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拒马沟、青天寨
息大娘是因以碎云渊的力量护戚少商,以致毁诺城被攻破,从此不断逃亡的,她一心全系在戚少商身上,而今只身得到暂时的安全,心情也不见得快乐。
赫连春水与高鸡血则因助息大娘而遭连累,引发這一场逃亡的,其中赫连春水带了七名部属,高鸡血领了韦鸭毛的三十一名弟子,投奔青天寨。這一路来的逃亡,自然也遇到了截杀,赫连春水方面,十二郎身亡,高鸡血的部下,也死了三人,可谓损失惨重。
铁手是因救戚少商,而身受重创,他的内功一直未完全恢复,便无法发挥他那惊世骇俗的武功;唐肯本因神威镖局为势所迫不得已投向官府,要助官兵剿匪,牵涉其中,后因出手相救铁手,相偕逃亡,而今与息大娘一伙,汇合一起,索性成为這浩浩荡荡大逃亡的一份子。
可是促成他们逃亡的关键人物:戚少商,到头来還是教刘独峰逮捕了去,不能跟他们一齐逃入青天寨。
青天寨的子弟初见這一干人物前来,以为是敌,后来才弄清楚,急急走报寨主殷乘风。
殷乘凤正在寺中借酒消愁,一听是息大娘等人前来,也稍现喜色;息大娘原本与伍彩云是手帕交,而他本身跟戚少商意气相投,两寨之间守望相顾,连云寨出事之后,他一直很是担心,换作以往,他必然发兵去助,但此际他已意气消沉,再不欲插手江湖恩怨,是故未有行动。未几又闻毁诺城被攻破,连霹雳堂分堂,也被牵连,心中大急,找到寨主“三眼怪”薛丈一商议,要不要发兵营救戚少商、息大娘、雷卷等。
“三眼怪”薛丈一原是“黑煞神”薛丈二的兄长,与“黑煞神”薛丈二和“地趟刀”原混天,還有“上方剑”盛朝光合起来是南寨中的四大高手,但薛丈二,原混天全在“毒手”
一役中壮烈牺牲了,于是薛丈一升为副寨主,盛朝光则为寨中的总头目。
“三眼怪”薛丈一好胜尚义,力主调兵下山,但盛朝光比较稳重任事,大力否诀,认为此际东堡已倾,北城亦毁,西镇欲振无力,南寨人手缺乏,不宜招摇树敌,再结强仇。两人争持不下。殷乘风本人却始终念念不忘伍彩云,心灰意懒,而前几天寨裡又来两位稀客,对這件事,虽心念繁忙,但一直未作出决定,更迟迟未出兵救援,沒料息大娘一行人却已经到了。
更沒料到的是,连四大名捕中的铁手,竟也在逃亡之行列之中。盛朝光之所以力阻青天寨下山救援,主要理由之一是不想与四大名捕为敌:四大名捕与诸葛先生,跟“武林四大家”关系一向甚佳,互为奥援,盛朝光为恐追捕戚少商一案,是在四大名捕手中办理,为此与四大名捕为敌,殊为不值,亦为不智,却未料到铁手居然也跟息大娘等一道,投来青天寨!
殷乘风忙命盛朝光迎众人寨,自己匆匆洗脸更衣,与近日入寨的两位贵宾,到青天寨“朝霞堂”中迎客。
息大娘、高鸡血、铁手乍见殷乘风,都吃了一惊。殷乘风本来爽朗英挺,而今却满脸于思,形枯骨销,這样看上一眼,便可以想见他对伍彩云,是何等念念不忘,伤心痛苦了。
众人见過之后,殷乘风和息大娘异口同声都在问对方:“为何弄成這般田地?”话才出口,知道所问的心中已知答案,无疑形同问了一句废话,都沒有再說话。
铁手道:“我們逃来贵寨,如果不便,尽說无妨,我們实在是不想再牵累别人。”
殷乘风猛抬头,拱手道:“铁二哥這是什么话!各位在江湖上为义舍身,不借冒险犯难,辗转逃亡,在下却在這裡饮酒伤心,实在惭愧已极,若在此时不再为诸位一尽己力,那還是個人么!”
高鸡血听铁手這等說法,自是光明磊落,但他一向做惯生意,虚实不予人說,当真生怕就此让青天寨有借口推拒不答,忙道:“殷乘风寨主不必担心。我們此番入寨,早已撇开官府眼线,暗渡陈仓,谅他们也不得知我們已入贵寨。”
铁手却道:“他们虽沒看见,但黄金麟、顾惜朝非泛泛之辈,這儿方圆百裡,论势力、讲义气,除南寨之外焉有他处?他们亦必定怀疑。”
高鸡血急得向铁手猛使眼色:“唉呀,他们就算起疑,也无证据,难道贸贸然挥军入侵青天寨不成?”
青天寨总头目盛朝光一向稳重小心,道:“這也难說,我看朝廷发军歼灭连云寨,再拨军攻打毁诺城,是一串连锁行动,他们只要抓到些微把柄,即可寻衅,另生战端,不可不防。”
副寨主薛丈一却颇不耐烦,一拍桌子道:“我管他们发不发兵的!他们要是敢来,来一個,杀单的,来一对,宰一双,要是来十個百個,干了不必计算!”
盛朝光不服,冷笑道:“咱们青天寨现在经得起官兵鏖战嗎?!”
薛丈一铜铃般的双眼一瞪,道:“舍事经不起?!想老寨主在生的时候,什么天大的仗儿不一概掮了?现在时势变了,但要青天寨的好汉贪生怕死,当缩头乌龟,我姓薛的第一個不干!”
在殷乘风身边的男子忽道:“在下倒有一個计议,不知便不便說。”
殷乘风忙道:“谢兄尽說无妨。”
那男子道:“青天寨有的是不怕死的兄弟,息大娘等一行人,不過四十来人,殷寨主不妨用金蝉脱壳,暗渡陈仓之计,引开官兵的追索。”說到這裡,微笑不语。
殷乘风即问:“如何金蝉脱壳,暗渡陈仓,尚請谢兄明示。”
那姓谢的男子一笑,道:“先遣派八十余人,分成两批,假扮成息大娘一行人的样貌,一批往翼东山路走,一批乘舟赴江南,把追兵引开,顾惜朝他们自然不会疑心铁二爷、赫连公子等已投入青天寨。”
众人往那青年男子望去,只见他眉字清朗,目带异彩,满脸笑容,谈吐温雅,仪表端的不凡。殷乘风会意,向众人引介道:“這位是九九峰连目上人的入室弟子谢三胜谢兄。连目上人早年是家父创立山寨的老兄弟,后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归隐九九峰上,潜修佛理、武功,這位便是他的高足谢兄。同行的是他师妹姚女侠”
那女子抱拳颔首道:“我叫姚小雯。”
众人也抱拳答礼。谢三胜接道:“家师每年都来拒马沟拜会青天寨,与伍老寨主聚旧,可是,這两年来,伍老寨主已然過世,家师不想触景伤情,故遣在下与师妹来拜会殷少寨主,专程讨教。”
殷乘风道:“谢兄客气了,你来了敝寨,给予我們不少指点,使青天寨得益匪浅。”
谢三胜谦道:“殷寨主言重,在下叨扰多日,不胜惭愧。”
高鸡血道:“刚才谢兄所提的意见,甚有见地,不過,一口气派出八十余人,不是個少数目,這样对南寨,恐怕不大好……”
殷乘风道:“這是义所当为的事。這几年来青天寨虽欲振乏力,但派出近百人手,却還只是稀松平常。”
盛朝光沉吟道:“不過,寨中的兄弟,要是装扮成铁二爷等的模样,万一给黄金麟等人逮着,难保不招出实情,岂不是弄巧反拙?”
薛丈一不耐烦地道:“老盛,你以为咱们青天寨的兄弟,是贪生怕死、吃裡扒外之辈?
你放心,他们忠心一片,决不致连累大伙儿的!”
盛朝光心裡有气,道:“要真给那干官兵拿着,严刑迫供,你敢保证他们不說?就算他们不說,這些兄弟们,有的家眷是在寨中,有的却住在寨外,只要给官府锁了起来,要挟利诱,你能担保沒有人供出一言半句?!”
薛丈一一时反驳不出,只冷笑道:“老盛,你顾虑恁多!就算那些狗官们知道是咱们青天寨干的,又能怎样?咱们南寨好久沒大干一番了,正好拿他们祭刀!你這几年沒动家伙,可胆小手软了么?”
盛朝光這回抑不住怒火了,忿然道:“薛老大,我這番思虑,纯粹是为了南寨。南寨跟官府直接起冲突,兵祸连延,对谁会有好处?息大娘、铁二爷等驾临咱们青天寨,咱们就得处处保他们平安,咱们若明着跟官兵对垒,這算什么?!真要拿兵器流血拼命,你一哥跑第一位,我老盛决不站第二位,你這番话,以为我姓盛的是怕事之徒么?!薛老二,原老弟去了,青天寨就仗寨主和咱几人撑着,要是逞個人之勇,我老盛早就快意恩仇去了,用不着你来唠叨!”
薛丈一给盛朝光一轮数落,一时說不出话来。铁手忙道:“盛兄所言甚是。”
姚小受忽道:“其实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贵寨兄弟引开官兵一段路程,然后暂到市集或城裡卸去化装,回复本来形貌,化整为零,黄金麟等再怎么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来,寨中兄弟也不必冒被捕之险了。”
高鸡血拊掌笑道:“是也!此计甚妙!”
息大娘向姚小受看去,只见她鹅蛋脸儿,纤瘦清秀,便笑着握她的手道:“好妹妹,如果毁诺城還在,真要請你多来谈心哩。”忽觉她的手甚是冰凉。
殷乘风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便立即召八十余名寨中兄弟进来,分别按照众人形貌化装,相偕出寨,依计行事。
待此事料理妥当之后,殷乘风嘱寨中大夫,为受伤众人疗伤,略作休息,共用晚膳,并暂将尤知味扣押起来,次日傍晚,忽闻头目来报:“四大名捕之成崖余的两名剑僮求见寨主。”
殷乘风道:“快請。”
铁手等乍闻无情的四名近身剑僮中两名折返,却不见无情,自是十分担心。
两剑僮来到“朝霞堂”上,分别向诸人见礼之后,铁手便问:“情形如何?”
铁剑僮子道:“公子把那一干恶人蒙面赶跑,那些官兵乱放暗器,伤了八、九人,逃了一段路,连云寨的游天龙、神威镖局的勇成等率众伏击,一轮冲锋又杀了七、八人,才弄清楚是那三個大捣乱和姓李的那对活宝,真是笑死人了。”
铜剑僮子道:“是啊,笑死人了。黄金麟、顾惜朝等人追到,跟“连云三乱”、“福慧双修”等一朝相,哈,那個模样儿,知道是自己人杀自己人,更气了個吹胡子直瞪眼!”
唐肯知道:“冯乱虎、霍乱步、宋乱水、李氏兄弟,這五人沒死,也算他们命大!”
铁手却问:“金剑和银剑到哪儿去了?你们公子呢?”
铁剑僮子道:“公子要我們先回南寨,禀报情况,以免诸位担心。”
息大娘皱眉道:“他自己却去哪儿了?”
铜剑僮子道:“公子交待我們向大娘您交代一声:他要和金剑、银剑去追刘独峰要人。”
息大娘一震,道:“什么!”
铁手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大师兄对此事耿耿于怀,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谢三胜问:“那么,你们公子会不会回来這儿?”
铁剑、铜剑相顾一眼,眼中都有委屈、悬念的神色,先后道:“公子說過,救不回戚寨主,他便无脸目以对诸位英雄,誓与刘捕神周旋到底。”
“如果人救得了,自然回转;我們本也要跟金剑、银剑师兄去,公子就是不准,命我們回来這裡,向诸位禀报实情……二爷,我們该怎么办呀?”
這未了的一句,是向铁手问的。铁手伸出一双大手,轻轻在二剑僮肩上拍了拍道:“你们的公子,要办一件事的时候,无论多大的困难,无论多少阻扰,他都会去克服完成的;以前,有很多不可能解决的事,都给他解决了,现在,事情虽然很棘手,但他也一定能够解决的,你们不用担心。”
两名剑僮两对清灵的眼睛眨动一下,听话的点了点头。
然而在铁手的心裡,却十分的迷惘:刘独峰是六扇门的第一把好手,当年捕快群中的名宿,无情则是四大名捕裡的大师兄,当今青年高手中的杰出人物;而今要无情在刘独峰的掌握中救人,那会是個怎么样的局面?
谁胜?谁输?
铁手心裡也不怎么明白:无情为何如此参与這件事?以无情一向冷静得接近冷酷的作风,应该不会只为了自己促成戚少商被捕,而要跟刘独峰为敌;何况,皇上的确曾下密旨,要刘独峰拿人,无情這等做法,岂不是违抗圣旨?
而在息大娘的心中,又是另外一個想法。
她本来恨死了无情,恨透了四大名捕,因为她觉得,戚少商也是给什么捕神抓去的,而无情也曾出手,阻拦了自己那么一下子,以致自己不及抢救戚少商。
她对一切的官兵、捕衙,全都心恶痛绝。
她就是一個這样的女子,敌友分明,爱恨分明;她可以为她所爱的人不惜死,也可以不惜一切的对她所憎恨的人报复。
可是她沒有想到,那個在月光下,残废、冷傲、清俊的白衣青年,突然真的履行他的诺言,去营救戚少商!
她不禁深深的回忆了一下,那白衣青年的样貌神情,然后這样想:
要是他真的能救回戚少商,我愿意牺牲一切来报答他。
只要戚少商真的能无恙回来。
戚少商真的能无恙回来,与息大娘共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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