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4
等待出院的這段時間,对于他来說,既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余殊不肯提前告诉他那件“重要的事”到底是什么,而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短暂是因为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有這样紧密的联系,等到那件事揭晓并且处理完,他就又沒有理由靠近她了。
能下床之后,他想過给余殊打电话,可是每次拨出去,又都会在接通前按掉。這种小心翼翼的心情,是他从来沒有過的。本想找陆天青聊聊,可后者一直在惠县沒回来,那边找到了一些關於cr病毒起源的线索,似乎跟周氏有关,這对于陆天青来說很重要,他的整個人生都压在了這件事上,他不便拿自己的小心思去打搅。
這样纠结的心思一直持续到医生宣布他可以出院,這些日子余殊一個电话沒给他打,一條消息沒给他发,有时候他会恍惚觉得,刚醒来的那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在梦裡反转了一下剧情而已,其实余殊根本沒什么事要告诉他。
出院第一天,他回到办公室,却沒有工作,坐立不安地呆了一天,终究還是沒有主动给余殊打电话——害怕那個结果,也期盼着她能主动打给自己。
当然,虽然心裡滂湃万千,但表面上他還是那個高冷的董事长,在下属面前仍旧能镇得住场,只有程威這样亲近的人,才看得出他状态不对。
程威不知道那天病房裡发生的事,但想想能让他烦恼到无心工作的,大概也只有余小姐了。
老板不工作,他這個特助只能多辛苦一点,在办公室和实验室之间跑断腿。這天去实验室之前,他又偷偷瞅了眼,啧,老板现在這個样子,多像第一次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啊。他一边感慨,一边往外走,注意力不集中,差点跟迎面走来的人撞到。
他好险才刹住脚步:“姜副总?您来找乔董嗎?”
姜兰捧着一叠资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嗯。”
不找他难道找你嗎?
她沒有耽误,径直往裡间走,程威在心裡默默地祝福她好运。
乔晋渊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听到敲门声,神色不愉地抬起头。姜兰见他看着像是很闲的样子,沒等他出声,就自己走了进去。
乔晋渊有种私人领地被人侵犯的感觉,有点不舒服,又觉得因为這种小事就冲下属发火,太不是人了,只好冷着脸问:“什么事?”
姜兰早就习惯了他這副样子,闻言沒什么特别反应,走過去将手裡的资料递给他,說:“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辰星计划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我們合成了一种新物质,仍旧是cr病毒的异构体,這种物质能够让cr病毒快速生长。”
她說到這裡就停了,乔晋渊想到了什么,不敢相信地望着她,姜兰缓缓点头。她的神态沒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在汇报日常工作,可說出来的话却是惊人的,因为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么cr病毒可能很快就会被消灭了。
cr病毒会附着在感染者的神经上,他们先前的做法一直是先抑制它的生长,再想办法用药物清除。可是病毒变异太快,他们的药物根本跟不上病毒变异的速度,导致目前都沒有有效治疗方案。
沒想到姜兰他们竟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所谓盛极必衰,病毒当然也有自己的生命周期,加快它的生长速度,无疑会缩短它的存活周期。理论上,如果存活周期缩得足够短,对人体也就无害了——想想一個人被病毒控制要施展暴力,可是還沒来得及有所动作,控制源就沒了,那不就相当于只起了個念头嗎?
“乔董,我們暂时将這個新物质命名为anti-cr,您看要不要……”
“不用。”乔晋渊大手一挥,“就叫anti-cr。”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姜兰回实验室,准备anti-cr的人体实验相关事宜,乔晋渊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余殊的号码。
余殊這些天一直跟夜花千树呆在临时搭建的录音室裡,虽然因为录音师被隔离,《涤荡》暂时停播,但他们可以先把后面的戏份录好,這样等病毒的事情過去,就可以直接交给后期了。
今天录的那段裡面有唱歌的部分,余殊唱歌一向不行,一连录了十几遍都不满意。夜花千树听她嗓子都快哑了,說道:“今天先到這裡吧。”
余殊松了口气,立刻道:“好。”
夜花千树一边将录音片段归类放入文件夹,一边低头笑了笑。
余殊敏感地问道:“你是不是在笑我?”
夜花千树抬起头:“嗯。”
余殊:“……”
连夜花千树都這么直男了,這世上還有会聊天的男人嗎?
夜花千树把文件夹整理好,站起身,這才道:“我不是笑你唱歌唱得不好,只是突然发现,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地方都好的。”
余殊:“?”
這不是一個意思?
夜花千树终于收起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想要跟你坦白。其实我之前去湛城,不是因为漫展,而是想暂时跟你分开,好好想想我对你的感情。”
余殊听他提起這個,有点不自然:“那你想清楚了嗎?”
“差不多吧。”夜花千树拔掉数据线,“小时候的你在我记忆中太完美了,导致重逢后我一直带着滤镜看你,觉得你什么都好。那個星期裡,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其实你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
余殊:“??”
虽然但是,我有“很多”不好的地方是几個意思?
夜花千树见她神色羞恼,赶紧笑着安抚:“别生气,我是說,发现了你的一些小缺点,小毛病。”他把两個“小”字咬得很重,并且還做了补充,“当然這些不可能影响到你的魅力,只是它们让我清醒了,這样的你才是真实的你,而我记忆中的只不過是一個影子。所以我决定,重新开始认识你,如果這次仍然觉得你好,那我就追你。”
余殊:“……”
别追了好嗎?
“我去给晋渊打电话,這么多天他应该出院了。”她丢下這句话,落荒而逃。
等到跑回自己的房间,她忽然有点懊恼,跑什么呢?夜老师既然已经想通,要重新认识她,這不是好事嗎?他那么优秀的人,如果沒有失去理智,必不可能看上她。
她躺到床上,见手机放在床头充电,又想起自己刚才找的借口。距离她跟乔晋渊說,等他能出院,就告诉他一件重要的事,已经過了十来天了,乔晋渊一直也沒打過电话来。她心裡其实是有些着急的,如今敌暗我明,万一再出什么事……
她拔掉手机充电器,正准备打给乔晋渊,就见屏幕上亮起了对方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反应過来,按了接听。
乔晋渊的声线听起来有些不稳:“余殊?”
余殊皱了皱眉:“晋渊,你身体還沒康复嗎?”
乔晋渊握着手机的手一僵,一股小小的暖流慢半拍地从心底开始往上涌。她一开口,就关心他的身体状况,她是真的一直在担心他、牵挂他吧?
一向坚强的男人耍起了小心思,故意露出点痛苦来,嘴上却說:“還好,刚刚出院,医生說可能還要休养一段日子。”
余殊犹豫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别急着回去工作,等身体养好了再說。”
虽然只是几句普通的叮嘱,但因为是余殊說的,乔晋渊特别受用。趁着气氛好,他鼓起勇气问道:“你那天說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說,是什么事啊?”
余殊原本想着他身体還沒大好,不宜太過操心,但他主动问起,她的心情又变得急迫,沉吟片刻,道:“我查到了一些往事,是關於我父母之死的。”
乔晋渊的心像落进了冰水裡,几乎瞬间凉透。他曾做過很多种假设,“重要的事”会不会是他想要听到的那种,比如她发现自己对他還有感情,比如她经過這么多事,忽然想通了,想要再给他一個机会。他甚至還幻想過,她跟他离婚只是一时之气,见他改過自新后,早就消了气,愿意跟他复婚了……
此时真相揭晓,明明跟他最敬重的恩师和师母相关,但他却失望得无以复加,甚至有种天堂跌至地狱的感觉。
电话那头,余殊沒听到他的回音,唤道:“晋渊,你還在嗎?”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有气无力地答了句:“在。”
余殊虽然听出他有点不对劲,但只以为是身体虚弱导致的,既然那开了個头,就干脆一口气說完:“我還有位叔公,你大概沒见過。”她把叔公的生平事迹和遇难前留遗书的事粗略地讲了一遍,略過了推理過程,直接說出了最后的结果,“我在外公家裡找到了当初我妈妈留下的书信,信很长,原原本本记录了整件事情。”
原来当初叔公之所以从研究院辞职,是因为受雇于人。雇主为了争夺家产,想要研制出一种治疗神经性疾病的特效药。他给叔公提供了先进的实验室和充足的资金,叔公经過两年的研究,无数次的实验,就在還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出事了。计划中的药物的异构体先出现了,而這种异构体会对人的神经造成极大损伤,让人失去理智。
“听起来是不是很熟?”余殊道,“那就是初代的cr病毒。”
当时有几個研究员被感染,叔公請雇主给他一段時間,他一定能够研制出他想要的药物,并且想办法消灭病毒。可雇主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想要治疗药物了,他带走了病毒,并用病毒杀害了跟他争夺家产的哥哥,顺理成章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而制造出病毒的叔公背了黑锅,被污蔑为杀人犯,所以叔公想逃走。他那时已有预感,恐怕自己逃不掉,所以把研究资料给了最信任自己的侄女周辰星。周辰星和余荫东利用那些资料制定了辰星计划,想把叔公的研究继续下去,想要合成那种在人类歷史上有裡程碑意义的药物,可是一年后消息泄露,两人遇害。
后面的她沒接着說,但乔晋渊懂了,他之所以遇刺,也跟這项研究有关。
“妈妈的信中并沒有提到当年那位雇主是谁,我想叔公可能是怕给侄女带来杀身之祸,所以并沒有告诉她。”余殊把难過的情绪压下去,“晋渊,他们既然已经盯上了你,可能之后還会有所行动,你一定要小心。”
在辰星计划首次合成出cr病毒异构体的时候,乔晋渊就曾怀疑,余荫东和周辰星的死不是单纯的实验室事故,如今算是得到了证实。对于恩师和师母的死因,他当然是很关心的,這件事也牵涉到他自己的人身安全,听余殊讲述的過程中,他从极端失望,到逐渐回归理智,却又因余殊最后一句话中露出来的关切而心神震荡。
她在担心他,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为什么担心,那不重要,他要的只是個结果。
“我会彻查這件事,也会小心的。”他的声音裡不经意间便带上了些许柔情。
“那就這样,稍后我会把我妈妈留下的信拍照片发给你,再——”
“余殊!”乔晋渊急急打断她,不让她最后一個字說出来。
余殊顿住:“嗯?”
他迅速找了個借口:“外公身体還好嗎?”
虽然离婚了,但问候一句对方的长辈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余殊沒有多想,照实答道:“外公身体挺硬朗的,每天都干农活,一点儿都闲不住。最近镇上组了一個夕阳红旅游团,我给他报名了,昨天出发的,要一個星期才回来。”
說完這個,又无话可說了,乔晋渊绞尽脑汁,又想到一個:“五点多了,你吃晚饭了嗎?”
“還沒有。”余殊說着,拿着手机走出门,朝厨房望了望。外公不在的时候,一般是夜花千树做饭,此时他却不在厨房。她正奇怪,院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夜花千树提着一篮子蔬菜从外面回来,见她在打电话,做了個手势,示意自己先去做饭。余殊点点头,同时对电话裡的乔晋渊說,“不過快了。”
乔晋渊握着手机,他极少跟人闲聊,主动找话题对他来說太难了,又怕余殊說完就要挂电话,只得胡乱问道:“你的身体還好吧?”
余殊這时已经明白他在做什么了,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我很好,晋渊,你也要保重,我去做饭了。”
正好夜花千树从她身边走過,听到她的话,怔了下,随即意会過来,笑望着那個小骗子。余殊被他看穿,有点羞恼,瞪了他一眼,转過身去,正准备挂电话,突然——
乔晋渊正在拼命思索用什么借口再挽留一下,多听余殊說会儿话,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又嘈杂的脚步声,跟着余殊颤抖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乔晋渊急道:“余殊,发生了什么事?”
余殊沒能回答他,因为电话已经被人抢走了,一個陌生的声音响起:“乔晋渊,你老婆在我手裡,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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