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虎狼词
花掉的银子倒在其次,关键是药方裡的药属性并不调和,显得杂驳无序,令得柳氏心生疑惑。
她自身读了不少的书,再加上女儿久病,对于药理也略有研究,知道姚婉宁如今是虚不受补,根本不宜进食人参、鹿茸等名贵之物。
只是她還来不及发问,那孙神医便格外忙碌,急着想见下一個病人,神态不耐的将她打发了。
柳氏一面怀疑這医者徒有虚名,一面又想到他名满江南,担忧自己是不是对于医理了解不够,看不通神医的方子。
出于对女儿的担忧,当即只能强忍内心的不满,拿钱抓了药后,约定十日后再来回诊。
她在孙神医那裡受了气,這会儿憋到了茶楼還未消。
姚守宁一见她眼中含怒,便心中暗叫不妙,知道自己的问话算是戳中了母亲隐藏的怒火,看样子今日是沒有办法听完落叶先生的故事。
她自小就格外擅长察言观色,能敏锐察觉到别人情绪的起伏。
趁着柳氏烤火的功夫,曹嬷嬷将病弱的姚婉宁扶到了一侧坐下,她忙不迭的倒了一杯温在炉边的热茶,递到了柳氏的手上:
“娘,先消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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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沒有外人,柳氏接過茶杯,‘吨吨吨’豪迈的数口将热茶下肚,长长的吐出一口热气,才觉得心中舒爽了许多。
“我不气。”
她捏着空茶杯,皮笑肉不笑的:
“先吃几天药,到时看看效果。”
反正约了十日回诊,“若是胆敢招摇撞骗——”
說到這裡,柳氏顿了片刻,眉眼之间带着几分煞气:
“到时让你爹遣几個府衙的班头,将那所谓的孙神医的医局砸了就是!”
毕竟嫁的是武夫,柳氏這些年也受丈夫行事做派影响,這会儿說出与她形象截然不符的话语。
姚守宁一听這话,心中不由一喜。
若是柳氏真要砸這姓孙的医馆,這样的热闹她非得想办法跟来看看不可。
如此一想,又弥补了几分她今日可能无法听完落叶先生的故事的郁闷。
就在母女二人說话之时,楼下逐渐有客人按捺不住,安静了片刻之后,又开始催着說书先生继续往后說下去。
“各位,稍安勿躁,”那干瘦的說书先生眼中闪過几分狡黠,却故意摆了摆手:
“老朽喝口茶水,马上就說——”
茶楼裡不少人笑骂了数句,便都喊着要出钱让堂倌前去给他添茶倒水。
好一阵后,那落叶先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說到那姓王的后生将美貌女子迎入屋内,当夜两人便郎情妾意,私下拜了天地父母,结为了夫妻。”
“這胡姓女子自言出身大户人家,与這书生无媒苟合,怕家中长辈不允,因此劝這王家后生莫将此事外說。”
“胡家小姐夜裡来,天明去,两人瞒着家人,便做起了露水夫妻。”
“時間一长,”那說书先生的语调一变,故意压着嗓子道:
“那王家后生逐渐便不对头了!”
“嘶——”
客人们听到此处,都发出叹息之声。
楼下动静不小,再加上這落叶先生声音洪亮,口齿清晰,二楼的雅座裡也听得分明。
柳氏听到這裡,不免有些恼火:
“這茶楼裡請的都是什么人,尽在這裡胡言乱语。”
她带了两個女儿出来,都還待字闺中,沒有许人。
說书人讲的這些故事在她听来简直就像虎狼之词,不堪入耳。
一想到自己将姚守宁留在此地,不知听了些什么,她便觉得眉心抽搐不止。
柳氏转過了头,见曹嬷嬷已经提起炉上的茶壶倒了些热水进盆中,拿热烫的毛巾在替姚婉宁敷那双冻得泛白的小手。
大女儿低垂下头,下巴抵着胸口,额头几缕碎发落了下来,像是听了說书先生讲的故事,羞答答的有些不好意思。
而另一边,姚守宁仿佛并沒有听出什么不对劲,一听說书人开口,便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听得十分认真的样子。
她抿了抿嘴唇,脸上不见半分羞涩,看得柳氏嘴角抽搐,出声教训:
“好人家的女儿,才不会半夜偷会情郎。”
姚守宁长得貌美非凡,她深恐女儿受這些志异传說所影响,将来被狂蜂浪蝶引诱,连忙开口:
“若双方有情意,大可召人上门提前,這样鬼鬼祟祟的无媒苟且,是万万干不得的。”
“是。”姚守宁虽然擅揣摩人心,却压根儿沒往柳氏心中的担忧之处去想。
听了她這话,漫不经心的就开口:
“娘放心就是。”
末了,又补了一句:
“您前面是沒有听到,所以不清楚。這两人门不当户不对,王家后生穷困潦倒,胡家小姐愿意与他一起,摆明了此事是有诡异。”
說到這裡,她依照自己看了不少话本的经验,很有自信的补了一句:
“這王家后生,可能是要出事的。”
“……”
她這一番话,令得柳氏平静的面容微微扭曲,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被女儿堵得话都說不出。
想当年,她嫁姚翝也算是低嫁,嫌贫爱富在饱读诗书的柳氏看来自然是不应该的,哪怕心裡如此想,嘴上却不能這样說。
柳氏也不知自己到底哪個教育环节出了错,她原本還在为了大女儿的病而担忧,此时又开始为小女儿的性格头痛。
“你给我收敛一点,這种话,以后少在献容的面前提起!”
她口中的‘献容’姓温,是中书舍人温庆哲的嫡女,也是柳氏早为长子相看好的未来儿媳。
温家家风严谨,温庆哲虽只是从七品的舍人,但为人刚毅正直,极有读书人的风骨,不纳妾,不风流,家中仅得一妻,生一子一女。
两家早就已经過了庚贴下聘,婚期都已经定在了后年春。。
温家的长子名为温景随,年纪与姚若筠相当,性格温文知礼,又饱读诗书,皇上的岳丈顾相曾见過他,称他腹有诗书气自华,是名扬神都的才子。
他年纪与姚若筠相当,长得也是儒雅俊美,又有学识。
温庆哲虽說只是七品,但温家是读书人家,与姚家倒也算门当户对。
柳氏又看上了温景随本人,认为他将来很有前途,再加上双方相识多年,知根知底,因此有意亲上加亲,想将姚守宁许到温家,因此很怕她言语之间将人吓退。
姚守宁一看柳氏紧皱的细眉,便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两家已经定下了姻亲,過年過节走动得很是频繁亲近,双方大人对于這些事也持放纵态度,温景随是個聪明人,自然知道长辈的心。
但他性格内敛而又温和,对姚守宁也是克守礼数,从不越逾,压根儿看不出来他对此事态度。
正因为如此,温、姚两家虽有這個意思,却又并沒有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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