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073:一双人 作者:花三朵 正文 书名: 一双人 谢葭手裡的活计未停,却在心裡把菜谱细细琢磨了一遍,后道:“既然都是女眷,少不得拼盘,就用客云居的四珍拼盘。现在的螃蟹還不肥,可是京裡的小姐们都爱吃蟹,就要几锅干锅糯米蟹,反正也沒多少鲜肉吃,不如就把味儿煮足一些。再蒸一道贵妃元贝,還有一品香干骨,南乳松鼠鱼,麻香膳。再来几個吉利些的,就叫金鼎一品锅,金榜题名,岁岁平安,花开万景。当然,也不能少了客云居的三道招牌大菜,福如东海,进禄加官,寿比南山。” “分量是足了,但是未免沒趣。再要几個有趣的甜品,我想想,就要你刚才說的那個用陈年花雕泡出来的醉青梅,還有鱼子火腿,水晶梨糕。” “至于酒……既吃了螃蟹,便不能随便喝酒。我看就把我們窖子裡的葡萄酒拿出来,不容易喝醉,女孩子喝了還养颜。這东西,除了当家的常年征战在外的将门人家,還真拿不出多来!” 說着,她自己倒先笑了起来。知画奋笔疾书。她停了半晌,才听见知画搁笔的声音。 她便让李妈妈去看,笑道:“我說得快,妈妈或许沒听清楚,现在仔细看看,我們再斟酌一下。” 李妈妈有些惊讶,走過去仔仔细细地看了,竟然真的都是自己刚刚报的菜谱……她忙道:“夫人安排得甚好,不需要再商量了!” 谢葭笑道:“小姐们喝不得浓茶,到时候就沏了雾尖儿出来,略品一品,也就是了。” 李妈妈记下了。 少顷,李妈妈便拿着单子下去了。回来的时候。堆了满脸的笑容,道:“夫人。小厨房的人和伺候的丫鬟什么时候见?” 谢葭笑了一笑,道:“自然是明日。” 李妈妈笑道:“倒是奴婢糊涂了,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谢葭微微一哂,并沒有计较她的试探——刚刚吩咐下去一大摊事情,怎么可能现在就把奴才叫来吩咐事情?就算要叫来吩咐,也是吩咐当天伺候的事情,而不是现在就让她指出一個人来去跑腿,谁该做什么。毕竟她谁也不认识。如果要她来逐一吩咐,追究到细枝末节。那還要她李妈妈做什么! 李妈妈退了下去。 谢葭扎了一针,停了下来。半晌,方道:“知画。” 知画立刻笑道:“姑娘是不是要我去查查李妈妈的底细?” 谢葭笑了起来,道:“算你聪明。” 又道:“這内院。卢妈妈是最得宠的。但却不常管事。据我所知,管事的有身价的妈妈有好几個,平时都分管着手头的事物。李妈妈是管厨房那一块的。不過现在我要查的不是那些。我是要查查,她的为人怎么样,家裡怎么样,在下人之中,口碑怎么样。” 管厨房這一块,說得宠。做的却是杂事,并不比武婢有地位。但是說分量不重。又是不对的。這就好比一個公司的行政总监,她的位置摆在那儿,不算顶尖,却把握着一根能够延伸到每一個角落的網。毕竟,這府裡上上下下,每一個都是凡人,都离不开一日三餐。 這府裡的好几個管事妈妈,自然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对她這個新进门的小夫人,自然也留着几分心思。 想到這裡,谢葭倒是笑了起来。就从李妈妈开始吧! 夜裡回去了,和卫清风說起這事。她道:“将军,您别不耐烦,妾身這正想要您帮点小忙。” 卫清风只得放下书,道:“内院的事情,你怎么总是摊到我头上来!” 谢葭委屈地道:“将军,妾身還不是为了您啊!你想啊,到时候天静园建起来,要是娘生起气来,下面的人肯定会阳奉阴违……那您的人,吃什么,喝什么!” 卫清风张了张嘴,拉了她過来坐在自己身边,道:“念你现在年纪還小,也沒什么。以后切不可這样了。” 他有传统的观念,男人争于朝堂,女子执掌内院。因为這样的规定下,内院才不会因为男人的喜恶而造成偏差,影响正妻管家的权力,到时候弄得一团乱,乌烟瘴气。 谢葭当然明白這一点。 她嘟着嘴道:“将军的意思妾身当然明白……但是眼下不是時間紧迫么,珍姬可是临盆在即……這個时候,将军不帮妾身一把,谁還能帮妾身一把!” 卫清风最受不了她這個样子了,也许是之前她那個小母猞猁的德行实在是深入他心,现在她只要一服软撒娇,他就沒辙了。只好搂着她,道:“你說罢。” 谢葭微微挣了挣,挣不开,只好道:“内院的事儿,妾身才刚伸了手,這外院,妾身是边儿都沒摸着……可是内院的管事妈妈,有脸的大丫鬟,還有武婢家将,都记录在册,由卢妈妈掌管,收在外院的库房裡……妾身是想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卫清风乐了,道:“你還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谢葭沒好气地道:“好歹跟了将军那么长時間了,兵书也看過不少了!” “你不就看過一本《孙子兵法》!” 谢葭发现话题被带歪了,立刻道:“将军!妾身想让将军把那些名册都拿进来给妾身看看!” 卫清风皱眉,道:“你是要不动声色的?” 谢葭道:“最好是這样!” 卫清风笑道:“我记得你過目不忘……這样反而费事。 正說着,耳根子突然被捏了一下。 谢葭心想,手感不错啊,果然耳根子挺软,听老婆的话……可是看起来。真不像呢…… 卫清风的耳根子被她捏了一下就红了,瞪着她。 谢葭沒想到他反应這么大。该不是是敏感地带吧……只好讪笑道:“妾身瞧着好看,就,就……” “……”什么叫瞧着好看! 耳根子确实……他只好愤愤地想着,等她及笄了,再制她! 谢葭就被他那個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 隔日,李妈妈带着厨房编制内的十二人,派在谢葭手下的丫鬟三十二人,等在了院子裡。 谢葭姗姗来迟,一只胖胖的似猫非猫的东西跟在她脚边——說是猫。体型可比得上一只不大的狗了! 她只看了一眼,便微不可见地颦了眉,然后笑着唤道:“李妈妈!” 李妈妈忙应声:“是,夫人。” 谢葭笑道:“沒的把那么多人耽误在這儿是怎么回事儿啊。手头的事情都做完了嗎?這便散了吧。留下几個管事儿的,也就是了!” 李妈妈忙又道:“是,是奴婢考虑不周了!” 這個人精! 待她把人遣散了。就剩下不到十個。厨房管事四個,二等大丫鬟四個。 谢葭看着清爽多了的院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们先报個名儿上来,說說自己是厨房的還是内院的,平时都管些什么。手底下有些什么人。恩,就从那位穿蓝衣服的妈妈說起吧。” 众人对望一眼。那蓝衣妇人就是厨房的白妈妈,站在最右边,她们自然也就知道了谢葭的意思是要从右到左开始。 谢葭听了一遍,便全记住了,心裡也有了数。 白妈妈,陆妈妈,金妈妈和祝妈妈,都是厨房的管事,分管着内院,也就是卫太夫人,和卫清风夫妇的膳食。白妈妈掌着早膳和糕点,卢妈妈管着午膳和晚膳,金妈妈是通医术的,掌管着食谱,祝妈妈掌管着食材的采买。她们手下分别有三個帮忙的小厨娘。這些人是李妈妈的嫡系。 四個二等丫鬟,都是在太夫人院裡的。掌管太夫人衣冠的连翘,是后来顶了鸳鸯的缺儿,一开始也不近太夫人身边的。還有给卢妈妈打下手的葛衣和皓儿,以及管着洒扫小丫鬟,也就是管卫生的秋言。 谢葭满意地点点头,道:“祝妈妈,你是掌着采买的,金妈妈,你是掌食谱的。昨個儿我吩咐下来的食谱,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被点到名的二人有些惊讶——她才囫囵听了一遍!竟然就全记住了! 金妈妈忙道:“已经通知了客云居,到时候他们会把人手空出来。” 祝妈妈也道:“食材已经派人去买了,已经购置了大半。” 谢葭道:“這吃的,是顶顶重要的,上了桌的东西,当然也要上得了台面,若是出了一丁点儿差池,也都逃不過人的眼睛去,我們将军府的颜面,也就要拿去扫地了!” “不過诸位妈妈都是经历過事儿的人了,我年少,還是要多多仰仗各位妈妈才是!”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忙道:“不敢。” 谢葭又道:“李妈妈,既然您本就是管着厨房這一块儿的。那這次厨房的事儿,也由您来总管。我专心打理待客之事,您意下如何?” 李妈妈哪裡听不出她的意思——她是把這事儿推到了自己头上,沒有說出口的话就是,若是出了事,唯她是问吧! 但是她也沒有推辞的道理,忙笑道:“這可是让奴婢捡了便宜,做回老本行了!” 心裡却在想,這小夫人看来不简单! 谢葭满意,又让连翘,葛衣,皓儿和秋言留下,让李妈妈带着厨房的人先去忙了。 二等丫鬟,在将军府也好,其他大户也罢,都是颇有头脸的。但是常言說得好,宰相门房七品官,她们也不過是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着,才捞了這么一個等级。虽然和太夫人跟前儿走动的一等大丫鬟相比也是云泥之别,可是在普通丫鬟眼裡,她们也是遥不可及的。 這四個丫头,看起来都非常干净整齐,谢葭注意到那個连翘,竟然长得非常漂亮,容貌已经远远超過了身边的其他人。說是让人眼前一亮也不为過。只是眼神有些闪烁,似乎颇藏了些心思。 她笑了起来。道:“连翘,你先来說說,你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 连翘看了她一眼,便低下了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掌着太夫人的衣冠,手下共有小丫鬟两人,一人掌着太夫人的首饰,一人掌着太夫人的便服。奴婢亲自掌着太夫人的朝服和朝冠。” 分工這样细致……還是因为府裡的丫鬟多,可是主子却少的缘故吧! 谢葭略一沉吟,道:“我现在說的话,你们都记好了。大宴安排在后天。明儿下午。你们就带着手底下的丫头,都跟着我来,我們把厅子打扫干净。场子整理妥当。” “至于今天下午,葛衣,皓儿,你们俩带着手下的丫鬟,把明天要用的桌布,丝帕。都浆洗整理出来。连翘,你带着人到厨房去帮忙整理碗碟。秋言。你就跟着我再把名单整理一遍,琢磨位置。等到午酉时初,你再跟着我一块儿去看看各处准备得如何。” “明儿一早,小姐们会在前院坐一会儿,伺候夫人赏花打牌什么的。到了午膳的时候,才会到后面来。葛衣秋言你们就负责迎客和随桌伺候,皓儿带着人看着茶水和菜点。连翘,你就带着人到后面儿去,身上的首饰环佩和贵重的银钱等物都不用带,出来還要搜身。你负责看管小姐们的随身物品。谁要敢顺手把东西摸了去,直接拖了下去。若是监守自盗,就打死算了!” 谢葭陡然严厉的眼神,扫视過面前每一個人,把各人的神色都暗暗记在心底,然后满意地点点头,道:“若是有沒记住的,不明白的,只管找我身边的知画。” 众人忙应了声,道:“是,夫人。” 谢葭点了点头,道:“那就先去把今儿的事都做了吧。秋言和刺槐留下来跟我。白平,紫薇,你们分别跟着葛衣皓儿,和连翘去帮手。” 是随行监督吧! 白平和紫薇对视了一眼,齐齐行了礼,道:“是。” 谢葭一挥手,道:“去吧。” 众人行了礼,就退下了。 谢葭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让人拿了名单来给秋言看对。 秋言是個长相比较圆润的女孩子,中人之姿,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长裙,圆眼。谢葭的安排,现在要她跟自己一起对名单,后天又要她去安排位置,那么到时候,皓儿知道的沒有她多,无疑是要给她打下手的。最美貌的连翘,却被分配去看管财物。 然而谢葭看上的,就是她那双认真的眼睛。在听谢葭說话的时候,她总是微微侧過头,下意识地做出一副凝神细听的样子。 对過名单,然后就去检查各处工作。各方面都只出了一点点小差错,整体情况良好。李妈妈那裡谢葭不打算插手,只意思去看了看,对這位年长的妈妈表现出了足够的信任。看得出来,李妈妈非常满意。 忙了一天,谢葭回了房。卫清风看她一副坐着也想着事情的模样,也就沒让她伺候着,自己去梳洗了。 “册封贵妃的圣旨已经下了,萧府不日将有一场大宴。”卫清风淡淡地道。 谢葭想起来,太夫人是要自己和卫清风一起去的。如果估计沒错的话,那时候自己应该已经回谢府去了。 她略一沉吟,道:“将军到时候来谢府接妾身吧。” 卫清风点了点头,坐在了她身边,道:“你记住,在内院,不要再跟萧阿简多說话。” 谢葭点了点头,道:“恩。” 想了想,她又略带嘲讽地道:“萧府现在已经有了一位太后,一位皇后,现在又出了一位贵妃!真真是权倾天下了。生個儿子封侯拜相也是寻常,不如生個女儿,一日选在君王侧,便是……” 话未說完,就见卫清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的话头就一顿。 卫清风好整以暇地道:“你想生個女儿送入宫中?倒也不错,好好调教,也能为君分忧。” 顿时谢葭憋红了脸,半晌,方道:“我的女儿才不入宫。” 卫清风便笑了起来。故意逗她,道:“为何?” 谢葭愤愤地道:“我若生了女儿。当然要给她找一個如意郎君,怎么能选入宫中去受那后宫倾轧……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我能做主,必定要我的女儿有這個福气!” 卫清风想到她出嫁之前,谢家要陪嫁庶姐的闹剧,眼中不由得一暗。他低声道:“一生一世一双人,爹和娘不就是這样。這在我們卫氏,也是常事。你若是不放心,就在卫氏子弟裡找一個把女儿嫁了吧。” 谢葭突然反应過来。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什么,女儿啊……” 卫清风哈哈大笑,道:“女儿還早,不過你已经在這儿了。既然你有這個念头。以后就不用给我张罗着什么通房丫头的事儿了!” 谢葭心中一动。然而却又有些逃避:“将军……” 卫清风瞧着她烛火下娇艳的容颜,心中一动,低声道:“你第一胎要争气。生個儿子。那以后咱们都不要什么通房丫头,也不纳妾。你說怎么样?” “……”還得头胎生個儿子! 谢葭绷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将军這說的是什么话,妾身又不是妒妇,若真是這样,传扬出去。那得有多不好听……” 卫清风笑着一把把她抱了過来,她的脸又红了。低着头不敢說话。卫清风低声笑道:“其实你心裡愿意极了,嘴裡還要逞强!” “……我才,不愿意。”才不愿意给你生儿子! 起码现在沒想好…… 有人說,選擇一個男人,是女人這辈子最大的赌博,却也是她最大的权力。 也许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走到了一起,所以她总是带着理智来看待他们的這段关系。 不能太轻率了,她总是這样想。毕竟,士之耽兮,犹可說也,女之耽兮,无可說也。女人不像男人,尤其是這個时代的女人,她们根本就耽误不起。 卫清风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无形之中似乎对自己又产生了抗拒。 他一把把她搂紧,长出了一口气:“哎,娇娇!” 谢葭把脸挨着他胸口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卫清风也不心急,俯身亲了亲她的光洁的额头。 谢葭不舒服似的,略扭了扭身子,轻声道:“将军,妾身知道您对妾身好。” 卫清风道:“嗯,爷疼你。” 谢葭的手指头动了动,立刻被他发现了,大手捏住她的手指。他得意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個娇人儿。”他低下头来,最后几個字是直接送进她耳朵裡的。然后一偏头就想去吻她。 嘴唇刚一碰到,谢葭立刻趁机兔子似的弹了起来,跑了开去:“将军!” 卫清风并不生气,反而笑道:“也罢,先睡罢!” 說完,就起身自回了房去。 谢葭看着他出了门,并体贴地把门给自己关好,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心头却有些别样的滋味,慢慢地生了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卫府花会如期展开。墨痕传来喜讯,未能前来帮忙,便由卢妈妈和刘芳一起到大门口迎客。 卫太夫人一袭紫袍,显得富贵而大气。谢葭则穿着一身浅紫色的长裙,她现在已经会穿這种抹胸贴身的长裙了,下身的丝绸裙摆垂感很好,更衬托出她细腰长腿的好身材。婆媳俩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母女。 先时跟着太夫人应酬各府夫人,太夫人的大丫鬟红玉会在身边小声地提醒来者的身份。 “這是宁远侯府的刘夫人,她身边带的是嫡女五娘。” “這是燕南伯府的金夫人,她身边的是嫡女十一娘,今年才十二岁,大伙都叫她,巧小姐。” “這是工部刘尚书的夫人,带着的是嫡女八娘。亦步亦趋跟着刘夫人的,是黄侍郎的夫人,带着的是她大儿媳妇,廖氏。小黄夫人的文采在京中也是有名的,其夫是状元出身。這位小黄夫人为人看着傲气,但性子很随和,在其夫黄大人面前也是非常得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