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速之客
周姨是在三天前赶来h市照顾叶英明的，小雨心裡十分感激，幸好周姨来了，她才能抽出更多時間来赶小說。
自小雨母亲去世后，周姨可以說是叶英明找過的众多女人中最靠谱的一個。虽然她的家人不同意，這次她也是偷偷跑出来，可看得出她对叶英明有情有义。小雨之所以放心叶英明留在b城，也正是因为有她照管。
“来啦？？！外面冷不冷？”
到了病房，周姨起身迎小雨，将她手裡的保温饭盒接了過来。
“嗯。還好。”
小雨边說边将羽绒服换下来。叶英明正在跟同病房的两個病友看春晚，见小雨来了也笑盈盈地坐起身来。
“饺子嗎？谢谢儿子！”叶英明习惯叫小雨儿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事儿嗎？”
“挺好的！好着呢！”
叶英明乐呵呵地回着，看上去精神不错。电视裡正放着春晚小品，看得他呵呵直乐，医生說叶英明一周后便可出院，小雨见他這样，心裡也很是欣慰——她這個做女儿的，能做到什么程度便做到什么程度吧。
“你吃過了嗎？”周姨问小雨。
“還沒呢，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回去再吃。”
现在才不到九点，按照h市的习俗，要十点多才吃饺子迎财神。
不一会儿，叶英明吃完，小雨随周姨到水房洗碗。
“我听你爸說，這次住院的钱，都是你划信用卡垫上的？唉，他折腾了這一辈子，啥也沒攒下，到头来還要拖累你，也真是难为你了…”
周姨不无感叹地說。小雨听着，心裡既温暖又无奈，不知怎么回，只是低头不语。
“对了，你在北京工作怎么样？還适应嗎？我听說大城市裡人际关系复杂，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可要当心！再忙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嗯，我知道，放心吧！”
“再一個，有沒有合适的对象啊？”
“沒…”
小雨低头，沒想到周姨忽然提起這茬来，脑子裡一瞬间浮现起程放的脸。
回家這些天，她一直忙着叶英明住院的事，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程放，沒成想却被周姨勾起来。
“你這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找了！有相当的就处一個，咱眼光也别太高，要不挑挑拣拣，女儿家大好的时光就這么過去了，到时候啊那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沒事儿，不急…”
小雨淡淡地，跟周姨打马虎眼，心裡倒忍不住有些憋笑——听周姨這口气，怎么這找对象竟跟在菜市场挑萝卜似的，還要先下手为强，找個好卖相的。
“唉，周姨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你跟着你爸受了不少苦，家裡條件又差，你找对象难免心思重，也是耽误你了，可我說的话你千万要放在心上！”
“這女人啊，自己再怎么有能耐，也得找個可心的人在身边，后半辈子知冷知热的。你這从小沒从父母那得到什么爱，以后找老公一定要找個疼你的，给你补回来！咱开开心心的，過好下半生！”
周姨說着抹起了眼泪，小雨听着心裡也一阵难受，眼圈不禁泛红。她久违地，感受到了类似母爱的东西。
晚些，从医院出来，外面已飘起了雪花，马路上也少见人影，估计正常人家都一家人围在桌子旁吃年夜饭呢吧，小雨心想，心裡顿时有种說不出的凄凉。
几個楼区外，不知哪裡燃放的高档礼花，平地窜起，越過远处的高楼，肆意地绽放着。
小雨仰头看得陶醉，眼裡不知何时起闪烁着泪花。她想起小时候過年时的快乐，一整條街的孩子都聚在一起放烟花，那时的她還不知烦恼为何物，更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们总是忧愁，而今，她就成长成了這样的大人。
“可见苍天饶過谁…”
小雨在心裡自嘲，一抬头，却见前方大门后闪出一個人影，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带着口罩，完全看不清脸。
听說過年期间经常会有歹徒拦路抢劫，這是让自己赶上了嗎？小雨不由心下提防。
“不是吧…要不要這么倒霉？”
在脑内快速回想了下自己的随身物品，虽然一分现金也沒有，可好歹還有個手机，以她现在的经济实力，换個手机也要割肉啊
于是不动声色地小步往后退，想要快速跑回医院大厅叫保安，可刚转身就被那人跑過来一把抓住手臂，用力往回拽。
“放开我！我沒钱！”
她大声嚎叫，心想這人在医院门口抢劫，也太丧良心了！一边叫救命，一边在心裡念叨“阿弥陀佛”，满心期待着哪位菩萨天神从天而降個路人，顺手帮忙报個警。
“你跑什么？”
“我不跑等着被你抢啊！”
小雨心想，嘴裡却只顾喊着“救命！”
“喂！你看清楚了，是我！”
那人說着，稍稍松开小雨，摘下口罩。小雨听闻，试探着回過头来，半眯着眼看去，半晌，终于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助远处烟花的微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蓦地，她突然一股火上来！
“你有病吧？”
沒错。是季枫。她很想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這儿，却脱口而出這句话。
“喂喂，我大老远過来，你就這么招呼客人的？”
季枫语带责备，一副不满的语气——他在外面等了老半天，给她发微信也不回，也不知道這家伙在搞什么鬼。
“客人？”
什么客人？小雨不忿，眯眼皱眉地看着季枫，心内疑惑這家伙怎么会突然来h市？而且，又是怎么找到這的？
“你来這儿干嘛？”小雨问，心裡的气未平。
“過年。”
“啊？”
季枫轻描淡写甩出這两個字。小雨听闻，更加一头雾水。
她记得贝贝曾经对她說過季枫的老家，虽然记不得具体是哪個城市了，但印象中应该是在南方，所以這家伙来這儿是過哪门子的年？
“你在這儿有亲戚？”
“沒有。”
“那你来這儿干嘛？”
“回家再說吧！冻死了…”
“哈？回家？回哪？”
“当然是，你家！”
“啊？什么东西？你說清楚！”
见小雨问個不停，季枫有些站不住了。他只穿了一條秋裤，早给冻透了，他知道东北冷，却不知道這么冷！說着便去路边打车，小雨追上去，被他一把塞进出租车裡。
“喂！我可沒說收留你！”
上了出租，小雨仍不松口，刚要骂他又抽哪门子疯，只听司机问道：
“到哪？”
“…….”
她瞥了瞥季枫，却见那家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示意她报地址。小雨无奈，知道這家伙找上自己，是打定主意赖上她了，顿觉一阵头大，只得先报上小区的名字。
本来她现在就够焦头烂额，沒想到這货又過来添乱，真是沒处說理。可這大過年的，宾馆都关了门，他也沒处投宿，总不好让他睡大街吧？只好硬着头皮带他回去。
“你家就住這儿？”进了门，季枫說道。
“是我表哥家。”
說是收留季枫，其实小雨自己也只是借住。自她初二转学去b城，叶英明便把老家的房子抵押了出去，搞什么工程，结果再沒赎回来，现在他们爷俩回来看病，连個落脚的地儿都沒有，只得借住在小雨姨家的表哥這儿。
好在小雨和表哥一起长大，高二转学回来时，便曾借住在這儿。那时她表哥還沒结婚，正跟女朋友也就是小雨现在的嫂子同居，两個女生自那时起就一直相处得不错。
這次小雨遇上這么大的事儿，两口子也沒多想便应了下来。都說患难见真情，小雨想大概就是這么回事儿吧，這份恩情她也只能先默默记在心上。
年前，表哥带着小雨的嫂子和侄女回女方老家過年，要到初七八才回来。這几天，她就一個人住。
“你就睡那吧。”
小雨拿下巴向沙发努了努道，又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出了张毛毯，丢在沙发上。
其实，他哥嫂的房间现在空着，小雨本可以住那边，让季枫睡她现在住的客房，可這毕竟不是她的家，已经给表哥一家添了够多麻烦，若再沒個分寸感，恐怕只会惹人嫌恶。好在东北给的暖气足，就算是睡客厅半夜也不会冷。
小雨觉得自己已经对季枫仁至义尽，何况這位不速之客是不請自来，她也无需格外款待。
换下外套，季枫在屋裡四处打量，从四处散落的娃娃玩偶，很容易推测出這位表哥有個女儿。
转悠了半天，终于暖和了過来，季枫一把瘫在沙发上，肚子叫了起来。他早起便忙着收拾东西，只在飞机上吃了一餐。
“我饿了！”
季枫冲小雨房间的方向喊道，只见她换好睡衣出了来。
“等下，我煮個饺子。”說着进了厨房。
去医院前，小雨已包好了饺子，除去给叶英明和周姨送的，她也给自己留了份。虽說她并不爱吃饺子，可這毕竟是习俗，好歹应個景儿。
烧开了水，小雨把饺子悉数下了进去，沿着锅边顺时针搅动。顺着窗口往外望，她能看见对面楼裡的人家，团团而坐，把酒欢笑。顿时，她心裡又是一阵空落落。
人世间有千千万万家的灯火，却沒有一個真正属于她。
正有些感怀，却听季枫将客厅的电视打了开，裡面正播着央视春晚。蓦地，小雨這才反应過来，家裡還有一個人。尽管春晚已经不再好看，尽管裡面的小品尬得人无语，听個热闹也好吧。
不一会儿，小雨饺子煮好了，又将下午做的菜热了热，季枫一一端上了桌。
“這家伙今天倒肯帮忙。”
看着季枫拿碗筷的背影，小雨一阵惊异。她怎么也沒料到自己竟会跟這家伙一起過年。
“喂，你为什么会来這儿？怎么不回家？”
坐在饭桌旁，小雨终究還是又问了一遍。可季枫却只顾闷头吃着，并不理睬她。半晌，只听他回了三個字。
“我沒家。”
语气淡淡的。可听在小雨耳裡，她只觉心裡咯噔一下，有些后悔问出口。她知道季枫跟家裡的关系不好，可不知道這么不好。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他俩有些同病相怜——她也沒家。
這么一想，小雨眼圈又泛红了。季枫坐在对面，隐约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不动声色——她不知道，他只是搪塞她随口一說，并沒什么痛感，真实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想来就来喽！”
季枫在心裡回答。
他怎么会承认，他只是不愿让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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