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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祭祖

作者:南华夭夭
细碎的斜阳笼在黄色琉璃瓦上,淡淡余波铺洒在金砖之上。

  许是金乌西沉的红光映在他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

  燕娇看他微微侧過身子,拿袖子抹了下眼角,她抿抿唇,又道:“還、還有那常常、常胜将军,是斗、斗得太、太多,斗、斗死的。”

  原還也想說些好听话的秦苏听到這句,抽抽嘴角,只垂下头,一手摩挲着衣袖,方缓缓回道:“既是我冤枉了他,那我同他道歉,但旁的,是他技不如人,只逞莽夫之勇。”

  燕娇一听,便知秦苏是要借着常胜将军之事同卢清道歉,偏還要加上一句“他技不如人,只逞莽夫之勇”。

  不過,她也沒言明,只点点头道:“好,那……明、明日晚、晚间,一、一起去祭、祭神节?”

  祭神节在六月十九,是太/祖皇帝生辰,百姓为纪念其功德,建祠立庙,奉其为神祇。

  华国皇室凋敝,天下大乱,三十六国割据,太/祖皇帝一统北方,攻城略地之时,未有一次屠城,建大/晋后,励精图治,休养民生,使大晋与华国和楚国成三足鼎立之势。

  每年祭神节,都热闹得很,燕娇便想趁着此时,大家玩玩乐乐,也好缓和秦苏和卢清的关系。

  秦苏自然明白燕娇的意思,略皱了皱眉,默了一瞬,才点头道:“好,不過,我可不是为了他。”

  他說罢,盯着燕娇的眼睛,那双眼亮得像暗夜裡的光,又似山间裡点缀的萤火,他想:不为了卢清,但他愿为這位殿下去试着接受卢清。

  燕娇笑着点头,秦苏一看她笑得如偷了腥的猫,嘴唇翕动,又幽幽吐出一句:“我說真的。”

  “嗯,我、我知道。”燕娇憋着笑。

  秦苏只觉同她多說无益,只拢好了衣襟,又从袖中拿出那些宫女给他的纸條,递给燕娇,“殿下瞧瞧吧。”

  燕娇伸手接過,只见那纸條上写的便是皇帝之前召六皇子进宫治腿,請的医者是兰竺道人之事。

  看到“兰竺道人”這四字,她指尖一紧,那纸條霎时皱了起来。

  秦苏见她神色不太好,顺着看了過去,待一看完,也不由一惊,“這兰竺道人怎……”

  燕娇将纸條折好,深吸了口气,道:“是谢、谢太傅。”

  若无之前谢央請兰竺道人谈道,燕娇也不会多想,可如今此事要說沒有谢央的手笔,她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谢央是要让她和六皇子斗起来嗎?

  她暗暗撇嘴,她巴不得赶紧给六皇子让位呢!

  她手中握着那纸條,突然福至心灵,秦苏可给了她個好思路,這些宫女各宫都有,走动又多,打听到的事也不少,她或许可照着秦苏的方法,也埋些眼线。

  想到這裡,她抬眼看向秦苏,眼眸晶亮,不吝夸赞他道:“小、小苏你、你就是天、天神下、下凡,救、救苦救救、救难。”

  秦苏不知她怎么這般欢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嫌弃道:“殿下,你還是想想,日后你该怎么办吧。”

  燕娇呵呵笑了两声,却沒答话,只拉着他又說了下明日在踏月楼见,一路送他至宫门处,绝口不提六皇子之事。

  她见秦苏离去,才返身前往轩辕殿,准备同皇帝說明日出宫一事。

  她不敢据实相告,只說初到京城,深觉新奇,可趁此时节体会一番京城与太平府的不同,皇帝闻言,竟二话不說就准了。

  但燕娇却觉得皇帝似很是烦躁,不過她老实地沒有多问,毕竟皇帝也沒把她真当儿子看待,她摸摸鼻子,出了殿去。

  等次日祭神节,她先随皇帝并着一众兄弟去太庙祭奠太/祖皇帝,也知道了皇帝因何事而烦躁。

  身后一個坐轮椅的皇子道:“听說六哥前几日进宫了?他的腿可能治?”

  一個断了胳膊的皇子摇摇头,道:“听我母妃說,兰竺道人也沒法子,父皇听了,连饭都吃不下,不過,得亏沒法子,要不然,他燕茁治得,你治不得?”

  這位皇子话音一落,那坐轮椅的皇子面上有几分失落,微微敛下眸子,“父皇自来宠爱他罢了。”

  他们二人兀自說着,一抬头,便见燕娇看過来,连忙施了一礼,只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不過多时,燕娇就见到众人提及的六皇子燕茁了。

  他身着藏青圆领袍,手腕上系着一串佛珠,下坠青色丝绦,若忽视他跛脚行来,也是一位方方正正公子。

  他谦逊有礼,看向燕娇时,目光温和,随后恭恭敬敬拜下身来,“臣见過太子殿下。”

  燕娇微微侧头看了眼皇帝,只见便宜爹见燕茁下拜,眉间紧蹙,满面心疼。

  哎,果然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啊!

  她连忙将燕茁扶起,“六、六哥不、不必多多、多礼。”

  她有口吃的毛病,满朝皆知,燕茁却是微微一顿,似是不知此事,但也仅仅一瞬,便已恢复如常,直起身子,嘴角噙着柔和笑意看着她。

  他本就端方雅正,谦谦君子如玉,再带着這笑意,更恍若山间高士。

  這般模样,也难怪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了。

  燕娇打量着他衣袍的颜色,更確認了那日在文华殿看到的人影,就是燕茁。

  可那日燕茁怎么会去文华殿?

  礼官唱起祝词,打断了她的沉思,只垂首静默地跟在皇帝身侧,等着祭拜太/祖皇帝。

  哪知,皇帝看了眼自己的几個儿子,目光落在燕茁身上,随后冲他招手道:“茁儿,到朕身边来。”

  燕茁一怔,看了眼燕娇,一脸难色,刚要开口,就听皇帝沉声道:“朕让你過来!”

  燕茁眼中似有一抹泪光闪過,随后垂下头,跛着脚,慢慢往前走来。

  燕娇再一次理解了众人所說的“皇帝甚宠爱六皇子”的意思,就在刚刚他垂头之际,燕娇听见皇帝极轻地叹了一声。

  他一步一步走来,缓慢而有礼。庙中沉寂,只闻得他的脚步沉稳有声。

  最终,她与燕茁分立皇帝两侧,祭拜先祖,无人敢說什么。

  待祭祖毕,已时候不早,燕娇看了眼天色,同皇帝說起先行离去之事,皇帝点头应允,又一把拉過燕茁道:“你随朕去祭神节走走吧。”

  燕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皇帝拍了拍他道:“兰竺道人也說,多行有益,勿要总在府中待着,随朕一起吧。”

  燕娇沒想到皇帝今日也是要去祭神节的,难怪那天那么爽快地应了她。

  只是,她看着跟在皇帝身侧的燕茁背影,心中不免为燕艽感到难過,原来皇帝也是有一片慈父之心的,却不是对他罢了。

  “哎,太子殿下别怪臣多嘴,你還未回京时,老六便得圣宠,如今他這腿治不好倒算了,若是治好了……”說话的便是断了胳膊的皇子。

  他身旁坐轮椅的皇子一听,连忙拉了拉他衣袖,“二哥。”

  “老八,你就說,太傅大人寻了兰竺道人来,怎么只给他看腿,却不管你?”二皇子撇撇嘴道。

  八皇子闻言,只微垂下脑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虚虚握着。

  燕娇看皇帝這几個儿子中,八皇子长得最俊俏,皮肤也最为苍白,许是常年不出来走动的原因。

  她垂眸看向他的腿,问道:“你、你這、這腿……”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冒昧,便住了嘴,哪知八皇子却似不在意,看向她,扯了扯唇,苦笑道:“中了毒,只保了命罢了。”

  二皇子恨声道:“都是老四那混账东西,呵!不顾兄弟情谊,对我們下這般狠手,也亏得我們命大,他這阴损东西,死得太便宜他了!”

  燕娇见二皇子的右手齐根断掉,像是被刀剑砍伤,可见当时凶险。

  二皇子看她肯同他们說话,又细细数了各种六皇子不好之处,末了道:“别看老六温和模样,只怕他心裡可沒存着那些好,看着对殿下恭敬,谁知他心裡有无怨恨?殿下可要小心了。”

  别管二皇子是故意說這些,让她与六皇子相斗還是怎的,至少他有一点說得对,那就是她要小心了。

  這宫中许多事不明,她却如俎上鱼肉,她真的太需要人手了!

  燕娇同二皇子、八皇子又說了会儿,便准备往踏月楼行去,待一出太庙时,八皇子拉了拉她衣袖,“殿下,二哥今日說的许多是气话,你也别当真。”

  燕娇垂眸看着他,只见八皇子一双眼睛如黑亮亮的葡萄,看着十分喜人,她笑着点点头。

  八皇子见她很是和气,心下呼出口气,想了想,又說道:“但——臣总觉得并非是四哥害的我們,殿下切要小心。”

  他一說完,也不等燕娇答话,推着轮椅离去。

  燕娇看着他的背影,眉头一紧,這……怎么回事?

  二皇子认为是四皇子对兄弟几個下手,八皇子却說并非是四皇子,那到底是谁?

  她猛地想起出太平府时遇到的刺客,那些黑衣人会和害了這几個皇子的是同一伙人嗎?

  她想到這几個皇子缺胳膊少腿,不由打了個哆嗦。

  而此时,斜阳已消散,余一线霞光,夜悄然降临,在這太庙前,添了几分诡异。

  身后传来声响,她吓得腿一打颤,身侧飘過一袭红衣,吓得她脸色一白。

  她紧闭着眼,缩起脖子,心裡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殿下?”

  听到身前的声音,燕娇睁开一只眼,缓缓抬起头,只见眼前那人一袭红袍,衣领是一圈黑色金云纹,他身后束发飘摇,轻轻拂向他身前,樱桃色的唇一扬,足显少年风流。

  他微微俯下身子,笑了一声:“呵!原来……太子殿下怕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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