身坐下，与他稍稍拉开些距离。
“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是何姗姗，她来酒吧找我。”
我知道，小雨心想，不仅知道，還都看见了呢。
“我和她是大二在一起的，不過，与其說是男女朋友关系，不如說是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小雨看着程放，有些不解。
“嗯，帮对方断绝其他交往請求的合作伙伴。說白了，就是假装情侣。”
程放将他与何姗姗的過往挑简要的說给了小雨。
“诶？”
小雨惊得身子向后，一脸难以置信。
程放见状，低头一笑，一方面是想起大学时的荒唐举动，一方面见小雨這样夸张的表情，不由得觉得好笑。
“可是…她对公司同事說是你前女友啊。”小雨本想說那天晚上看到的情景，想了想還是生生咽了回去。
“严格意义上讲，不算吧，虽然毕业时她表白了，但我們连最起码的情侣间的亲密互动都沒有過。”
“牵手都沒有？”小雨脱口而出，既开心又激动，眼底似有湖水的波光上下跃动。
“啊，這個…仔细想想，還真有！”
程放有些玩味地說，心中不免憋笑——這家伙的反应也太直白了吧，叫人一眼就能看穿。不過看她這么激动，大概心裡是紧张自己的吧，他不禁有些开心，可還是忍不住逗她。
“什么牵手、拥抱，偶尔也会的。一起上课、吃饭之类的…”程放憋笑說道。
“啊，這样啊…”
小雨眼中的亮光明显有些暗淡下去。程放见状，不再逗她，话锋一转說道：
“不過也就如此而已，都是演戏罢了。”
“可她当真了吧…”沉默半晌，小雨小声說道，一瞬间她突然有些同情何姗姗。
“大概吧。”
“所以，她来了博扬？”
“嗯。”
一時間，两人都有些沉默，将目光投向湖心的月亮。
“我并不喜歡何姗姗，不论是以前還是现在。”
“在我心裡，一直有一個人…”
良久，程放淡然道。小雨不由得瞪大眼睛，坐直身体，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内乱撞。
她脸色绯红，在月光的晕染之下，一双眼睛净澈如深潭柔波，就那么痴痴地望着程放，渴望他继续說下去，却不知自己這副样子有多迷惑，害得他一時間喉咙干痒，将原本想要坦白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程放假装无视小雨的凝视，半晌，平复下心情，轻声說道：
“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他說得那么轻，像秋风卷起的落叶，倏地消弭在耳畔。小雨的眼睛瞪得更大，一瞬间以为听错。
他知道那句话的引申义吧？
他知道那句话的引申义嗎？
小雨满心疑问，心都要给跳了出来，可任她再怎么期盼地看着程放，他却不再发一言。
啊，沒错，他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說来可笑，高中时，在图书馆，程放偶然在一本书的借书卡上看到過小雨的名字，那是夏目漱石的《我是猫》，从此便对這個作家留意了起来，直到后来他听闻這位作者的那句“月色真美”的意味。
是的，程放刚刚对小雨說了“我喜歡你”，用他以为两人懂得的语言，心照不宣的秘语。如果是她，一定明白什么意思的吧，程放想。
在程放看来，自己的心意已经完全无误地传达给了小雨，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醒悟過来，或许正是這晚的含糊其辞让他错過了最佳时机，导致他和小雨走向另一种结局。
他忘记了人类对于语言的理解，除了表面的信息，還夹带着接收者的主观情绪，忘记了哪怕信源本身沒問題，只要接收者的判断有一点点偏差误解，都会失之毫厘，谬之千裡。多少年后，他還会想起這晚，如果当时他不是那么隐晦，而是再直白一点，果断一点，或许一切都会有所不同吧。
而此刻，正当小雨吃惊地望着程放时，一個身影在他们身后的柳岸显现。
“喂！”
小雨吓了一跳，回過神来，向阶上看了又看，结合身形体态和声音语气，认出那是谁。
“让你买药，你竟买到這来了？”季枫俯视着台阶上的两人，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
“别墅裡不是有药，贝贝不是吃了么！”
“過期了！”
季枫有些恼火，說着快步下了台阶，走到小雨身边拉起她的胳膊就要回去。
“走！”
“我自己会走！”
小雨听季枫這么說，本来就要起身回去，可见他這么怒气冲冲来拉她，又莫名其妙，本能地反抗。
“你沒听到她說话嗎？”
见季枫不松手，程放也迅速起身，在另一侧拉住小雨的手腕。
“她又不是跑腿的，你有什么资格命令她？”
程放语气低沉严肃，冷冷地质问季枫道。
小雨见状，心下反倒不好意思，本来就是她自愿出来的，沒有人逼她，她就是气季枫這幅咄咄逼人的态度，沒想到程放竟看不惯帮她出头，一時間倒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站在两人中间，小雨能明显感到两人不同，季枫這边抓得她手臂发麻，他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力度，而程放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好像怕弄疼她一般小心地呵护着。
“我沒资格命令她，那你呢？有什么资格不让她跟我走？”
季枫一如既往，调侃地看着程放。
“喂，你松手！”
小雨见季枫這样說，有些尴尬，满面怒容地冲他說道，季枫冷眼看她，也不做声，仍旧抓住她不放。
“松手啊！”
小雨见他无动于衷，一歪头冲着他的手臂又是一口！這下子季枫痛得急松开手，哪知小雨又惯性地向前一撞，他一個措手不及，向后连退了两步，直向湖边栽了過去。
小雨大惊，连忙伸手拉他，可哪裡来得及，他只触碰了下她的指尖，便仰面倒去，只见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望着小雨，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咕咚”一声，季枫就這么掉进了湖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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