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02:江南归人 作者:花三朵 谢雪怎么可能听不出這逐客令。当下便笑着又问候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后来视线扫過被谢葭握在手裡的香囊,便告辞了。 她刚下楼,谢葭便坐了起来,把东西丢给轻罗,道:“拿去丢了。” 轻罗听话地想拿出去丢了,谢葭又把她叫住了。 “往窗下丢。” 轻罗一怔:“可是大娘還沒走出蒹葭楼呢。” 谢葭笑道:“让你丢,你就丢。” 轻罗有些犹豫。结果年纪小的知画去把她手裡的香囊抢了過来,兴奋地道:“我来,我来,一准儿打在大娘头上!” 话落,她就奔到窗边,把那個东西抛了出去,然后立刻关了窗。 谢雪正经過,只觉得有個东西打在了伞面上,掉了下来,竟是她送出去的那個香囊。她抬头一看,只见谢葭的闺房窗户紧闭。 然后窗户就打开了,轻罗居高临下地道:“大娘,别见怪,元娘失手把這香囊掉下去了,如今东西也脏了,辜负了大娘的一片心思。元娘說改日送個好的给大娘,算是赔罪。” 谢雪眯起了眼睛。 旁边的大丫头翡翠怒斥道:“有你這么跟主子說话的?” 一個小脑袋从轻罗胳膊底下钻了出来,是知画,她嬉皮笑脸地道:“元娘身子弱,轻罗姐姐要伺候着,下不去,大娘别见怪啊。” 她又道:“轻罗姐,元娘吹不得风的,快把窗户关了吧。” 轻罗低头看了谢雪一眼,果然用力把窗户关了。 谢雪气得粉脸发白,手裡捏着那個香囊。谢葭的意思是,弄脏了她就不要了。這裡面的药材是白找了。這還是其次,問題是谢葭什么时候变得這么大胆了?還是,這一切都是那個轻罗操持的? 翡翠低声道:“大娘。” 谢雪心中狐疑是轻罗做的手脚,当下只冷道:“狗仗人势的东西!” 翡翠道:“就是,大娘别跟奴婢一般见识。” 她是知道的,元娘迟早要被大娘整死。就算平安出嫁,身子已经败了,一看就是无福的相。轻罗现在来出這個头,真是愚蠢至极。就是现在,家用都還把在刘姨娘手裡,轻罗一個做奴婢的,守着個沒用的病主子,难道還能讨得好去? 谢雪只能压着脾气出了蒹葭楼。 楼裡,知画却和轻罗笑成了一团。 但是笑過之后,轻罗又有些隐忧:“刘姨娘到底把持着家用。侯爷又不大管内院之事,元娘正病着,暗裡要给元娘些苦头吃,也是容易的。” 谢葭嘴角噙着笑,道:“你别愁,我有我的法子。” 轻罗一怔。自从元娘年前醒了過来,好像,真的和以往不一样了…… 谢葭看着還藏不太住心思的轻罗,在心裡笑了一声。前世她也生于富豪之家,這种明争暗斗的把戏她早就习惯了。何况前世科技发达,对男人女人的束缚都少,要杀人于无形都容易,手段比现在高明多了。才不像现在,多多少少都有些顾忌,尤其是女人内斗,只能拘泥于一宅以内。以她的手段,旁的不說,起码不至于在一個贵妾一個庶女手裡,把命丢了。 首先当然要收几個能用的人。轻罗和知画都是家生子,除非陪嫁,不然一辈子都不要想出公爵府。既然被派到她身边做了贴身大丫头,那么命运自然就跟她联系在一起了。只要谢葭抛出橄榄枝,轻罗沒有理由不接。 其次是现在整個家务都被把持在刘氏手裡,包括她每日的三餐两点。刘氏动点手脚也方便。不管怎么样,谢葭总疑心自己這一身病和刘氏母女脱不了干系,更不相信刘氏像表面上那么和善。 要对抗刘氏,那必须要唤起公爵对她的注意,让谢嵩多多关心嫡女的病情。只要她谢葭一下了地,病好個七七八八,那么谁也别想再把她弄去床上躺着。 那日之后,谢雪再也沒有上過门。不過這個月放月例的时候,轻罗发现她们房裡的丫头的工钱都少了一半不止。 轻罗是指着月钱给哥哥治病的,這下就急红了眼眶。夜裡伺候了谢葭睡下,她独自坐在外室,对着扁扁的荷包发呆。 突然听到水精帘子悦耳的声音,竟是谢葭披着外袍出来了。她人小,但是生得好看极了,說是粉雕玉琢也不为過,长大了必定是绝世美人。 “元娘!”轻罗吓了一大跳,急道,“怎么出来了?仔细着凉。” 谢葭轻咳了一声,道:“那你进来同我說话,内室有暖炉。” 轻罗不敢耽搁,连忙收好东西跟了进去。 谢葭自己爬到椅子坐好。轻罗突然发现,這两天,她咳嗽的時間变少了。 “是不是扣了你的月钱?” 轻罗的眼圈就又红了:“本是不想对元娘說的。可我們房裡的丫头,月钱无端端都减了一半。我們還好,下面几個粗使的丫头,见侯爷不在家,元娘又病着,少了月钱,都不肯好好做事了。院子裡落了不少雪,也支使不动她们去扫。” 谢葭轻声道:“你家裡呢?怎么样?” 她记得轻罗的父母早就死了,大哥病着,嫂子嫌弃得很,但无奈他们全家都是谢家的家奴,她嫂子也不能跟别的汉子跑。若不是轻罗做大丫鬟還算体面,每月都那么些月钱送回去,指不定她要对轻罗的哥哥怎么恶声恶气的。轻罗平时是一個大子儿也不会留在自己手上的,就是指望她家嫂子看在钱的份上,对她哥哥好一些。 轻罗低下了头。 谢葭道:“你别急。银子,我先补贴你一些。” 轻罗惊道:“元娘,這可使不得。” 谢葭摆摆手,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一心为我着想,我难道不该赏你?现在我身子不好,不方便出门。你们的月钱,我会去给你们要回来的。” 轻罗更惊讶了:“這……還能要回来么?到时候,大姨娘随便找個什么由头,也就過去了。小姐又不管家务,是争不過她的。” 谢葭笑道:“让你别急。只要你仔细伺候着我的病,那就什么也不用怕。” 睚眦必报一向是谢葭的個性。刘姨娘也好,谢雪也罢,以前的账她都给记着呢。现在是身体不好,外面天寒地冻的,削弱了战斗力。日后都是要一笔一笔地讨回来的。 眼下是洒扫的丫头都敢公然欺到她头上了。现在姑且忍着,但日后必定是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這侯爵府正经的嫡女! 過几日,谢嵩回府了。 刘姨娘带着几個姬妾儿女,迎到了二门口。一见谢嵩进了门,就欢喜地迎了上去,嘘寒问暖。 谢嵩這趟是出去自助游,去看看江南的梅花。他一向是风雅的文人,风流不羁。但是毕竟旅途疲惫,回来之后感受到众美人的热情,和儿女天伦,自然也颇感欣慰。 刘氏笑道:“侯爷累了,你们快别闹,让侯爷去休息。” 众人便散开了一些。刘姨娘是持家有道的,說话很有分量。 谢嵩往裡走了两步,突然想了起来:“冬姬,你先带人回去歇着。我去看看娇娇。” 谢雪的笑容就僵住了。 刘氏的闺名就叫冬儿。气质与過世的沈蔷有几分相似。此时不管她心裡是怎么想的,只亲密地挽着谢嵩的手,笑道:“瞧我,光惦记着侯爷会累,倒把這给忘了。侯爷,妾陪您一块儿去吧。” 谢嵩道:“不用,我和娇娇說說话,不用人伺候。” 刘氏的面容就有些僵硬。谢嵩从不理内院之事,這当然是好事。但是這個男人只管自己吟诗作赋,逍遥自在,对内宅的东西竟是半分也不明白。也即是說,她刘冬儿做了再多,威望再高,谢嵩都体会不到,更不会欣赏她的贤惠能干。反而是出身青楼的二妾华姬,时常陪他饮酒赋诗,是最得宠的。 但是她的涵养還是不错的,当下只笑吟吟地吩咐众人散了,只道:“侯爷去陪元娘說說话也好,躺得久了,元娘也闷。妾备好热水和酒菜,等侯爷回怡性斋。” 谢嵩正有看完嫡女就回去休息的意思,便点头答应了。 因为今日谢嵩回来,几個洒扫的丫头倒是不敢偷懒,早早把雪扫干净了。轻罗迎了出来,她虽然年纪小,却落落大方,是沈蔷亲自为谢葭选下的。 “侯爷安好。” 谢嵩也沒有多注意她,只脱了外袍交给一旁的小丫头知画。他沒让小厮进女儿的闺楼。一边上楼,就问了轻罗两句:“娇娇這些日子還好么?” 轻罗见他衣服都未换就来看元娘,心裡高兴,一边低头在前引路,边道:“回侯爷的话,元娘好些了,御医說明年冬节便不用卧床了。平日都解闷呢。” 谢嵩笑道:“,看什么书?” 嫡女才六岁半,能看什么书。虽然也有教认字的妈妈,可是沒学多久就落水了,然后病了大半年。解闷,应当是看教导妈妈安排的《女则》一类的读物吧。字能认全嗎? 轻罗掀了水精帘子,犹豫再三,還是道:“不,是《诗经》,和乐府的集子。” 谢嵩微微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