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结束
萧叙白回過神来握紧了掌心,指尖泛了白,那些记忆扑面而来,争吵怨怼怀疑阴谋诡计,她无法释怀萧民生对她的利用和给南风造成的伤害,同样也无法磨灭心中那残留的一丝亲情。
萧民生有句话沒有說错,她能有今天的一切,全是他给的,她曾以为還清了這一切,可到头来還是输给了自己。
“南风,我想……”
“我明白,我這就去订机票”
顾南风站起身跑向了书房,萧叙白唇角泛起了一丝释然的笑意,也起身跟了上去。
萧民生的病情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在icu病房裡挣扎了几天后,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這几天一直都是萧叙白在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他看在眼裡悔在心裡,互相利用了這么多年,临死前也只有這個不是亲生的女儿来看他,萧民生眼裡含了一层浑浊的泪花,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臂,力气之大指甲都深陷进了肉裡。
萧叙白连眉头都沒有皱一下,她只是在尽一個女儿该尽的义务,所有亲情早在他设计陷害南风亲手送自己入狱时消磨殆尽了,看见他這样心底也只有一丝怜悯的悲哀。
他躺在病床上想說些什么,瞪大了眼睛,瞳孔开始涣散,嘴裡支支吾吾却吐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萧叙白俯下身去听,手上忽然松了力道,她猛地抬头,萧民生已经安详地阖上了眼,头歪向了一边。
這一幕早已在脑海裡反复重播了无数遍,萧叙白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闷痛還是来的猝不及防,她身子微微一晃,手指颤颤巍巍地放上了他的鼻尖,感受不到一丝生命的痕迹。
“医生!医生!”她不停后退,然后一把拉开了门,歇斯底裡地大喊,迎上顾南风担忧的眼神时,想勉强冲她笑笑,却又眼前一黑。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黄昏,顾南风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神色担忧,看见她终于醒了弯了弯唇角露出一個难看的笑意,险些哭了出来。
“叙白……”
“沒事”萧叙白偏头冲她笑了笑,也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嗓音還是有些沙哑。
“饿不饿,渴不渴,先喝点水”顾南风起身去倒水,然后将人半抱起来,小心翼翼送到了她唇边。
干裂的嘴唇被一点点润泽,萧叙白的脸色终于好看了很多,看见她依然红着眼眶,心中一暖,又握紧了她的手。
“我沒事,就是這几天太累了,你别担心,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怎么会沒事呢,医生說你最近太操劳了……”
连续几天的不眠不休,衣不解带地照顾萧民生,虽然嘴上說着只是尽尽义务,但到底還是磨灭不了那一丝亲情。
“南风”萧叙白打断了她的话,轻轻喊了她的名字,将两個人交握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让顾南风有些发愣,抬眸看她神色虽然柔弱,但眼神灼灼,让她脸上浮起了一层热意。
“我還要照顾你,怎么可能会有事,你别担心,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休息几天就缓過来了”
顾南风沒說话,主动投进了她的怀裡,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给她些许安慰,萧叙白唇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這就够了。
“南风,以后我只有你和祺祺两個亲人了”
爱情终将会有消磨殆尽的那一天,只有将感情熬成亲情,两個人密不可分,将彼此的命运都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才有可能一起走過坎坷并充满诱惑的人生。
“不,你還会有我們的孩子的”她头一次這么坚定地想要孩子,感动之余倒是让萧叙白有些出乎意料,只不過有了目标到底是一件好事。
“好,那我們就多试几次,只是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如在b市留几天再走”
顾南风最好的回忆在這裡,最不堪回首的過去也在這裡,b市是一座让人五味陈杂的城市,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周围的面孔来了又变,只是身边的人从来不曾变過。
十二年的变迁,她们终于又一起踏上了這片土地,手牵手像往常一样有說有笑地往家走。
随着房门一声轻响,光阴也好似打开了一扇窗,屋裡落了些灰尘,从前的布置沒有变過,吧台上還放着她的咖啡杯,沙发上還窝着她的长耳兔,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让她慢慢湿了眼眶。
她想拿起抹布擦灰的时候,萧叙白拦住了她,“要在這住几天么?”
顾南风愣住了,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萧叙白接着解释,“過去虽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将来,而且经過這一次爸爸的事,我想我們都应该明白一個道理,世事无常,你在乎的人說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在了,而有些人我們可以不喜歡,但不能不在乎”
在萧民生活着的时候,這一声爸爸从未开口叫過,萧叙白眼裡的沉痛一闪而過,并不想她也有這样的遗憾。
“南风,你也有好多年沒有回家了吧”
回到h市的那天下午,落日如金,咸蛋黄般的夕阳渐渐沉入了地平线,和当年她离开家远赴b市求学时候一模一样,命运转了個圈又回到了原点,不同的是她一個人走两個人回来。
“叙白……”走到破旧的家属楼楼下的时候,顾南风又猛地顿住了脚步,无意识地用力攥紧了她的手。
萧叙白回身看她,那人满脸挣扎,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咬紧下唇,她唇角弯起一個轻松的笑意。
“别怕,相信我”
堆满了杂物的楼道,剥落的墙皮,无一不在诉說着這些年的变迁,与居住在這裡的人们的贫穷。
门铃已经坏了,萧叙白按了几下沒动静,只好轻轻敲了敲门,隔了很久才听见中年妇女沉闷的一声回应。
顾南风瞬间绷紧了身子,萧叙白也用力回握住了她的手,给予她无声的鼓励与支持。
房门被拉开的一瞬间,三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在顾南风的印象裡,顾妈妈虽然市侩了一些,但還沒有這么苍老,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跟六七十岁的人一样,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穿着居家的拖鞋,松松垮垮套着宽大满是污渍的围裙,身上隐隐散发出几丝油烟味。
而顾南风从一個单薄瘦弱的小姑娘变成了而立之年的女人,衣着低调但气度不凡,和萧叙白站在一起犹如金童玉女般地和谐,這样的见面太過突兀,让顾妈妈有些手足无措。
只是在看见顾南风时又有一丝无名火在心间蔓延,這么多年的消失对家裡不闻不问也是不让人不生气的。
在她即将发作的时候,萧叙白率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话头,“伯母好,我們是来看您的”
這态度未免太有些先入为主,只是她笑脸相迎,顾妈妈也不好发作,让开了一步。
屋裡有常年不见天日的霉味,与酸臭味混合在一起让人几欲作呕,顾南风微皱起了眉头,顾妈妈却好似早已经习惯了一般。
萧叙白将手裡提着的礼品放在了茶几上,拉着她在沙发上落座,顾妈妈拿出了两個一次性杯子替她们泡茶,有如陌生人一般的疏离让顾南风坐立难安。
“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你叔叔喂饭”
她這才发现裡屋裡還躺了一個人,光线昏暗也沒有开灯,隐隐绰绰床上一团,萧叙白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她的视线,“你看,你妈妈也沒有对你怎么样”
顾南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不是萧叙白她永远也沒有勇气迈出這一步。
趁着顾妈妈不注意她低头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要想感激我晚上回去再說”
无论在一起多久,她始终保持了恋爱的激情不变,不时突如其来的亲吻每每都让顾南风红了脸颊,暖暖的感觉开始在心间流淌。
顾妈妈出来后两個人又正襟危坐,将碗放进了厨房后一屁股塌在了凳子上,不住唉声叹气,无论過了多少年她的市井习气還是沒有变。
“南风,你也看见了,你叔叔前几年出车祸瘫痪了,你妹妹也要上高中了……”
萧叙白二话不說从钱包裡抽出了一张□□放在了茶几上推過去,“這是南风给您的一点心意,也算是這些年来对您的亏欠”
本来只是想回来看看,见到這样的家境顾南风心裡不可能不难受,她也并非沒有能力的人,丝毫不介意给予,只要她能开心。
這样的大手笔出乎顾妈妈的意料之外,对两個人的关系又多了一层揣测,顾南风說了进屋以来第一句话,“她给和我给沒有任何区别,她是我沒有血缘的亲人”
似乎是看在钱的份上,顾妈妈沉默了很久,默认了這样的关系,于是萧叙白唇角微勾起一個笑意,“那祝您身体健康,我們還有事,就先告辞了”
顾妈妈张了张嘴還想說什么,萧叙白已经拉着她从沙发上起身,直到出了小区,顾南风才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不让我說下去?”
“人都是贪婪的动物,不要给她太多念想,她会贪得无厌”
一点点施舍是感激,久而久之就是习以为常了,這也是从前顾南风犯的最大的错误。
她唇角浮起了一丝笑意,“那你现在這么迁就我,就不怕我贪得无厌么?”
萧叙白摇了摇头,“不怕,我還怕自己给你的不够多”
顾奶奶传来噩耗的时候,顾南风正在家裡洗碗,萧叙白听见动静冲进来的时候,满地碎瓷,她惊慌失措地拿着手机,泪流满面。
“别怕,别怕,能赶上的”她只能一边不停低声安慰着她,一边猛踩油门,连闯了数個红灯。
顾奶奶走的很安详,虽然骨瘦如柴,但面容沉静,闭上眼之前颤颤巍巍地将手腕上一只镯子褪了下来递到了萧叙白手裡,她刚想紧紧握住的时候,手腕已经垂落了下来。
顾南风嚎啕大哭,止不住地发抖,扑在她身上,死命摇晃着,那种心脏突然被抽空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
萧叙白将她的手从顾奶奶身上扒开,将人紧紧拥入怀裡,死死抱住,在她耳边温柔而又耐心地低喃:“南风,你還有我,還有我”
话說到最后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顾南风埋首在她怀裡泣不成声,“奶奶說過……那只镯子是给我的陪嫁……她還沒亲眼见到我穿上婚纱……還沒抱上重孙子……”
這些年如果不是靠完善的医疗和昂贵的药物在支撑,顾奶奶早已撒手人寰,生死有命,只不過是早晚。
“南风,你听我說,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奶奶走的很安详,沒有痛苦,她终于可以和爷爷团聚了,也亲眼见到你幸福了,這只镯子就是她对我們最大的祝福”
纵使有她的陪伴和百般安慰,顾南风的情绪依然陷入了低谷,抑郁症又隐隐有复发的迹象,失眠多梦脱发要么伤春悲秋要么情绪暴躁,最后严重到了需要依靠药物的治疗。
萧叙白无数次在她睡着后因为压力過大而暗自垂泪,在她清醒后又一如既往耐心温柔地对待她,她始终相信爱能治愈一切,并且无所不能。
日子過的很快,转眼又是一個冬季,今年的h市又下了很大的雪,除夕夜的时候萧叙白把她包裹的严严实实,一起出门去江边放烟火。
虽然天气严寒,但依然不能阻挡人们過年的热情,江边人潮熙攘,情侣成群,她们不再像当年那样激动,萧叙白只是拉着她慢慢走過河堤,眼神交汇间有淡淡的温情。
秋千架上落了薄雪,萧叙白拿纸巾擦干净,让她坐上去,自己慢慢推着她,摇摇晃晃之间顾南风的心情也开朗起来,唇边有了久违的笑意。
“叙白,再高一点”
风中她的笑声飘出去了很远,萧叙白大声回应着她,“好,那你坐稳”
在秋千荡回来的时候猛然一把抱住了她,给予她一個全心全意的拥抱,胸间流淌着的满满都是爱意。
“南风,不要飞太高,我怕我抓不住你”
“风筝无论飞多远,只要线還在,就一定会回来”
顾南风也跳下了秋千架给了她一個大大的拥抱,两個人在江边看了第一场日出,云破日出的时候顾南风轻轻踮起脚尖吻上了她的唇,萧叙白一怔,随即揽紧了她的腰身,加深了這個吻。
从十九岁到三十二岁,她漫长的前半生都和這個人有扯不清的关系,下半辈子更将携手一起走過去,无论生老病死,贫穷還是富有,终将不离不弃,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对方的骨血裡。
而对于萧叙白来說,這個吻更像是迟来的救赎,她多年前做下的错事,用了十二年時間终于在這一天得到了原谅,并收获了顾南风全心全意的爱意,她失而复得,欣喜若狂,像個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晨曦替她们浑身镀上了一层昏黄,這样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由得让人相信未来会更好。
故事结束了,而她们的生活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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