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伪群体事件 作者:凡十二 通房丫鬟在北越国是幸运又是不幸的。她们不仅要在府中随主母一起在床上伺候老爷。万一家中有什么贵客临门,通房丫鬟還必须在老爷命令下用自己年轻的身子去伺候贵客,甚至有些喜好猎奇的老爷還喜歡在相互间用通房丫鬟来进行交换。 不過,這也并非完全都是坏事。 因为通房丫鬟如果怀上老爷骨血,那就可以立即升格入妾,成为正式的姨娘。 即便通房丫鬟怀不上老爷的孩子,只要她们能被那些贵客看上,或是干脆被老爷送给某位贵客,那也可以立即升格入妾,成为贵客家中的姨娘,這都是通房丫鬟最好的归宿。 万一碰不上這种好事,在通房丫鬟人老色衰后,她们也会被老爷当做赏赐嫁给家中能干的仆佣,作为一种笼络下人的手段。而由于她们曾做過通房丫鬟,也算老爷的半個枕边人,那些得到赏赐的仆佣也都会将她们当成家中一宝,轻易不敢怠慢。 所以比起一般丫鬟,通房丫鬟的命运已经好多了。 在万大户露出想要送個通房丫鬟给知县易嬴做妾的意图后,除了阮红身边的通房丫鬟紫莲,正房何氏与几個姨娘的通房丫鬟全都闹开了。 看到紫莲从下人房回来,阮红就拨弄着熏香手炉中的香灰道:“紫莲,那些丫鬟怎么說,有人愿意嫁给知县大人做妾嗎?” “回夫人,只有正房何氏身边的尤姐愿意,其他人都嫌知县大人太老了。” 与阮红身上的绫罗绸缎相比,紫莲這种通房丫鬟只能穿着长绸這种比粗布稍好,却又远逊于绸缎的中档衣料。而由于紫莲的身子還未完全长开,万大户也沒急着摘去紫莲的红丸。所以說起這种事情,紫莲一直嘟着小嘴,眼中满是不屑的情绪。 “哼,她们居然敢嫌知县大人年纪大,难道她们觉得自己比花花姐還漂亮嗎?” 紫莲今年仅仅十三岁,仍是有什么說什么的花样年纪。并不认为知县老了与年纪大了有什么不同,却也沒那么多心机。 所以阮红并不会怀疑紫莲說瞎话,只是在鼻中哼了一声,也沒对那些通房丫鬟的選擇表露出更多不高兴态度。 紫莲的小嘴却突然咧开道:“让夫人說对了,她们正是因为花花姐太漂亮了才不愿嫁過去。她们又不是黄花闺女,哪争得過花花姐。再加上知县老爷年纪确实大了些,她们觉得将来沒奔头,還不如嫁個年轻力壮的小厮,所以都不愿嫁给知县大人。” “那尤姐呢?尤姐怎么又愿意?” “扑哧!” 紫莲忽然笑开道:“夫人,尤姐都快三十了,再不出门就沒任何指望。不說嫁给知县大人已是尤姐最后的机会,万一知县大人過身了,尤姐可不又成了自由身。而且以知县大人现在的财产,說不定尤姐从知县大人那边出门比从老爷這边出门還赚得多。” “這可是尤姐自己說的,不是奴婢說的。”紫莲跟着又补充一句。 阮红却沒在乎紫莲的最后聲明,因为就凭紫莲岁数,她也不可能想那么长远。 双眼瞬间弯成月牙状,阮红娇笑得肩膀都颤抖起来道:“咯咯,尤姐可真是的,還沒嫁人居然就开始念叨知县大人過身后的事情了。那其他人就对尤姐這话沒一点說法?沒动心?” “她们也說尤姐已经坏到骨子裡,不過却沒人敢像尤姐一样豁出去。毕竟比起知县大人,老爷的身子骨可是强多了。” “這些死丫鬟,就知道嘴馋。那就只能等老爷来决定了。” 对于尤姐和那些通房丫鬟的小心思,阮红知道自己沒资格多說什么。抿着嘴唇轻啐一句,却把熏香手炉丢给紫莲去灭掉,自己斜斜靠在床头锦被上闭下了双眼,思索着指不定到时又会出什么风波。 与此同时,易嬴也在衙门大堂上打盹。不仅易嬴在打盹,甚至那些衙役同样在打盹。 有劲使不上,有力无处使。易嬴根本沒想到放告日竟会沒有一人上衙门来告状。 不過這也难怪,除了发生什么杀人放火的惊天动地大案,易嬴怎能指望那些乡民、县民敢跑来衙门找自己告状? 古代人与现代人不同,骨子裡根本就沒有打官司意识。若是真有什么小纠纷、小争斗,在村长、裡正那裡就可以得到顺利解决。知县虽然只是七品官,但在县民眼中却已经有如顶了天一样,何况兴城县還有一個更大的万大户。 ‘說不定這些人真有什么事,也会先去找万大户的管家商议解决?’ 一边在心中嘀咕,易嬴就一边懊恼不已。 人生在世,最大的无奈不是当官沒事做,而是易嬴难得已准备好为民做主,但却沒有任何县民需要易嬴为他们做主。這就好像准备好的重拳却打在了棉花上,怪不得那些穿上官服不久的古代县官都能大胆审案,原来他们根本就沒有多少案子可审。 洗冤录不是不存在,但那毕竟是人家洗了一辈子冤屈的精华,說不定一年還碰不上一件值得洗冤的案子。 “杀人,杀人了,救命啊!” 易嬴刚在堂上睡得昏昏沉沉,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声。易嬴闻声抬起头来,却立即看到两人已经一前、一后闯入了大堂。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還不把刀放下。” 在易嬴看清一切前,衙门班头鲍英已经大喊一声,排列两旁的衙役也同时“……威武!”一句。 好像他们等的就是這时候,易嬴也被突然精神起来的衙役们给完全吓醒了。 闯进大堂的是两個油皮小子,前面一個戴着顶瓜皮小帽,贼眉鼠眼的看就不像好人,不過身上却穿了件鲜亮的长绸短褂。后面一個长相也颇为粗横,手上拿着柄砍西瓜的圆刀,气势汹汹不像要砍前面的家伙,而是双眼直瞪瞪望着堂上的易嬴,身上同样穿着件长绸靠衫。 突发事件? 易嬴知道,不管這两人如何跑上大堂的,他们身上肯定沒有为告状准备的状纸。 沒有状纸就不能告状,這在现代、古代都适用。 只是,這两人究竟怎么跑到大堂上来的?难道门外衙役都吃屎去了嗎?易嬴并沒急着询问两人,反而望了望衙门入口处,果然沒在外面见到任何衙役身影。 “大人,你不问问他们要做什么嗎?”看到易嬴在堂上一直不吱声,班头鲍英小声提醒了一句。 易嬴现在還沒配师爷,到也不介意鲍英提醒。不好在這时责问门外衙役去处,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然后横目扫了一眼堂下两人,易嬴却发现不仅前面的鼠眼小子,后面拿着瓜刀的粗横小子竟也变得兴味索然起来。好像他们的目的就是冲到自己堂上,剩下就沒什么事了一样。 這虽然是易嬴第一次升堂,但瞅這两小子态度,易嬴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沒有开口。 鲍英却沒想到易嬴又陷入了沉默中,觉得有亏职司,只得再次提醒道:“老爷,要不要我将他们轰下去。” 听到一個轰字,易嬴突然想起来:“对了,這是群体事件,這分明是自己最熟悉的群体事件!虽然现在只有两個人在冲击公堂,可就凭他们在公堂上的无所谓态度,肯定是受人指使的群体事件。這也是群体事件的基本特征。不然一般县民哪有這么大胆,肯定是受人指使。” “所以他们才不在乎堂上会怎样。因为只要冲到自己堂上,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啪!” 指使一百個人是群体事件,指使两個人同样沒区别,至少也是個伪群体事件。 易嬴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放告日就碰上這种事,知道怎么回事后,易嬴不是恼火,而是有些兴奋起来。 仿佛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现代官场,易嬴抓起惊堂木往桌案上用力一拍,大声喊道:“呔!還有什么好问的,一個是咆哮公堂、一個是持刀冲击公堂,通通给我拉下去各打十大板再說。” “……啊?” 突然听到易嬴命令,堂下众人全都傻眼了。 不仅粗横小子手中的瓜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鼠眼小子的脸色更是“唰!”一下变白,扭头望向了鲍英。 鲍英的双脸也变了变,望向易嬴說道:“大人,你问都不问就要打嗎?要不還是先问一问吧!” “问什么问?你看他们有像带状纸来嗎?” “沒有状纸却持刀冲击公堂,這還用问?這就是本县打他们的理由。再不打,本县可就要上枷锁了。”易嬴也看出来了,這事虽然不一定是鲍英在背后指使,但他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直接就开始威胁鲍英。 反正這县衙是万大户的县衙,不是自己的县衙,易嬴自然可以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状纸?小人有状纸,小人要告张二牛偷了小人的二十两银子。” 听到状纸二字,身着靠衫的粗横小子立即反应過来,从怀中抓出一份状纸。 “呈上来。” 易嬴并不意外他们是不是真有状子,因为沒状子,也就不会有群体事件。 凭着现代官场经验,易嬴就知道那些群体事件从来就不是真正的突发事件。因为沒人能在突发事件中真正组织起足以引发群体事件的众多人手,這肯定是事先已经有了什么征兆,然后才借着突发事件,趁机将群体事件搞起来。 所以,群体事件表面上虽然很折腾人,事实上往往都能通過私下谈判来解决。 只要官员有诚意、有魄力,群体事件就和一次大型歌舞晚会沒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安排好的,不管是谁安排的,所求是什么,挑战性真的不是很大。 沒处理過群体事件的官员不是好官员,真正的官员从不会在群体事件中怯场,這几乎已成了现代官场中人所众知的政绩来源。 所以真碰上什么杀人案,易嬴或许沒办法,但如果只是小小的群体事件,還是只有两個人的伪群体事件,易嬴根本就不当這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