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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赫连小妖

作者:温瑞安
高鸡血道:“尤大师,我与你一向不和,你要害我,我沒二话可說,但你答应過要帮息大娘的忙,武林中人若不立信,日后江湖上沒你混的!”

  尤知味道:“你說得对,你是靠做生意当了官,我是仗烧菜煮饭进了宫,虽不同行,但也有冲突之处,我要害你,理所当然;”他指了指息大娘,“我在答应帮忙息大娘之前,已经先答应了人,要抓拿她,我答应助她,只是将计就计,算不上背信弃义。”

  息大娘道:“你答应了谁?”才一开口,便知道自己真气不继,說话的声音连自己也听不清楚。

  尤知味道:“這你怨不得我。我要得到的是你,可是,你的心全在這小子的身上;”他一指息大娘身旁的戚少商,道:“那我帮你作什么?你的心尽向着别人!”

  息大娘不去理他的活,只问:“是谁指使你?”

  “是我。”

  一個声音道。

  息大娘,戚少商一听到這個声音,心就往下沉。

  這不是谁的声音。

  在他们而言,這声音代表了一個仿佛永不完結的噩梦。

  這正是顾惜朝的声音。

  声音是从那吵目刀疤的贵介公子口裡发出来的。他指了指那披头散发的人道:“他不是‘三十六臂’申子浅,他是‘神鸦将军冷呼儿’。而今,要杀你们,已不必三十六臂,甚至不需要一條手臂,只要用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们杀個清光……”他接着又指指自己的鼻子道:“我也当然不是侯失剑,你们也一定知道我是谁。”

  “你们千辛万苦,历艰逃命,到头来還是免不了一死。”顾借朝道:“不過,你们最终還是死在我的手上,也该瞑目了。”

  戚少商心裡不觉发出绝望的长叹。這一路逃亡下来,也不知牵累了多少朋友,在送了多少性命,结果還是逃不出顾惜朝的加害,早知如此,就不必這样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奔逃求生连累朋友了。

  戚少商至此,难免要埋怨上苍作弄。他宁可死得不明不白,甚至死无葬身之地,总好過让顾惜朝得逞,亲手杀死自己。

  顾惜朝向他笑道:“你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什么话要說?”

  戚少商长叹一声,道:“无话可說。”

  顾惜朝道:“我把你们一個個杀了,再去杀铁手,這样,就一劳永逸了;”他顿了顿,望向息大娘邪笑道:“也许,我会剩下大娘你戚兄虽是对你一往情深,尤大师可也是痴心一片啊!”

  息大娘不去理他,却问尤知味:“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顾惜朝沒让尤知味回答,便說:“我的义父是当今丞相,你想,我会给他多少好处?”

  尤知味也笑道:“我侍候皇上进食,皇帝在饱食之余,奴才說的几句话,也许還听得进去……我和顾公子,正是再好也沒有的搭档。”

  高鸡血冷冷地道:“大娘,都是你不好你除了請我和赫连助拳之外,還請来了這厮……

  除了狼狈为好,贪馋之外,啥也不会作!”

  尤知味狠狠地望着高鸡血,一巴掌就掴了過去,高鸡血无法抵抗,登时给掴得嘴溢鲜血,两颗牙齿也掉落下来,高鸡血忒也骨头极硬,把牙齿和血都吞到肚子裡,也不哼一声。

  息大娘怒道:“我們在這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這不关别人的事!”

  尤知味狞笑道:“你不忍心看我伤他?”他的样子本来并不难看,且還算得上清翟严肃,一旦狞笑起来,予人感觉却十分邪恶,息大娘仍不理他。

  尤知味恶意地笑道:“你不忍心我打他我偏打他给你瞧瞧!”一拳挥去,高鸡血苦于无法闪躲,“砰”地又被击中脸门,鼻骨登时被击碎,碎骨刺破表面,一時間血流披脸。

  息大娘怒叱:“你王八蛋!”

  尤知味挥拳又要打,禹全盛道:“不要脸!”

  尤知味霍然回首,道:“你這小子也来多嘴!活不耐烦是不是?!”

  禹全盛怒道:“有种就先解了我們身上的毒,咱们再来决一死战,你這样打人,算什么”

  “我本来就是厨师,不是你们江湖上的劳什子英雄!”尤知味上前一步,双手抓住禹全盛的颈骨,怒骂道:“你死到临头,還充什么英雄?!老子就先拿你来开刀”說着“喀喇”一声,就扭断了禹全盛的颈项。

  可怜禹全盛无法聚力,不能抵抗,登时颈折身殁。

  尤知味看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杀人如砍瓜切菜,脸不改色。当下拍拍手掌,又问:“谁還敢不服?!”

  忽听一人竭力地放大声音道:“好!”

  尤知味霍然转身,见是韦鸭毛在說话:“小盛子死得好!就可惜是死在江湖上一個败类加不好种的手下,可恨啊可恨!不過你虽然死,也替武林中的好汉争回一口气,总不像一些猪狗不如的东西,尽是杀无力還手抵抗的人!”

  尤知味笑眯眯的盯着他,道:“骂得好!果然不愧为高鸡血的拜把子兄弟!”

  他一步步走到韦鸭毛面前,眼睛在端详他的脖子,仿佛那儿有一块煮熟了的嫩肉,他巴不得一口吞下肚裡:“你想必知道话說得大多的人容易受人注意,但通常都会命不大长?”

  戚少商忽道:“我們有的是命,就怕你不敢来取!”

  尤知味斜剔一條眉毛,问道:“你想死?”

  顾惜朝怕尤知味真的下手,他就沒法好好整治這個人,便插口道:“看来,要這個人死得太容易,只是便宜了他。”

  尤知味点点头道:“我把其他人都杀光,把大娘的身子也要了,才杀他,就像最好的菜肴,总要留到最后,才回味无穷。”

  顾惜朝道:“便是。而今我們私下立了這個大功,义父自然高兴,這一高兴嘛,自然会有赏赐,這下子黄金麟他们可气歪了鼻子,谁叫他们自以为了不起,敢跟咱们争功!”

  冷呼儿這下也插口道:“便是!那老骆驼也只顾在黄金麟面前巴结争宠,好不要脸!”

  他口裡骂的“老骆驼”,自然便是:“骆驼将军”鲜于仇,他们之间在追杀戚少商等人的過程裡,势力互相牵制,也渐分作两派。

  黄金麟是傅宗书安排在朝廷以外的心腹,他的官位不小,但主要還是替傅宗书监视京城以外的异动,尤其是江湖上武林中的风吹草动;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黄金麟也拉拢能人异士,为他效力;鲜于仇、李福、李慧、高风亮都向他投靠。顾惜朝则份属傅宗书的内亲,他年纪虽轻,野心却大,有意建功立威,替义父一统江湖,意图先拿下武林江山再說;尤知味、冷呼儿、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都是向他靠拢。不料因为志大才疏,還是事与愿违,单数平逆党“连云寨”一事,便始终未能斩草除根,顾惜朝心中已大是不快。

  他知道除黄金麟外,還有另外一股势力即是文张:這人升官极快,已位至钦差大臣,表面以傅丞相马首是瞻,唯唯诺诺,其实是皇上私下遣出来的心腹密探,来牵制朝中权臣之势力。

  顾惜朝想自己千辛万苦,混入虎穴,才把“连云寨”一網打尽,要是逃逸中的“匪首”

  戚少商,落在别股势力的手裡,减了功勋,教他怎能服气?所以他千方百计,用尤知味调开了黄金鳞等,为的便是要独占大功!

  顾惜朝道:“有些该杀的,便立即杀的;要留活的,便押回去。”

  冷呼儿道:“让我去唤军队過来。”他顿了顿,接道:“但這客店外面,有四人把守,村口更有四人,刚才咱们在村口杀了两個,店旁杀了一個!還有五人,只怕在发放讯号之前,先得解决。”

  顾惜朝道:“那五個人,正要劳冷将军走一趟。”

  冷呼儿笑道:“对付那五個小脚色,再容易不過了,待我先杀了他们,再去空旷之处燃放烟花,召大队過来便是。”

  顾惜朝拱手道:“冷将军速去速回。”

  冷呼儿揭下邋塌污糟的易容之物,笑道:“对付那些三脚猫的玩意,還会延误么!”說着干笑两声。

  顾惜朝知道這冷呼儿内心极为好强孤傲。便是因为這样,他才不能屈服于六功、智慧皆在他之上的鲜于仇,于是才会问自己靠拢,当下也不便再劝,只說:“将军要是回来,在门前击八长七短信号为记。”

  冷呼儿道:“得了。”顺手扯下禹全盛尸首上的腰带,便掠出店门。

  他们来攻這“安顺栈”前,早已把這儿前前后后的环境状况,暗桩明桩,窥探得一清二楚,他认清店后的粪池旁,古井裡,有一名高鸡血布下的弟子,伏在那儿。

  他决定要先去解决那人。

  他把腰带系于腰间。

  他知道這腰带是高鸡血。韦鸭毛一帮的“暗记”,在黑暗中,腰带会发出淡淡的微光,他们便知道“来人”是“自己人”。

  可是這個“自己人”,却专要“自己人”的性命!

  想到這裡,冷呼儿不禁得意起来。

  杀人立功,轻而易举,冷呼儿在杀人之前,总会有一种无名的兴奋,更何况這次杀人,万无一失,胸有成竹,而且有大功可立,怎教冷呼儿不喜形于色。

  不過高兴高兴,在月色下,冷呼儿的行动仍然小心谨慎,他浑身散发出一种极盛的杀气,几乎比月色還要浓烈。

  可是杀气是看不见的。

  通常当你感觉到杀气的存在之时,人已经开始被杀了。

  冷呼儿果尔看见了有人影自古井口一闪。

  那人一闪即不见。

  不久,又慢慢自古井裡冒起头来,這次再也不马上就缩回去。

  這必定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的“腰带”!

  冷呼儿慢慢的走近去,但脸并不向着古井,佯作并沒有看到這位“同伴”。

  果然,這“同伴”在低声招呼:“嘘,嘘,過来,過来這裡,這裡!”

  冷呼儿假装沒听见,并且好一会才找到声音的来源。

  冷呼儿慢慢地走過去,“喂”了一声。

  那人喜道:“怎么這么迟才换班!店裡有事嗎?”

  冷呼儿心忖:原来他们要换班了,自己来得正是时候。嘴裡含糊地应了一声。

  冷呼儿走上前去,那戍卒背对井口,其实已被冷呼儿逼入死角。

  冷呼儿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手,先把对方喉咙切断,对方呼叫无从,头颅跌落井中,卟通一声,一條人命便了了帐!他再去找下一個!

  他心下计议已定,一只手便佯装很友善的往对方搭去,仿佛要叫人早点休息一下,一切放心,由他接班。

  就在他左手伸出去之际,右手已暗地掏出一柄匕首,只要左手五指一旦扣住对方的肩骨,右手的匕首便会切入对方的咽喉裡!

  正在此时,那人的身子,忽然一侧。

  他這一侧,乃险到巅毫,冷呼儿的手指已触及他的肩膊,正要发力,他才闪了开去!

  那人這一闪,使冷呼儿推了個空,一时收力不住,身子往前一抢!

  便在這时,井口裡,忽然冒出了一個人!

  這人一扬手,黑暗裡就“开”了一朵白花!

  這“花”正“开”向冷呼儿脸上!

  冷呼儿当真是临危不乱,一脚踢在井沿上,力道回蹬,整個人从前扑之势遽变为往后疾射!

  那朵“白花”虽然“开”得极快,但依然追不及冷呼儿疾退的速度。

  可是冷呼儿却觉得背后响起了一道急风!

  他等于是背向着那急风撞去!

  冷呼儿心中一沉,但反应丝毫不缓,身子仍急遽后弹,同时半空一翻身,匕首迎向背后的兵器!

  “兵”地一声,垦花四射。

  匕首与一柄虎头刀交击一起。

  冷呼儿人在半空,一连躲开两记致命的攻击,正欲大呼,突然之间,一物飞刺入他的口中!

  那是一柄银枪!

  月光下,只见枪握在刚才那個站在井边的人手中!

  這人就像一個王孙公子,但神色冷峻冷呼儿的意识只到這裡为止,接下去那柄枪尖已完全刺入他的喉咙裡,而枪上的红缨也塞住他的喉头。

  這人一击得手,拔枪,就在冷呼儿鲜血迸射、人在半空中坠下的刹那,他一抬腿,把冷呼儿踢入了井裡!

  原先伏在井裡的人却已跃了出来。

  這两人并不是谁,正是在雷雨中跟刘独峰决战而败退的赫连春水与张钓诗!

  赫连春水道:“杀了一個。”

  张钓诗道:“属下把十一郎、十二郎、十三妹他们都唤来。”

  赫连春水颔首。

  张钓诗向黑暗的树林子裡疾掠過去。

  赫连春水向那名使虎头刀的道:“顾惜朝、尤知味他们正胁持你家主人,我們這就先去营救,你和守在這裡的四人,小心把守要塞,如有可疑的人入村,立刻通知。”

  那使虎头刀的汉子本来是把守古井,幸得赫连春水调换埋伏,才不致着了暗算,反而杀了来人,对赫连春水钦服已极,当下便答:“是。”

  這时,张钓诗又带来一女二男,掠近赫连春水,五人互一抱拳,赫连春水道:“土狗和土牛呢?”张钓诗答:“早已埋伏好了。”赫连春水道:“好,這就干去!”便向客店潜了過去。

  這两男一女,原也是赫连春水的手下,赫连春水本来就有实力,与刘独峰一役,虽然损兵折将,但仍立刻能召集了数名高手,一起谋求营救息大娘等。

  那兵器相碰击之声,虽然并不甚响,但在客店裡的顾惜朝和尤知味還是听到的。

  那时尤知味已一口气杀了三名高鸡血的手下,正要把韦鸭毛也杀死之际忽听這一声微响,便道:“冷将军和人动上手了。”

  仅這一句,便听到有人卟通掉下水裡的微响。

  顾惜朝道:“冷呼儿下手,還是不够神不知、鬼不觉!”

  尤知味笑道:“不過外面剩下几個孤魂野鬼,冷二将军還对付得来……就怕他日后要对付鲜于仇将军,這可不一定吃得下了。”

  谈得几句,忽听有人敲了几下门扉。

  尤知味,顾惜朝两人脸色一齐变了变,因为這门响并非预定的暗号,尤知味冷笑道:

  “总不成是這些孤魂野鬼倒摸上来了罢?”

  顾惜朝道:“那也正好收拾他们入幽冥道。”走到戚少商和高鸡血身上,两只手按住他们的“百会穴”,道:“大师去开门,一有异动,我就先杀了這两個罪根祸首,看几只小鬼,能有什么作为?!”

  尤知味心裡嘀咕:我去开门,是要冒险,你来杀人,倒是舒服。不過也不想就這点跟他对冲,便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搞鬼?”便去开门。

  顾惜朝在后面看见他走路的背影,心中不禁暗暗钦服,這人随便几步走去,不但前面全无破绽可攻,就连背后左右也无暇可袭,方悉這尤知味的武功,当真非同小可,自己有此强助,固然可喜,但若变成强敌,可要千万小心才是,不禁暗自警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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