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乐谱
燕娇看着那名册,心裡一揪。
她看着皇帝,“父父父、父皇,其、其实儿、儿臣還、還小,当、当以国、国事为、为重。”
因皇帝问太子妃一事,忠臣皆屏神聆听,殿上显得尤为沉寂,她這一声响起得突兀,都朝她望去。
就是刚刚一直未曾言语的谢央都多看了她几眼。
燕娇摸摸鼻子,偷瞄着皇帝,可皇帝却像是沒听到一般,并未搭理她,半晌,才抬头道:“杨家女与吾儿甚配。”
皇帝是看着杨忠义說的,而他并未說“太子”,显得并不高高在上,语气温和,像是对待寻常亲家。
“父父父、父皇!”燕娇瞥了眼燕茁,又偷偷看了眼谢央,惊呼出声。
皇帝只对她道:“太子忧思甚重,回东宫让太医好好看看你眼睛。”
說到這儿,皇帝又看向杨忠义,似是玩笑般问道:“杨卿,你瞧朕這儿子可配你闺女?”
杨忠义刚刚并未急着回话,只一直垂眸沉思,待皇帝现在当着众臣面上问了,他才笑着走上前,躬身道:“陛下哪裡的话,能与太子为妻,是小女之福!”
皇帝似是松了口气,笑着点点头,一股脑儿给了杨忠义并杨依依许多赏赐,又让钦天监选個良辰吉日。
众臣皆知,皇帝這一遭,不過是走個過场,打从之前皇帝想立六皇子为太子时,就属意杨家女,如今太子换了人,太子妃人选却不会变。
但杨忠义是余王一派,皇帝這是明目张胆与余王抢人,沒什么是比姻亲更牢靠的,皇帝這一招实在高明。
只是,余王焉能忍气吞声?
群臣垂着脑袋,心裡都琢磨着,這事能成否?
還是——
再残一個太子?
太子妃一事算是板上钉钉,燕娇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她不经意侧過身子,就见燕茁看着她的目光,宛如吐着信子的毒蛇。
燕娇心裡一凉。
這一早晨乱七八糟的事让皇帝头疼得很,說完了此事,就摆摆手下了朝。
燕娇望了魏北安他们一眼,见卢清被卢父提着耳朵一顿踢,魏北安也被乐阳侯拉着离开,几人朝她看過来,目露同情。
燕娇::“……”
燕娇气得眼睛有点儿疼,刚要抬手揉,就见眼前一双细长的手摊开,上面放着一方绣雀鸟的丝帕。
她不解地抬头,却见是谢央,自从那日在鹊夜湖同他說過话,平日上朝,倒是已许久不同他相谈。
他說:“用帕子吧。”
燕娇有些怀疑地瞧着他,谢央心眼子就像有九孔似的,每個孔都比她心眼儿大,许久不同她說话,今日示的哪份好?
不過,她還是接了過来,“多谢。”
那帕子凉凉的,放在眼睛上,解了不少痒意,另一只眼盯着他,问道:“太、太傅怎、怎還、還沒、沒走?”
谢央打量她几眼,笑道:“那日郑善先生来臣府上取乐谱,說殿下于琴学一事上甚是刻苦,還說要同他做师兄弟。”
听谢央這话,燕娇脸一红,见他嘴角含笑,更是羞得想钻进地底。
“殿下无需介怀,琴与诗一般难学。”谢央缓缓从袖中掏出一份乐谱,双手奉上,“郑先生托臣为殿下写些谱子和乐理知识,還請殿下過目。”
燕娇一手捏着丝帕,一手飞快接過,“多、多谢。”
她一說完,就飞快跑出殿外,再不想看谢央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只等她回到东宫时,不免想起郑善的老师李安乐,便招来壶珠,问道:“怀春可来回過话?那李安乐都见過什么人?”
壶珠回道:“昨日怀春公子来了信,只說那李安乐沒什么动作,平日裡都自己在家裡待着,也不出门,府中的下人除了买菜,也不出门,感觉像半個仙人似的。”
燕娇心裡奇怪,难道是李安乐起了疑?還是他真就如隐世之人一般?
燕娇摆摆手,只道:“算了,想必从他那儿也打听不到什么了,让他们不必再看着他了。”
壶珠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甚是心疼道:“怎么出去一個晚上,眼睛就肿了?”
燕娇一听她提起這事,不免想起昨日夜黑风高,那白菜地上方立着一個黑不隆冬的大物,当即甩了甩头,把脑袋埋在被子裡,闷闷出声,“无事,等、等太医来叫我。”
壶珠一脸奇怪地看着用被子把头紧紧捂住的燕娇,這是怎么了?
……
是夜。
西华大街之上,三匹骏马飞驰,当先一人身着墨蓝金线祥云纹衣裳,身下骏马上覆紫色罩袍,上绣一個大字“谢”。
几人一路向东而至金珠巷,巷子一片沉寂,只闻得阵阵马蹄声响。
三人至谢府门前,翻身下马,步履匆匆,径直往谢央的三牙屋走去。
谢奇一扭头,见了這几人,眉头一拧,冲当先一人一拱手,便倚靠在栏杆上。
当先一人略点点头,走到谢央身旁,见他面上覆着一本书,脚步微顿。
谢央听到声音,缓缓直起身子,将书拿下,看向来人,“如何?”
“正如兄长所料,益州官员贪腐,多是余王派系,我們派人透露给裴寂,并未被他察觉。”
谢央正了正身子,沉吟道:“他倒未必不会察觉,只是如今顾不上给他传递消息的人罢了。”
谢宸一怔,旋即回道:“兄长放心,尾巴都让我扫得干净,不会让他查到兄长的。”
谢央点点头,瞧了他一眼,问道:“你从哪儿過来的?”
谢宸摸摸鼻子,知道這位兄长定是闻到他身上的脂粉香了,他不敢說话,被谢央盯得紧了,才回道:“我這不是怕被人发现,就绕了路嘛。”
谢央嗤了一声,“绕去了平乐坊?”
谢宸抿着唇,不敢再言,谢央打量起他的衣裳,叹了一声,“還特意沐浴更衣一番?”
谢宸耳尖一红,转移话题道:“听說太子在查舅父?”
他刚从益州归来,便得知太子在查林氏,還去找了舅舅,他心下不免担忧,不知太子是否起疑,因不敢說林氏,生怕触了兄长伤心事,便问了這一句。
谢央看着他,目光很冷,說:“何人是舅父?”
谢宸一凛,“李……”
他看到谢央眉目一厉,不敢多言。
“你记着,這京中,你唯一的亲人便是我谢央,京中唯有乌东谢氏。”谢央的声音冷得令人发颤,到最后,才缓声道:“而你我的舅父在乌东。”
“是!”谢宸躬身道。
他抬起眼,见谢央冷着眸子,放在膝上的手有些用力,致使发白。
谢宸心下一叹,有的时候,他觉得這位兄长太過冷情,自从十五年前兄长到了乌东,真就将山阴谢氏彻底从他身上剜除,只剩下乌东谢家子。
可他也明白,兄长這是避祸,也是为他们乌东谢家避祸,其实兄长他也是最至情之人。
谢宸想到什么,抬起头同他道:“哦,对了,兄长,說起来,還有一事奇怪,我从益州回来,沿途路上,发现失踪女子甚多,大多在二八年华。”
谢央放在膝上的手一紧,谢宸說:“這些女子不知……”
他看了谢央的脸色,继续道:“是否会和当年金院一般?”
不過一瞬,谢央松开手,面上无甚波澜,又听他道:“只是,除了女子,還有孩童失踪,倒是又有些不同。”
谢央眉头一紧,只道:“你去查此事,看看是否有人偷运至京城。”
“是。”
谢宸应下此事,兄弟二人又說了些话,谢宸才踏着月色离去。
只当屋子沉寂下来之时,谢央便弯了身子,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泛白的双手。
過了十五年,他们還在建另一個金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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