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新帝登基(下)
“新帝陛下,太后說她有事先行离开,晚点会去乾坤宫看望陛下,她還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陛下您商量!”
太后即是我的母后,今早之前,众人对她的称呼還只是皇后,但如今我已顺利登基称帝,這個皇后的称谓自然也得改成太后了。
我先是一愣,继而便朝他微微颌首:“朕知道了,你替朕回禀母后,朕会在新寝宫恭候母后大驾的!”
禧泰听罢无声地朝我行了個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去。而禧玉则继续跟在我身侧,小声提醒我完成最后的仪式。
我转头望向此刻正位于祭天台前空地上的那帮文武百官。
早前来的时候,這些人被皇宫的禁卫军集体拦在外边,母后特意下令,在我這位新帝尚未登上祭天台之前,他们全都不得入内,因此来时的轿子也得以将我直接送至祭天台下,但眼下,這條路却被這些人堵住了,载我的轿子沒法直接进来,只能停在外面的宫道上,而当中的這段路程,我必须自己走過去。
换句话說,這也意味着我必须要顶着這一身沉重的冕服从百官跟前经過,走上大约百米的距离,才能坐上轿子离去,正式结束今日的登基大典。
但這個看似简单的過场,对于此刻的我来說,也同样是個巨大的挑战。因为我沒法让任何人扶着我往前走,就连禧玉都得隔开一段距离跟在我身后。
尽管我早年间就被父皇立为储君,但因为他一直不怎么喜歡我的缘故,所以也从不曾让我参加什么陪祀天地宗庙或是重大节日朝会之类的活动,我只有在八岁那年受册皇太子时做過一身冕服,而在這之后,我几乎就再沒有在皇室的任何公开活动中露過面,也就不曾再做過符合自己年龄的皇子冕服,加上今次准备登基大典的時間亦是有限,母后来不及为我打造新的合身冕服,于是就直接拿了父皇当年登基时穿過的那套玄色冕服应急。
虽說父皇当年登基时年仅二十岁,和我如今的岁数也差不了太多,但父皇的身高却比我足足高出了一個头,身材也比我魁梧许多,因此,他的這套登基冕服穿在我身上,几乎有小半截袍裾都拖了地,而且配饰也稍稍沉重了些,尤其是戴在我头上的這顶前后都垂有十二串五彩珠玉的纯金冕旒,从刚才起就一直压得我几乎喘不過气来。
只不過刚才在祭天台上时,我几乎都是站着或跪着,倒也勉强能坚持。而上下台阶时,前后也都有宫人帮我抬着袍裾的四角,我亦不用担心靴子会踩到前后襟的問題,但眼下,一想到自己必须要顶着這身沉重的冕服当着群臣的面走上百余米,我觉得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厚道的說,我从司礼官刚念完“礼成”两字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自己身上的這套冕服给全部扒了,加上母后這会儿也不在了,我实在沒有信心自己能够坚持走完這最后的一百米,恐怕還沒等我走到那顶轿子跟前,自己就已经先累趴下了。
我心裡這样想着,双眼也死死地盯着眼前已自觉分成两列跪在地上、让出当中一條通道供我行走的群臣,好半天都沒能鼓足勇气跨出第一步,而两旁的文武百官大概以为我還在为他们先前闹出的那场反对阵势而借机惩罚他们,所以也赶紧齐刷刷朝我伏地叩拜,嘴裡還不忘高呼那酸到极点的贺词——
“月檀新帝,上苍庇佑,真龙天降,江山永固!”
眼瞧着众臣行完三跪九拜礼,禧玉又瞅准时机冲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已经沒法再拖下去了,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抬脚往前走。
每走一步,我头顶的冕旒就跟着摇晃一下,那五彩丝线串起的珠玉也立刻撞在一起,铮铮作响。声音虽轻,却也震得我耳畔一片嗡嗡。
拜這些珠玉所赐,我根本就看不清自己前方的路,更别說分心去注意跪在两旁的那些朝臣的长相了,所幸他们此刻也全都低着头,同样看不清我的狼狈模样。
因为袍裾過长,所以我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会踩在袍裾上直接摔個嘴啃泥,摔疼還事小,在百官面前丢脸才是要命,尤其還是在我人生最重要的這场登基大典上。
但這样小心谨慎的结果,却也导致我的步速慢到了极致——费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我才向前挪了仅仅一小半的路程。
脑门上已然沁出了豆大的汗粒,我的心裡也开始有些急躁。
我觉得此刻跪在两旁的朝臣心裡一定都以为我這位新帝是在为刚才的反对阵仗故意折磨他们,但我实在沒办法加快脚程,只能依照這個速度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挪。
又過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我终于成功从百官队列的最前头挪到了最尾端,眼瞧着那顶来载我的轿子就停在自己前方几步开外,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孰料脑子裡才刚這样一想,脚底便突然一滑,我整個人直接后仰摔去——
不是吧?!
刚才祈雨时差点使出吃奶的力才沒有在百官面前落下笑柄,倘若眼下当众摔倒的话,那我一定会被百官笑死的!
就在我绝望地闭上双眼、想象下一秒被百官集体放声嘲笑的场景时,一只手臂突然从后方横了出来,先一步拦在我的腰际——
我原以为是走在身后的禧玉及时扶住了我,睁眼正要道谢,但下一秒却愕然发现,自己此刻对上的這双眼睛明显有些陌生,并不是我认识的人。
因为被冕旒挡住了视线的缘故,我并沒能看清对方的脸,或者說,我第一時間就已被对方這双眼睛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一双狭长的精致凤眸,眼型有点像母后,但相对母后眼中满盛的精明干练,這双眸子裡透出的却是深深的冷漠,哪怕他现在以一個奇怪的姿势扶着我,他的眸底也依旧平静无波,我实在看不出裡面夹杂着怎样的情绪。而且他扶我站稳后便立即收回了手,低下头重新跪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并不给我看清他整张脸的机会。
我心有余悸地站在原地微微滞了滞,放弃了向他道谢的念头,继续迈步朝前走。
待好不容易爬上轿子,禧玉从外面替我放下轿帘时,我忽然听到有刻意压低的說话声从后方传来,是個语气略微带点轻佻的年轻男声:
“若庭,你刚才出手好快啊,我都還沒来得及反应呢!”
“……”
我端坐在轿中不动,心裡却默默记下了這個名字。
刚才出手救我的那個人叫若庭?
单看他那双眼睛,应该是個年轻的男人,估计不会比我大多少。
可惜不知道他姓什么,也不知道他如今具体担任什么职务,年纪這么轻就入朝为官,品级应该不会太高,估计也不会有上朝的资格——嗯,等回去之后一定要查查百官名目,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帮他升個官……不管怎样,他方才让我免除了被群臣当众嘲笑的厄运,我应该感激他的。
這样想着,我乘坐的轿子也被人抬了起来,开始慢慢往前走,但和早上来时的方向却并不一致,這次是朝着乾坤宫的方向去的。
从今晚开始,我便要从母后的永安宫正式搬到父皇曾住過的寝宫——乾坤宫去了,虽然我以前也几乎每日都往乾坤宫裡跑,但如今真的轮到自己入主其中,我内心還是莫名有些不安——
這或许也是因为,我从前每天都能见到的那個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吧……
這样想着,我忍不住撩帘往外看了一眼——
轿子這会儿刚好转弯,从這個角度望出去,正好可以望见那座高达数十丈的祭天台。
也不知道父皇当年站在台上登基时,心裡究竟在想些什么,想来,他一定不会像我今日這样,心裡紧张個半死不說,而且還像個跳大神似地在文武百官跟前丢尽脸面——
父皇,如果您现在沒死的话,一切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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