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還有蹊跷
我纠结许久,找到他說想去一趟“纳兰衣舍”,把妈妈前些日子定做的一件旗袍取回来。妈妈很爱美,我不想她下葬时還穿着那件被子弹打烂的衣服,尤其還被日本人践踏過。
我怕他不答应,又缠道,“峰哥哥,我欠你的人情一定会想办法還给你的,請你帮帮我好嗎?”
他迟疑许久才道,“洛儿,‘纳兰衣舍’就在乐百汇旁边,那边进出的人都非富即贵,是风月之地的常客。现在巡捕房的人和陈四新那边的都在虎视眈眈盯着你,咱们還是要小心为上。”
我一听心裡更难受,就埋着头闷不吭声了。褚峰顿了下又道,“要不我去帮你取吧,正好我也要去那边处理一点事情。”
“可是,纳兰阿姨未必会把衣服给你。她和妈妈私交甚好,每次给她定制的衣服都是她亲自取的。”
“那這样吧,你就留在车上别下去,然后我去找纳兰?她若不给我,我就把她带出来见你?”
“嗯!”
褚峰拗不過我,在码头找了辆车,载着我就往十裡洋场那边去了。這会儿天色已经不早了,但几家歌舞厅前都還是门庭若市,老大远就能听到裡面传来的歌声。
读书的时候,我十分向往這裡的繁华,觉得這才是人间天堂,而我住的那個小弄堂,不過是代表着低人一等的贫民。
那时候,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住到這边来。但现在不了,我恨及了這個地方,恨及了它的纸醉金迷。
褚峰把车停在了“纳兰衣舍”外面,又千叮万嘱地让我不要下车,而后才很不放心地去了衣坊。
以前妈妈经常跟我提及纳兰,還带她来過我們家,所以我认识她。
她是都城最出名的裁缝师,主攻各式旗袍,手艺精湛,全都城几乎所有的名门闺秀都来這儿定做過旗袍,绝非浪得虚名。
我躲在车裡偷偷往外张望,瞧见两個贵气十足的女人正从衣舍走出来,好像在說什么开心事,笑得很是妩媚。她们俩走到车边就顿足了,指着车头评头论足。
“咦,玫瑰姐,這车有点儿眼熟呢,是不是你那相好曹玉贵的车啊?”
“還真是他的车,他怎么会在這儿呢?”那個叫玫瑰的女人抬头张望了一下,又狐疑地打量起车来,“他不是在乐百汇嗎,刚還催我马上過去呢。”
“哎呀,你现在可是乐百汇的香饽饽了,大老板沒能把小百合挖過来,以后那地方就是你的天下了。对了玫瑰,你說這事儿也蹊跷得很呢,小百合怎么莫名其妙就被田中大佐杀了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
“哼,她不自量力地妄想取代我,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田中先生跟我交情可不浅,惹到我,不等于惹到他么?曼丽,你以后只要老老实实听话,我一定会帮衬你的。在這风月之地啊,花容月貌固然重要,但最重要是左右逢源,懂么?”
“呵呵,我可沒小百合那么大胆敢惹玫瑰姐你,你以后可要罩着我点呢。哎呀時間不早了,咱们還是走吧,可别让曹公子等急了,他脾气可不太好。”
“再大的脾气,看到我也变得跟老鼠似得,哼!”
這两人說着就走开了,我躲在车裡把两人的谈话听了個一清二楚,忽然间心头有股无处宣泄的愤怒。
现在看来,妈妈的死并非是单纯的跟日本人发生了冲突,裡面应该還有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這個玫瑰……难不成是乐百汇的头牌红玫瑰么?
我转头透過车窗看着那两個摆着丰臀往乐百汇大门走去的女人,记住了红玫瑰那张妖言惑众的脸。我绝不会让妈妈就這样惨死的,我一定会为她报仇。
“洛儿,你在看什么?”
我正咬牙切齿地瞪着消失在大门处的红玫瑰,耳边忽然传来褚峰的声音。我慌忙回头,瞧见他手裡拿着個盒子,上面绣着“纳兰”两個字。
“峰哥哥,衣服拿到了?”
“嗯,纳兰說有空想见见你,我觉得时机不合适就拒绝了。”
“你有给她說妈妈的事情嗎?”
“這件事整個都城的人都知道,她在這十裡洋场又怎会不晓得呢。逝者已矣,你也别想太多了。咱们先回吧,這地方时常有巡捕房的人過来,不宜久留。”
我点点头,接過褚峰递给我的盒子乖乖坐在了座位上,也沒有跟他提及刚才看到听到的事。他已经为我做不少了,我实在不好再麻烦他什么。
我們到青龙堂口的时候,已经是夜裡凌晨了。给妈妈建坟的人都回来了,几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太好,只有嬷嬷对我還算热情,還给我煮了一碗馄饨。
褚峰叮嘱我吃了饭就好好休息,他则开着车出去了。他一走,我悄悄问嬷嬷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为什么那些哥哥脸色都不好看。
嬷嬷叹了一声跟我道,“他们几個离开码头后,那边的货仓莫名着火了,损失了不少货物,這次当家的怕是要赔不少钱了。”
“货仓怎么会起火呢?”
“谁知道呢,现在都城沦陷,哪儿都不好赚钱。当家的是白手起家,平日裡总是被其他堂口的堂主打压,這次被人逮到把柄,恐怕這地方要换人了。”
原来褚峰的日子竟過得這般不顺,他還竭尽全力护我周全。這些天我尽在麻烦他,而他始终无怨无悔,我忽然觉得自己真的一无是处。
我顿了下,问嬷嬷,“那有什么办法能保住峰哥哥的堂主之位嗎?”
“当然是赔偿了,但這批货裡有一部分是陈四爷家的,他被当家的打得现在都沒好,怕是不会轻易放過他的。唉,這人一旦倒霉啊,神都挡不住。小姐,天色也不早了,你快吃吧。”嬷嬷說着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摇摇头又下去了。
我哪裡還有心情吃馄饨,盯着碗心裡头五味陈杂。褚峰因为我举步维艰,如果堂主的位置都保不住,那他又该何去何从呢?這乱世生存十分不易,否则我也不会像過街老鼠似得苟且偷生了。
或者,我应该想办法去把弄堂裡的那套小房子卖了,但可能是杯水车薪,不够褚峰赔的。尤其是那陈四爷,他好不容易逮到這机会,是断然不会轻易放弃的。
我忽然间觉得,仓库的火,来得似乎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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