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紫修整個手都僵掉了,既不推開,也不迴應,態度倒是很穩:“喫不下便拿着,待會兒再喫。”
尚煙及時抽手,佯裝無事發生:“喫不下,喫不下,這果子好頂的。”
“這又不是甜食點心,是助你修行的。不喫也得捏着鼻子喫下去。”
“我纔不要,你喫。”
“你不喫我扔了。”紫修作勢要扔。
“別啊,別浪費!”尚煙急道,“你既說了對修行有益,爲何都要給我一個人?你難道不需要增進修爲嗎?”
紫修這纔想起來,他確實需要增進修爲。可一面對尚煙,他總想把什麼東西都給她。
定是因爲尚煙太弱,他纔會這樣。成大器者,鋤強扶弱乃是必經之路。這沒什麼的。
最後,他接過小的魔蟾果,道:“我不像你,一天到晚偷懶不練功。這剩下的你都喫掉,可以夠你再偷懶好幾百年了。”
“哼,少瞧不起人。待我修爲高過你,讓你後悔去。”
“呵。”紫修冷笑,“這輩子都不可能。”
“真是好得意忘形的美少年啊。”尚煙翻了個白眼,咬了一口大魔蟾果,把它完好無損的一面遞到紫修嘴邊,“來,啊。”
紫修怔了一怔,本想拒絕,但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只默默張嘴吃了。然後,尚煙又對着果子咬了一口,再把它好的一面遞給紫修。如此你一口我一口,很快果肉便被喫得差不多了,難免要咬着對方咬到過的部分。紫修本決定不再吃了,尚煙卻跟沒事人一樣,咬了他咬過的地方。
紫修默了片刻,道:“尚煙。”
“嗯?”
“那裏我咬過的。”
“沒關係,我不嫌棄你唾液多。”
“誰唾液多了?”紫修哭笑不得,“分明是你哈喇子流得到處都是。”
“你的意思是,你嫌棄我嘍?”
“對,嫌棄你。趕緊自己喫完。”
“嫌棄也得喫。”尚煙笑道,硬把果子塞到了紫修嘴裏。看見他臉上全是喫癟相,她更覺有趣。
他倆在這裏互相推讓,嬉鬧不止,在芷姍和韶宇看來,無異於打情罵俏。芷姍覺得有些好笑,韶宇卻是全程臉黑。
喫完了果子,四人休息了片刻,便開始尋找缺口,返回金沙域。剛好這時青寐也來了,沉默地跟在紫修身後。她全名是“左陽青寐”,是血統極純的左陽氏修羅,因兒時父母慘死,孤苦伶仃,才淪落至八宗盟當黎行者。因此,比起尋常魔族,她身上透出的煞氣,不知純了多少。剛見她時,韶宇和芷姍都被她嚇得不輕。還是因爲紫修說了,這是他的朋友,他們才放寬了心,但依然都很害怕她。
尤其是芷姍,小聲跟韶宇道:“韶宇哥哥,這修羅女子怎的一身殺氣,好駭人……”
韶宇道:“是啊,紫修竟會與這種人結交,當真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們倆自以爲對話小聲,卻不知修羅五感敏銳至極,堪比虎狼,全都聽得一清二楚。芷姍看了一眼青寐,見青寐紅脣微勾,冷冷地笑了,也不知是開心,還是生氣,還是壓根對什麼都無所謂。她這一笑,更是嚇得芷姍走路都夾緊了屁股。可芷姍卻發現,尚煙一點都不怕青寐,還能和青寐舒服自然地聊起來,暗自稱奇。
不僅芷姍,紫修也覺得煙煙着實有趣,連八宗盟第一黎行者的話匣子都能打開。他還是第一次聽青寐說那麼多話,活像個照顧妹子的大姐姐。
他們又擊殺了數只頭兇獸,都主要靠尚煙和青寐發起攻擊。終於,在即將進入傳送陣的剎那,尚煙想起了一個困惑了她半天的問題,對紫修勾勾手指。紫修湊過來,她在他耳邊輕聲道:“其實,紫修哥哥,我不太明白,爲何這些兇獸要襲擊魔族?”
“魔族?”紫修警惕道,“什麼魔族?”
“你和青寐姐姐不都是魔族嗎?在自己地盤,爲何他們還要襲擊你?”
紫修回頭看向尚煙,紫眸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山山水水跟我們一起了,你不用術法也還好理解。”尚煙撓了撓頭,“可是,先前你爲何不用呢?是因爲在這裏,你動用不了煞氣嗎?”
“……”
“所以,你才需要叫青寐姐姐來幫忙嗎?”
“……”
紫修張了張嘴,只得撒謊道:“……是,我在修煉一種新的術法,需要暫時封印體內煞氣,所以無法使用。”
原來,尚煙什麼都知道。
他那胞弟,居然什麼都告訴她了。真是傻得出奇!
胞弟難道不知道,這是把性命都交給了別人?而且,若尚煙知道太多,尚煙的處境也會變得極其危險。
當然,紫修不知道,這個祕密是尚煙自己發現的,並不是弟弟主動說的。但同時,他那弟弟自小生活在世外,從未體驗過親情的溫暖,從未堂堂正正地見過陽光,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不拖累哥哥的大計、父王的大業,幾時死,如何死,皆無足輕重。
那個病弱的少年,只想真實地活一次,做一次自己。
晚上,赤彌靈靈恢復了意識,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大家。
原來,所有的狐妖都有狐狸的本能。其一便是“殺過”。當狐狸“殺過”時,會咬死大批獵物,最後只吃一隻,甚至不喫。赤狐族更是狐狸中的“殺過”王。他們喜歡玩弄自己的獵物,見一個玩死一個,絕不放生一隻。又因其妖力強大,經常連妖、靈、人,甚至仙,都慘遭其毒手。
歷任赤狐國王都深知,隨着赤狐族發展壯大,殺過行爲極不利於六界平衡,也過於殘忍。但這已是赤狐族千萬年的生活習性,背後又牽連了邦國利益——那些被殺死的獵物,通常也是赤狐族用以貿易的商品,是許多赤狐族的飯碗。因此,在赤淑雅繼位之前,始終無一人試圖革新。
赤淑雅以一己之力,想要挑戰狐妖一族的制度,自然是難如登天之事。她也極有耐心,數百年來,一直在國內鬥,與外族鬥,拉近與反對殺過者邦國的關係,甚至將自己的私人財物盡數投入改革,以至於最後家徒四壁,囊空如洗。
遺憾的是,她做好了充分準備,剛推行新令不足八年,一個新王競選者出現了。
他俊美異常,僅多看他一眼,人們心情都會好起來;他滿嘴甜言蜜語,不斷向民衆承諾,絕不逼大家行逆本能之事,一旦他成王,便會帶給赤狐國富裕與自由的生活,重新還給赤狐族對外生殺予奪的權力。
他的支持者是赤狐國的豪強鉅富、政客商賈,還有魔界七霸之首的東皇炎湃。
赤淑雅的政權、一生的心血,輕輕鬆鬆被推翻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陷入了自我懷疑。因爲,她已經老了,活不久了。而放眼這赤狐國,竟無一能與她勢均力敵者,同意她的改革。
她翻閱了大量的史書,去尋找那些失敗革命者的共同之處。
她將自己代入了這些失敗者身上,並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樣失敗。
可是,好似壓抑太久,慾望反而會噴薄而出,花雨復興舊制後,“殺過”行爲只比以往變本加厲。他與東皇炎湃簽訂了長期協議,將獵物全都賣給炎湃,導致大批生靈慘死,森林越來越貧瘠。後來,他甚至起兵屠殺銀狐族,把他們的毛皮賣給魔界。
爲此,赤淑雅心痛不已,想要反對他,卻迫於沒錢,只能隱忍着等死。
她不懂,她到底錯在了哪裏?
她曾經以爲要將這問題帶入棺材了。
直至有一日,一個年輕姑娘親口告訴了她答案:“你沒有錯。你只是孤軍奮戰罷了。”
這個姑娘原本只是遊歷妖界,途徑赤狐國,聽得赤淑雅姓氏裏也有一個“赤”字,覺得與赤淑雅頗有緣分,便坐下來與之聊天。當赤淑雅說起赤狐國漫長的歷史、自己的理想,姑娘一顆年輕的心深深爲之撼動。
她便是神界赤帝的女兒,赤彌靈靈。
連續數日促膝長談後,赤彌靈靈做出了顛覆她人生的決定。
她要留下來,繼承赤淑雅的王位,替赤淑雅完成未能實現的理想。
起先,赤淑雅覺得這一決定很衝動,也很荒謬——
“你是神族,怎能成爲妖族的王?”
“凡事總有第一次。”赤彌靈靈笑了起來,自信滿滿,鬥志昂揚,“盤古開天闢地之前,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想過,這宇宙乾坤中,會誕生出那麼多新的生命;多年前,在一位年輕女子當上赤狐族之王以前,也從未有狐妖想過,要停止‘殺過’行爲,不是嗎?”
那一刻的赤彌靈靈,像極了年輕時的赤淑雅。
認識了靈靈以後,赤淑雅也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她開始試着接受赤彌靈靈的假設。
“這樣,你便要放棄神界的生活。妖界的環境可不比神界,要喫很多苦的。”
“我會先在王國內住下,你可以考察看看。”
就這樣,赤彌靈靈便在赤狐國內住了下來,向赤淑雅討教治國之法,外交之策。
可惜好景不長,花雨很快發現了她的存在。正好東皇炎湃也在追殺紫修,纔有了後來一系列事件。
聽到最後,大家恍然大悟。赤彌靈靈卻疑惑道:“紫修,我始終不明白,爲何東皇炎湃會想追殺你?”
“呵。”
發聲之人是花雨。顯然,他知道內情。但紫修冷冷掃了他一眼,他便又打了個呵欠,翻了個白眼:“幹嘛?我打個呵欠你也要管?”
尚煙知道紫修的難處,便對赤彌靈靈道:“我方纔問過他,他說是父母輩的私人恩怨,咱們還是別問太多了。先回神界吧。”
赤彌靈靈道:“哦,好。我要先回赤狐國。這一路我怕魔族追殺,能送我一程嗎?”
尚煙點頭:“好啊。”
最終,赤彌靈靈召喚了九爪金龍,準備載他們離開魔界。
等龍飛來時,尚煙站在輪迴島的沙灘上,眺望眼前的美景。從近處看這金色的大海,更能感受到魔界邊境風光之奇異絕妙,浩瀚無垠,心彷彿都變得開闊了。
察覺到紫修靠近,尚煙輕輕嘆了一聲:“我好羨慕你哦。有這麼美的家鄉。”
“九蓮、佛陀耶,不夠美?”
“也美,我也羨慕我自己。”尚煙嘆息道,“但是,這是不同的美。”
“我的老家不在金沙域,也沒什麼好羨慕的。”
“你老家在何處?”
“奈落。”
“那更讓人羨慕啦,我都沒去過奈落,也知道奈落之美,何止是王都那麼簡單。”
尚煙原本已說服自己下次再來,但此刻,她又見如洗碧空之下,有千里銀灘,萬頃金波,層霄光隱隱,浪濤聲陣陣,那海浪便似煮沸了似的,忽地有黑鯨躍起,掀起數仗巨浪。
如此異域風景,她真的沒看夠。
於是,她先是依依不捨,後是氣鼓鼓,嘟囔道:“好不容易來一次魔界,居然只是路過。哼。”
紫修瞥了她一眼,淺淺一笑:“那你想去何處?”
“當然是你家奈落!”
“奈落如今兵荒馬亂,甚是危險,有什麼好去的?”
“不管有多亂,那都是你的家鄉,我想過去看看不行嗎?”
“現在不行,太危險了。以後吧。”
“來魔界一次多難啊,這‘以後’,都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後了。”
金色陽光灑滿海岸,將紫修的紫瞳照得淺了許多。
“終有一日,奈落會重回太平盛世。”他低聲說道,雖是聊天,卻像是在完成一個重大的誓言,“到時,你若還有心來此,我再帶你乘黑龍,遊奈落,訪遍七域山河,賞盡魔界月色。”
尚煙笑道:“咱們說好了的,待到魔界恢復太平,要帶我去奈落哦!”
“嗯。說好了。”紫修也微微一笑。
待龍到時,青寐一個人在沙灘上,清洗匕首上的血。尚煙道:“青寐姐姐,我們要回神界了。”
“嗯。”青寐擡眼看了看她,接着擦拭匕首。
“你若哪天想來上界一遊,可以找我。我叫葉尚煙,家在佛陀耶內史府。”
“我知道。”
尚煙心想,定是紫修哥哥跟她說的了,一時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喫醋。她擡頭,見青寐獨立於海邊,身影高挑,面容冷豔,只是靜靜站着,已似一個殘酷而動人的故事,頓時覺得那不重要了。這一路上,她見到、學到、收穫到很多,這大豐收之中,便有認識這樣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子。她道:“你會來上界嗎?”
“看吧。”
“哦……”見她依舊態度寡淡,尚煙有些失落,隨即笑道,“沒事,我以後也會來魔界一行。你如不來神界,我再來看你。那,我走啦。”
尚煙剛轉過身,卻聽見青寐道:“我現在不能出魔界。”
“嗯?”尚煙又回頭道。
“有刺殺要務在身。”青寐笑得很輕,“若活到要務畢,會來。”
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聽得尚煙震撼不已。她一時也不知如何回答,只點點頭道:“好!”
“保重。”
尚煙又走向紫修,道:“紫修哥哥,我要送赤彌靈靈去赤狐國,你要一起去嗎?”
“不去。”
“好哦,那你先回神界。”
“……笨死了。”紫修嘆道,“我當然要送你去。不然你在路上能死一百次。”
“我和赤彌靈靈一起,也……也不至於有一百次之多吧?”
其實,紫修知道,以尚煙如今的修行,已足在六界大部分險境中自保,他也並不用送她回去,而是直接到白萍洲與弟弟交換回來。
但是,終究是有些牽腸掛肚。
九爪金龍載着尚煙等人飛出魔界,僅三個半時辰,便抵達了赤狐國。
如錦鳩所預料的一樣,赤狐國外的世界正在下雨。巢穴位於森林深處,附近還有一條河。水流原本湍急,兩大三小的五塊岩石擋在中間,因而水勢隨之漸緩,清澈見底。
和火火撐傘經過河岸邊時,尚煙看見岸邊有一塊漂浮的樹木。應是被水自上游衝過來的,但卡在了岸邊。浮木並不稀奇,但浮木的軀幹上生了花,便很是稀奇了。
她指向那浮木:“這是什麼樹,花不開在枝頭,反倒開在樹幹上?”
紫修走過去觀察,道:“這是烏木。”
尚煙從火火傘下走出,跑到紫修旁邊去細看:“烏木的花竟開在樹幹上,奇了。”
紫修低下頭,見她居然爲看一朵小花淋雨,有些無奈,將自己的傘朝她的方向偏了一些。
“不,這花不是烏木活着時開的。”紫修彎下腰,撥了撥烏木上的一簇白色小花,“這塊木頭被衝上岸了,開始腐爛,與周圍泥土混在一起,花是從這腐爛泥土中生出來的。”
“原來如此。”尚煙點頭,指着那木頭道,“那這一團,到底算是死的,還是活的?”
“好問題。”紫修也陷入了片刻沉思,“生與死的界限,本便沒那麼清晰。”
尚煙望着那小白花出神。只聽見山野之中,雨漱叢林,澗流亂石,美過泠泠七絃琴,朗朗鳳吹聲。松風清寒,夾着雨點,向他們斜吹而來,吹得她鼻中一癢,打了個噴嚏。
紫修微微睜大眼,下意識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但又及時止住,只道:“別看了,走吧。”
“好。”尚煙擡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笑容卻似雨過天晴,暖暖的,“我太不抗凍了,愧對昭華氏的血統呢。”
聽見“昭華氏”三字,紫修眼眸深沉,握着傘柄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
昭華氏,久居佛陀耶的光之氏族,與奈落的距離,簡直像是乾坤兩端中間的距離。
這場旅途很短暫,他們又要離別了。
真實的赤狐國與幻境中一模一樣,但進入隧道以後,果真有一股濃濃的騷味。除了赤彌靈靈,一行人都捏住了鼻子,但進入城中後,更差點被薰得暈過去。
所幸臭氣這東西,聞着聞着便習慣了。
赤彌靈靈第一時間把赤狐國王趕下臺,繼承了王位。加冕儀式定在二十日之後,尚煙他們是趕不上了。
然後,他們去拜訪了赤淑雅。
確切說,是赤淑雅的結廬之地和棺木。
赤彌靈靈沒能見上赤淑雅最後一面。但其實也不用見了。臨終前,赤淑雅已對將所有的信任都給了她。
看見了赤淑雅的居所,尚煙等人明白了,赤彌靈靈所謂的“家徒四壁”,似乎有些誇大其詞。應是“家徒四壁和花草果蔬”:除了打掃得一塵不染,傢俱擺放得整整齊齊,這個家用“陋室”來形容都不足爲過。但是,整個房間看着並不破舊。但凡有受潮生黴之處,都會清掃後以字畫遮擋;但凡有裂縫之處,又都擺放着盛開的花草盆景。後院中澤種植着西瓜、葫蘆藤、李子樹、小茴香、秋菠、葡萄藤、小香蔥等等果蔬,看上去生機盎然,毫無主人已作古之意。
但要論錢財寶物,那真是一點也沒有的。
也不知謠言會傳成那樣。
在正廳裏,高懸着一張巨大的字畫,上面有一張彩繪草圖,畫着一個赤狐族美人。她生着內勾外揚的狐狸眼,白衣如練,紅髮如火。這張臉太好認,便是年輕時的赤狐國先王了。
草圖下,寫着粗厚的大字隸書:
火鬢沃白浪,紅眉染雪霜。
三秋知我願,四海照清光。
落筆三字,筆鋒紮實,大氣遒勁:赤淑雅。
這一筆字很是漂亮,保存得也甚好,但細看木框,還是能發現,已有數百年的歷史。
“連別人的詩作都要偷。”看了赤淑雅的詩,祝融火火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用力推了兩下花雨的腦袋,“你羞不羞,丟不丟人?”
花雨捂着頭,留了她一個白目:“我幾時說過那首詩是我寫的了?莫名其妙。”
“還狡辯,還敢狡辯,看我揍死你這兔崽子,不,狐崽子。”火火一腳踢在他的膝蓋上,讓他跪下來,“快給你赤奶奶磕頭!”
光讀這首詩,尚煙感覺還好。但看見赤淑雅的自畫像,她卻覺得甚是驚訝。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原有享福的本錢。但是,在那麼年輕的歲月中,赤淑雅便已想好,要實現“四海照清光”的心願。即便那張揚紅豔的頭髮、秀眉,都染上雪霜。
“唉,赤淑雅真可憐。”韶宇忍不住嘆道,“如此貌美,若是好好嫁人,不去當什麼幺蛾子國王,怕是能幸福過上一生。”
“我一點也不覺得她可憐。”尚煙道。
“爲何?”韶宇譏笑一聲,“別裝清高了。讓你過這樣的生活,你願意?”
尚煙懶得理他。理也是對牛彈琴。
芷姍看看尚煙,又看看韶宇,愈發嫌棄韶宇。
火火按着花雨的頭,給赤淑雅磕頭完畢,便對他舉起金雲妖塔。
花雨慌亂道:“不要、不要啊!不要將我煉化啊,我知錯——”
火火念起了收妖咒,他話未說完,已被關進了塔中。
“先關你一百年,再考慮是否煉化之事。”火火哼了一聲,“不守男德的死騙子!”
最終,赤淑雅也沒能買得起棺材蓋子。棺材放在院中,她孤零零地躺在裏面,雙手交疊在腹上,白髮如雪,神色安詳。
小賢道:“我們幫她買棺材蓋子,爲她下葬吧。”
赤彌靈靈道:“赤淑雅說過,她不想土葬,讓我幫她把棺木放入河中,好讓她漂向大海。還是先買個棺材蓋子?”
其餘人都表示贊同,尚煙卻道:“等等。或許有更好的蓋子,比那棺材店賣的好。”
她帶着所有人,重新回到地面上,河岸旁。
“太好了,它還在!”她跑向岸邊,找到了生了小白花的浮木。
“我的天,你出的都是什麼餿主意?”柔兒倒抽一口氣,“你即便不想出這錢,也沒必要拿這腐木給人做棺材啊!”
紫修卻明白了尚煙的用意,過去幫她的忙。他動手能力一向很強。最後,在尚煙的打氣助威下,他的敲打鋸雕、組裝拼接下,一個雕了鏤空狐紋的棺材蓋子做好了。上面還生着一朵雪白的小花。
將赤淑雅的棺材放在河面,赤彌靈靈看了一眼上面的小白花,想起赤淑雅生前曾說:“革命正如天道人事,承前啓後,循環往復,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正如這棺木上的花,代替了死去的樹,繼續着生生不息的旅途。
棺木帶着那朵花,順着河流,漂向了他們視野無法捕捉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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