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有喜 作者:凤亦柔 宁为悍妃 安王与太子等人密晤了好几個时辰,深夜方散,各人由荆风等送回去,安王送太子到角门边,看着江登将他接走了,才转過身,不急不缓地往芷蘅院而来,一边回想密会时商讨的事情。 今早朝会有人弹劾庆王频繁与驻守在京城外的防备营接触,当时朝堂上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诸王住在京师,是不可以随便与防备营之类的军队或将官有所沾染的,出现此类情形者,若查明其意图不纯,轻则罚沒封地各样税赋所得三五年甚至上十年不等,重则削去王爵,贬为闲人。 庆王显得很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沒去看是哪個不怕死的御史给他背后敲了這么一杠子,只是微垂下眼眸,等着皇上责问。 谁知皇上不知是困了還是什么原因,居然沒有责问他,只是淡淡地說了声: “此事朕知晓了。” 就這么轻轻一笔带過,随着内侍监一声散朝,文武百官散了個干净,沒有人留下来相询讨论,甚至沒有人脸上显出不同于以往的疑虑神情。 庆王退朝时经過太子身边,也不打招呼,只是微微顿首,揖了一揖,便拂袖而去。 太子党觉得此事不寻常,庆王与城外防备营有来往,這事他做得很隐密,但魏灵的暗探不是吃素的,一次二次三次探不出他的行踪,第四次非得找出他脚印来不可,朝堂上出面弹劾的官员职位不低,从三品御史部侍郎王聪,他自然是太子党,甘心做太子扔出去试探皇上的一颗棋子,王聪做了這件事,从下朝那刻起他项上人头就被两派人争相注目,一方欲取之一方欲留之,动静相制,王聪总感觉脖劲处凉嗖嗖的,处境很是不爽。 而太子更是不爽,太后寿辰上被暗算,虽然沒成功,但想想若是得逞,那后果令人寒毛直竖,太子又恶心又憎恨,简直想立即挥剑冲去杀了刘皇后,对庆王再也提不起半点兄弟情谊。 一直在寻机报复,還以颜色,庆王却防守得很好,将近两個月来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迎娶贞敏,时常入宫,在昭华宫陪皇上下棋說话,去慈宁宫讨好太后,不时为职务上的事出一趟城,早出晚归,并不在城外住宿,显见沒走多远,直到最近才查探出他用了空城计,经常是空着车辇来回走,人却沒了影子。 沒有别的原因,他一直不曾松懈他的计划,他时刻都在做着某一样准备。 城外守备营主将是他的姻亲,李莫愁的表哥,而副将,是安王的少年知交。 但是皇上是怎么回事,竟然当众庇护庆王,若是安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会不会也這样淡淡一句话就過去了? 只是個探试,想過這個后果,但真正看到了,太子仍觉心冷,安王安慰他: “我們有准备,小心应付着就是。父皇或许因为累了,今早朝议的事情太多,明珠說過,父皇近期容易疲倦,這個事一经拿出来评說,他便走不了,還得在金殿上坐半天……” 太子拍了拍安王的肩,叹口气說道:“這世上骨肉至亲,唯有你我记住母后的话” 做了新一轮布置,叮嘱各方面按部就班,小心谨慎,既要防住庆王的人,又要保护好自己的实力,還要不断争取到文武百官的支持,让他们认清形势,尽早靠拢過来。 太子和安王說及魏灵根据他给的线索,查到了张秋林张公公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有一位对食的吴姓宫女,如今已升为内务库管事嬷嬷,庆王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吴嬷嬷,命人查她的底,吴嬷嬷经常出宫,并不是全为办公务,而是去探看一位十来岁长得清秀伶俐的男孩這男孩姓张,寄养在城内一條深巷一個小户人家裡,男孩叫吴嬷嬷为母亲,庆王的人一路追查,查出一個秘密:张公公居然雇人与吴氏生子孩子随他姓,他养了孩子十年,对這個孩子钟爱得不得了,将之视为命根子、眼珠子。庆王知道后,直接让人带走孩子,把住张公公命脉,从此皇上身边,就由着刘皇后母子为所欲为,而皇上的健康状况和别的什么事,张公公不敢对太子透露半分。 太子笑道:“魏灵他们倒也机灵,偷了那孩子出来,如今养在太子府,先不忙告知张公公,原先见他老古董一個,极是热心为我兄弟,忽然间不言不语地很是怨了他一阵子,原来有此苦衷你却如何想到他有個对食的宫女?你见過?” 安王苦笑了一下:“偶然想起来的” 其实他哪裡知道這個?宫裡太监宫女对食都是私底下做的,像张公公這样位高权重,在内院跺跺脚地都要震上一震的内务总管,整日裡忙得前脚不沾后脚,却有空闲玩這花样這是谁也想不到的,而且他還利用手中权势,私放宫女在外生养有一個十多岁的“儿子”,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妄为,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轻饶他。 這事是明珠提醒他的:张公公为什么要帮你们,他或许是有妻小的呢,谁不怕受牵累啊?安王說太监怎会有妻小?明珠笑道:怎么沒有,对食啊,你不知道嗎? 现在才知道真相,原来是庆王先查到了,他讲给明珠听,意在让她明白他对她毫无保留,自然要求明珠为他保守秘密,而明珠這傻孩子很守信,看着太子和安王失了张公公的支持,不了解皇上身边的许多事情,好一阵子惶惑不安,她就是不說出来,直到最近夫妻俩经常深夜不睡觉,缩在被窝裡相拥說小话儿,她才不经意地提了一下,還不說完,让他费一番周折去查探。 安王心裡又有些闷上了。 但他很快高兴起来:眼前芷蘅院灯火辉煌,门前两盏大红宫灯尤其明亮,直照到他脚下的桥面红彤彤一片,這小坏蛋還是很会体贴人的嘛,知道下雪路滑,担心夫君了吧,深更半夜的叫把全院的灯都点着了给他照亮呢 含笑跨进院门,迎面遇到阮妈妈,阮妈妈满脸喜气,带着一群仆妇跪下,齐声道: “恭喜王爷王爷大喜” 安王怔了一下,先伸手扶起阮妈妈:“妈妈起来吧,有年纪了,雪地冰着呢。王妃定下规矩,年长者可不行跪礼,众位妈妈都請起” 阮妈妈又欢喜又感动,眼泪都流了下来:“王爷快去看王妃罢,太医刚来诊了脉,是喜脉啊,咱们王妃有喜了” 安王又是一怔,似乎听不懂阮妈话:“什么喜脉?” 站在身后的福至一下窜上来,乐得嘴巴扯到耳根上:“我的王爷啊喜脉就是:王妃要生個小王爷了” 安王怎会不懂,喜讯来得有点突然,不敢相信而已,两個多月来两人一起沉迷于爱海中,甜甜蜜蜜,幸福美满,心裡也曾希冀明珠能怀上孩子,早早诞下子嗣,但见明珠显然不愿意怀孕生子,她才刚及竿不久,年纪小身体娇嫩,也怕她受苦受伤害,便由着她,不再多想,只顾享受夫妻间的甜蜜恩爱,谁知忽然间就有了,他倒一时转不過弯来。 他喜极发痴,不知道怎么办好,阮妈妈等仆妇又围站在面前,他不懂叫人让开,也不懂绕开她们走去,只会一迭连声地问: “在哪裡?她在哪裡?她怎样了?太医怎么讲?” 阮妈妈笑道:“王爷莫慌,听老奴慢慢說:王妃和侍女们从德辉院回来,半路上下雪,就玩了一阵子雪花,回到屋裡洗澡,然后叫摆饭,许是一個人吃饭,沒有胃口,刚吃两口就吐了,秦妈妈赶紧让人传太医,王妃還說传什么太医?就是菜不合胃口,埋怨甘妈妈沒做带辣味的菜,甘妈妈赶紧另做了菜上来,這一下却是闻都闻不得了,正好太医来了,一把過脉,就给王妃行礼贺喜,說是喜脉无疑宫裡的太医,沒有十足的把握,谁敢這样一口咬准了?” “妈妈可看仔细了,是哪一位太医?” “是位四十上下,面相敦厚的太医,說是姓梁名正仪的。” 安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是他就对了快快,我要去看王妃” 福至一把拉了他,挥手赶人:“妈妈们让一让,王爷高兴得都不认得路了” 安王回過神,甩开福至:“谁不认得路了?沒你的事,回德辉院去吧,等着领赏” 大步朝前走,头也不回:“阮妈妈,知会张总管:合府上下,不论大小,每人赏银六十两” 来到上房,廊下一群侍女仆妇跪下道喜,安王满脸笑容,一脚踏进上房,谁也不看,口裡喊着明珠,直往垂下帐幔的床铺奔去,粉红纱帐一掀,却是秋痕和听琴走了出来,福身道: “恭喜王爷” 安王急问:“王妃呢?” 秋痕笑指帐外:“王妃在榻上练字呢,奴婢们刚要铺床换新褥子” 安王转出来,這才看见明珠端坐榻上,一手還执了支狼毫,披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穿一身粉紫色夹丝软缎绣袍,粉面含春,凤眼星般闪亮,正抿嘴偷笑,看他慌裡慌张地乱跑一气。 安王又恨又爱,却不敢造次把她乱揉乱抱,坐到她身边,温柔地轻揽住她: “還难受么?为何不早点叫人来告诉我?我会立刻回来陪你” 明珠笑着摇头:“知道你在做正事呢,怎好打搅,让他们笑话” 安王手上不自禁地用劲:“谁敢笑话?我安王龙代有子嗣了,可是大事一桩” 明珠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子嗣”两個字,忽然撒娇地偎进安王怀裡,小声說道: “我真的很怕生孩子,我……以前听见嫂嫂生孩子,痛得快要死掉一般” 其实是小时候和夏雪云调皮偷进医院产房,看人家产妇分娩,那样血淋淋的惨烈场景,把两個小女孩儿吓呆了。 那還是现代军队裡的医院,各种各样的设备仪器应有尽有,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助产士,還有外科医生,生不出来划一刀完事,不至于会死掉。悲催穿越到古代来,女人生孩子可真是跟阎王约会般可怕。 虽然她不用怕死,各种丹药可保命,可是痛啊,那痛却是无论如何得承受的 安王把她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挲,這是他惯常爱做的动作,明珠每当這时总想闭了眼睛睡着。 “有我,别怕,我陪在你身边”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珠感受到有一层淡淡的忧虑笼罩在他心裡,她感动,随之心疼了:心心念念想要一個孩子的男人,在为她担忧,受她的影响,面对生孩子的痛苦,他真的害怕了 明珠抬起头,看着安王的眼睛,微笑道:“你陪我就生。說好了,我负责生,你负责养” “我們一起生,一起养”安王接得挺快。 明珠扑噗笑了:“好啊不過我先警告你,若是生了女孩,不准埋怨,生男生女,是由你决定的,并不关我的事” 安王正色道:“男孩女孩都一样是我的孩子,欢喜都来不及,怎会埋怨?” 又伸手来抚摸明珠的肚子,略显失望:“在哪裡呢?肚子平平的软软的,一点动静沒有” 明珠伸個大拇指比划给他看:“才這么点大,能有什么动静?” 安王饶有兴趣:“你怎知道?” 明珠想了想:“一本书上讲的,从一個月到临盆的胎儿,都画出来了呢。” “画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明珠翻了個白眼,总不能告诉他医学解剖、B超照相之类的事吧? “你不是懂医的嗎?自己竟不懂有了身子。” “医者不自治,听過這话沒有?”明珠辩解。 其实医者也可以自己诊脉自己治病的,明珠真的沒想到会怀孕,她初潮刚来不足一年,有时小日子前移后移,相差好多天,总有点侥幸心理,加之睡得好吃得好,精力充沛,身体无不适感,谁沒事拿自己诊脉玩? 安王点点头:“是有此一說,好在今晚請到了梁正仪梁太医,他的脉诊得极准,在宫中十来年,口碑极好。” 明珠捂着肚子,叹气:“假不了,我知道他来了” 安王覆上自己的大手,深情道:“来吧,我們一家子该团聚了” 秦妈妈走进来,笑着向安王道了喜,說道:“王妃刚才什么都沒吃下,老奴特特到厨房守着甘妈妈做了几样小吃食,很是清淡新鲜,王妃可要尝尝?” 安王忙說:“要的要的,摆上来吧,我也吃点” 秦妈妈忙朝门外招招手,七八名侍女端了吃食进来,果然样样清鲜,味道不令人讨厌,其中還有一小碟金色的萝卜干,明珠不禁笑了:甘妈妈還记得她曾经爱吃這個。 有安王陪着哄着,甚至喂到嘴裡,明珠勉强吃了小半碗饭,素菜吃了不少,萝卜干吃了几丁,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安王只好让撤下,秦妈妈却已经很满意了:“王爷莫急,慢慢来。有人害喜只害几次,几天,有人可得足足過了三個月呢” 安王看一眼正由听琴秋痕扶着送进内室的明珠,轻声說:“咱们王妃可千万不要三個月,顶多几次、几天也就够了” 秦妈妈念了声佛,笑道:“正是呢,合府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希望王妃好好儿的呢” 安王沐浴更衣,正要遣走侍女,和明珠上床睡觉,阮妈妈由秦妈妈陪着进来了,让侍女们退下,阮妈妈对安王說道: “刚刚让赏画将书房重新收拾過,王爷先去书房歇了吧,明日再另收拾好隔壁房间,让王爷住着。自此后王妃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王爷王妃還是分开住好些” 安王看了明珠一眼,明珠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转過脸去,什么话也不說,安王恨得咬牙。 他怎么不明白?阮妈妈和秦妈妈是怕他们少年夫妻不守规矩,意乱情迷起来不管不顾,到时弄出什么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想到两位妈妈也是为他着想,纵使难堪些,也不好怎样,便淡淡說道: “妈妈放心吧,我自有分数,不会出事的。以后分房睡的话就不必再提,那边不還有软塌嗎?。” 他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明珠,微微一笑:“再說王妃离不开我,我若去了,她睡不着,反对身体不好” 明珠冒了一头的汗,待两位妈妈离开,立即追得安王满屋子乱跑: “站住什么时候离了你睡不着了?你给我讲清楚来” 安王乐坏了,又怕把她累着,跑了两圈也就停下来,让明珠又掐又咬好一阵发泄,完了明珠要求他去跟阮妈妈她们避谣:不是王妃睡不着,是王爷睡不着 安王笑得止不住,满口答应:“好明日一早就讲清楚,王妃睡得着,王爷睡不着,行了吧?莫恼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