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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质问(新修)

作者:云华渺渺
看见萧成钧的一刹那,沈明语掌心隐隐作痛,蓦地又想起那晚的荒谬。

  也不知怎的,独自面对他时,那些强压在心底的记忆倏地翻涌而上,愈发清晰。

  沈明语磨蹭了片刻,兀自握紧拳头,鼓足勇气朝前走去。

  “世子!”连翘悄悄拽了下她的胳膊,欲言又止。

  “沒事,你去远处等着,我和三哥說几句话就来。”沈明语挺直单薄脊背,脚步虽慢,却并无半分退缩之意,脚下踩得枯叶脆响,在静谧林间略微刺耳。

  “三哥。”

  她走到萧成钧几步之外,仰起头唤了声,“這般巧,我正要去兰亭院寻你。”

  嗓音又乖又甜,脆生生的好听。

  萧成钧掀了掀眼皮,眸底便闯进一抹淡青色。

  清隽少年站在暖阳下,仰着清眸皓齿的脸朝自己笑。巴掌大的小脸迎着璀璨日光,显得星眸浓黑,面颊愈白,无辜得不谙世事。

  只是人未免過分单薄了些,瘦弱得能单手拎起来。

  四目交接的刹那,沈明语不自在地挪了眼。

  她稍稍侧身,低咳两声,“三哥,我五日后去千佛寺供佛经,不知你可否来得及抄写两卷《法华经》?”

  說着眼皮轻抬,一双星眸仿若陡然浸了霞色,含着烁烁微光。

  萧成钧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沈明语察觉他似乎有话想问自己,指望他主动开口大约是不能了,只好问道:“三哥可還有别的事?”

  萧成钧缓缓抬头,漂亮的眼眸朝她瞥去冷淡一眼,久久停留在她脸上,沉默半晌,才问道:“为何撒谎?”

  沈明语心中一紧,面上却波澜不惊,“我不知三哥是何意。”

  话音刚落,他目光不轻不重地扫過来,笼住她身上时,却宛若重如千钧。

  初春微风轻拂,薄薄凉意灌进衣袖。

  沈明语强装镇定,低声道:“昨夜事出有因,我不得已才……哥哥,对不起,那晚我酒后失态,给你惹了不快,還盼你大人有大量,切莫放在心上。”

  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苏合香气,又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夜。

  犹自记得,她昏昏沉沉地攥着那片轻薄衣角,炙热的脸颊蹭着冰凉布料,唇下却触及到了滚烫的肌肤。

  她轻微喘气,晕晕乎乎之际,手臂攀上少年的脖颈,指尖勾到了一截柔滑冰凉的绸带。

  是他半束乌发间,垂落的宝蓝发带。

  恰在彼时,冷风忽急,半掩的窗户噼啪一响。

  肩上骤然发紧,萧成钧按住她肩膀的手先是往上,大抵是想掐住她脖颈,可须臾间又改了主意,掌心贴近她锁骨下方,狠狠一推。

  ……

  春日和煦,沈明语却越发如坠冰窖。

  他当时碰到了哪儿?沈明语不敢深思下去。

  甫一低头,隐约瞥過平整的胸前,她眼皮微颤,手掌抚了上去,复又用力按了按,名贵的杭绸被指尖刮得微皱,痕缕交错,一如她复杂心绪。

  她努力睁大眼,尽力让自己显得无辜些,小心翼翼道:“哥哥,往后你若有难处,我定当竭力相助……這事彻头彻尾是我的错,只希望你别再生气了。”

  语气裡满是真诚,目光委屈兮兮的。

  许久都沒听见前面有动静,沈明语站得小腿僵硬,紧握的手心都渗出了薄汗。

  林间光线飘忽,对面身姿颀长的少年站在古木下,阳光透過枝叶落在他侧脸,映得他下颌利落分明。他本就五官精致,沉默不语时更是隐含着不怒自威的冷意。

  萧晨钧默了片刻,淡淡扫過沈明语脖颈时,眸光倏地一顿,“六弟,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沈明语愣了下,伸手拽出衣领裡的红线,露出個翡翠金枝玉叶的坠子来。

  叫他一问,她忽地想起昨夜抱住他时,這坠子似乎从领口晃出来過。

  這枚翡翠金枝玉叶她打小就戴在身上,袁氏去世后才得知,也是沈明语生母留给她的遗物,自此越发珍重宝贝,从不示人。

  她轻轻抬起了手腕,“是我生母送我的遗物。”

  细细的一條红绳下,悬着透亮温润的玉坠,随着她手腕轻晃。

  不知怎的,萧成钧脑中忽出现极其荒谬的画面,莹白的锁骨下,薄衫并不平整,忽高忽低,和那衣料上悬垂的玉坠,硌得他莫名心烦。

  “能让我看看么?”他抿了抿薄唇。

  沈明语只好小心解下玉坠,伸手递了過去。

  沁着余温的翡翠入手温润,细细红线缠在萧成钧骨节分明的指上,绕来绕去,叫他陡然生出直接扯断的想法。

  他修长手指骤然合拢,将玉坠攥进掌心。

  随着他的动作,沈明语浑身一僵,仿佛又被他掐住肩膀似的,心中腾起难言的局促。

  她低下头,稍稍咳了两声,“三哥,可以了么?”

  萧成钧指腹微微摩挲,拿捏了几下,慢悠悠地开口:“六弟,這像是姑娘家才会戴的玉坠。”

  被他俯身打量,沈明语浑身僵住,头皮阵阵发麻,宛若曝身雪地,好像她的秘密被他一览无余。

  她勉强扯起嘴角,“实不相瞒,這东西原是我生母贴身之物,我也是思念她,戴着聊以慰藉。”

  话音刚落,沈明语忽察觉周身一冷,直教人脊背发凉。

  “果真如此?”萧成钧淡淡哂笑,掌心一松,任由玉坠滑落,指间仅勾住了半截红线。

  沈明语抿紧了唇,望着一晃一荡的玉坠,心口砰砰直跳。

  再对上那张冷冽面容,只觉得所有的借口都說不出来了。

  察觉到寸寸审视的目光,沈明语越发不安,最后攥紧了手,嗫嚅道:“不然三哥以为如何?”

  闻言,萧成钧忽然涌起一股无名的烦闷,冰凉视线似要穿透她单薄的腰身,彻底撕毁。

  当真是個撒谎成性的小骗子。

  萧成钧颀长的身影突兀逼近,在她身前罩下一片阴影。

  他俯身下来,“我只问一遍,那夜为何来祠堂?”

  說着,将手中玉坠高高扬起,大有她撒谎便摔玉之势。

  沈明语浑身越发僵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喉间发涩。

  她低垂着眼眸,轻声回:“我的确是想去探望你,只是去的路上出了点儿意外,所以后来我才会那般失控。”

  “哦?”萧成钧冷笑了一声,“既问心无愧,为何托辞躲避搜查?”

  沈明语面色微僵,须臾间重回平静,再开口时嗓音软了不少,“并非我故意欺瞒哥哥,但此事牵连到表姑娘,我不得不瞒。”

  她知道,萧成钧素来心思难猜,又见多了人心叵测之事,轻易沒法敷衍過去。

  “我本是和表姑娘同行,但我不胜酒力,表姑娘想来扶我……我仓促离开时,不慎伤到了她……”

  声音戛然而止。

  萧成钧浓墨般的眼眸凝成了霜,缓声问,“你逃什么?”

  沈明语眼睫轻颤了下,隔了半晌抬起眼来,看到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轻叩着,催命般敲在她心坎上。

  那双浓墨般的眸子噙着审视,等着她的回答。

  气氛彻底凝滞。

  她咬了咬唇,似是艰难下了决心,“婶娘有意撮合我和表姑娘,当时只有我二人独处,我担心坏了她的名声……”

  她說话音调很是平静,說起表姑娘时也并不见波澜,只是紧抿的唇和微红的眼角到底泄露了几分委屈。

  萧成钧幽冷的目光扫過沈明语全身,眉心轻皱了皱。

  虽說早春薄寒,這人裹得比姑娘家還严实,身子竟這般弱?

  可要說他弱不禁风,却又能狠得下心扎破自己手掌,疼得愣是一声沒吭。

  若只是醉酒,绝不至于如此发狠,再回忆她彼时失态模样……個中必有蹊跷。

  萧成钧慢腾腾放低了胳膊,抬手一扬,将玉坠抛了回去。

  沈明语慌忙接過,赶紧系回脖子上。

  看他眼底猜忌缓缓褪去,她尽力平复心神,轻声道:“三哥,表姑娘的事……可否請你不要对外声张?她毕竟是女儿家,不能坏了名声。”

  细碎光影裡,只瞧见少年锋利的下颌线轻抬,深深看了她两眼,微牵唇角,冷淡吐字:“嗯。”

  见时辰不早,沈明语委实周旋不下去,慢声道:“三哥,我明日要进宫伴读,得先回去收拾,先告辞了。”

  将要离去时,沈明语从袖中摸出個丝绣方形的香囊,突然又转過身来,“对了,我本想将這個送去哥哥院裡,但愿对兰姨娘的病有所缓解。”

  “這是月支返魂香,镇惊安神最好不過的。”

  今儿她晨起后,特意将香丸装进這個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囊裡。前段时日她总是梦魇,不過提了一嘴,沈家就送了返魂香過来。

  方才在春晖堂她沒机会送出去,现下倒是凑巧了。

  萧成钧表情有一瞬的怔愣。

  他目光落在她伸過来的小手上,柔软的掌心中躺着個金线福纹藕粉色香囊,鼓鼓囊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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