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破门而入
巧妹家裡沒有别人,只有一個弟弟,叫做八哥,姐弟两個相依为命,日子過得虽然清苦,倒也能维持温饱。可是自从赤眉军进了关中,眼看要打仗,城中人纷纷逃难,便沒多少人上门做活了,等到大军进了城,四处劫掠,人人自危,更是家家闭户,能不被大兵劫掠就谢天谢地,谁還敢开门做生意?
如此過了些日子,巷子裡整天冷冷清清,人们闷在家裡,念着盼着這些贼兵快快离了郑县,让他们能把日子继续過下去,不少人家存粮不多,已经快要绝粮,只好冒险出去寻找食物。
八哥实在年幼,巧妹又是個年轻水嫩的姑娘,在這乱兵当道的时候,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因此两個人便闷在家裡坐吃山空,好在姐弟俩饭量不大,靠着半缸米一直熬到了现在。
這一天,巧妹把缸底的碎米刮了刮,煮了锅稀得见底的粥,两個人喝了個水饱。可這已是家裡最后一点米,从今天开始,巧妹家就算是正式断粮了。
她看着年幼的弟弟,心裡很是焦虑,难道姐弟两個就沒有活路了嗎?巧妹想来想去,沒有别的办法,要想不饿死,只能冒险出去,到外边找些机会了。
听說深井巷在施粥,也不知真假,要不去那儿看看?
巧妹正要出门,突然外面一阵喧闹,敲门喝骂的声音到处响起,她开门向外张望,看见不知多少人冲进巷子,挨家挨户地叫门。
巧妹吓得”呯”地一声把门关上,用门闩牢牢地拴住,回過身搂抱住惊恐的八哥,两個人挤在屋角,一动也不敢动。
半個月前有一群乱兵闯到這裡,草草地劫掠了一番,沒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走了,之后巷子裡一直還算安定。可以說,正是因为這裡贫穷,所以才勉强躲過了兵祸。可今天的样子完全不同,那些人像是一户人家也不肯放過,硬要闯进去。
姐弟两人谁都不敢吭声,屋子裡静得可怕,巧妹心裡呯呯乱跳,只盼着他们不要进来。一片寂静中,屋门被猛然敲响,好像平空打了個炸雷,吓得两人一起哆嗦了一下。
八哥刚要說话,被巧妹一把捂住了嘴。任凭外面敲得山响,屋内两人就是不吱声,终于门外的人失去了耐心,用力撞开木门,一個跟头跌了进来。
那人狼狈地爬起身,一边骂道“非要打破门才好嗎?是不是你们家门多?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巧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斥道“你這强盗,怎么随便闯进来?给我出去!”
她愤怒的小脸涨的通红,外面的阳光进来,照在她脸上,像是着了火,亮得耀眼,为她凭空增添一股慑人的气势。
闯入之人呆了一呆,再开口时声音却轻了许多,“那個……吾来此地,只想问之,汝家中可有,可有裁缝否?那個……汝不开门,吾无法,只好撞之此门尚可修之,要不吾给汝修之?”
巧妹愣了一下,這么怂的强盗她還是第一次见到,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难道就是为了找個裁缝?
两個人都沒有說话,就這么大眼瞪小眼。巧妹一时以为自己眼花了,竟觉得那人稚气的脸上突然带了些红色。
他忽然别扭地拱了拱手,說道“在下翟兴,乃是当今陛下之……贴身侍卫,来此地寻找,裁缝,不知姑娘可,可会,還是不会?”
他装模作样地說话,样子不伦不类,越发显得笨拙。
巧妹才不懂什么陛下侍卫,她只是觉得這些人不像好人,說不定就是那些贼兵。她犹豫了一下,說道“沒有,我家沒有裁缝,你走吧!”
翟兴的手捻着衣襟,拿眼溜着巧妹,嗫嚅道“有饭吃……裁衣管饭,干饭。”
巧妹的眼睛登时亮了,经過一番劫掠,如今粮食金贵无比,就是有钱都沒处买,她正愁着怎么弄到粮食,现在粮食就送上门了,這可比给工钱好多了。
为了活命,說不得要冒這個险了。
“八哥也要去的,他要给我打下手。”巧妹指着弟弟道,她绝不会丢下弟弟一個人在家,沒有了她,八哥肯定会饿死。
“行!莫忘携汝之裁剪工具!”翟兴很痛快地答应了。
巧妹姐弟两個出门的时候,外面已聚集了不少人,巷子裡的女人几乎全出来了,有些人還被捆着双手,大声哭嚎着,少年侍卫们手持武器,把女人们夹在中间,好像押解犯人一样,一路护送到了一個大院子裡。
這一路声势很大,也有不少人围观,可是沒有人敢管,大家都是默默地看着,互相小声地說着话。巧妹由此断定這些人就是占了郑县的贼兵,心裡越发忐忑,這些人……万一他们心怀不轨,女人们還不是随便人家怎样?
侍卫翟兴一直跟在她身边搭讪,他的笨拙反而给了巧妹一丝安全感,在她的印象中,贼兵都是极凶恶的,翟兴的样子却很朴实。
虽然巧妹不怎么搭理翟兴,可是八哥小孩子心性,却想不了那么多,這一路他叽叽喳喳的,已经和翟兴混熟了。
“你說,皇宫裡真的有陛下嗎?真的有饭吃嗎?”八哥眨巴着大眼睛问翟兴。
“当然了,陛下大方得很,一定会让你们吃饱肚子。”翟兴对八哥很有耐心,跟孩子說话也不拽文,而且口齿流利,完全沒有面对巧妹的笨拙。
“哈!我长這么大還沒见過皇帝呢!”八哥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哎呀,是不是要磕头?”
“要的要的,陛下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了,所有人都要对着他下拜。陛下很好,你活儿干得好,兴许他封你一個大官当当。”
“我姐的活计最好,她的手才巧呢,让陛下封她当官!”
翟兴偷觑了觑巧妹,說道“行,我一句话的事儿,陛下可是我的兄弟……”
一路闲聊着到了皇宫,八哥大叫道“這不是何太公家嗎?”
這宅子在郑县很有名,是县裡首富何太公的家,占地极大,高墙壁垒,县裡人都知道,但是谁也沒有进来過。何太公早在赤眉军来之前便逃难去了,他的产业便理所当然地被沒收了。
众人像小鸡一样被驱赶进了大门,走過几個宅门,就见一個阔大的院子,裡面三只大大的铜锅正冒着热气,远远地就闻到一股米香,八哥便雀跃起来,大叫道“姐姐,是稻饭!好香啊!”
巧妹的心却是一沉,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年头稻米金贵着哩,光是做活,就能给香喷喷的稻饭吃?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吧?
众人却都被這饭香刺激得兴奋起来,连那些被绑来的女人都停止了哭喊和挣扎。士兵吆喝着众人,排好了三個长队,有人喊了声开饭,一個個冒着热气的满是稻饭的陶碗递到女人们手上。
香喷喷的稻饭配上咸香的豆酱,让女人们胃口大开,她们全都埋下头去,大口大口地扒着饭。被绑着的那些人见了,都急得大喊大叫。有侍卫笑着叫道“不是不想来嗎?有饭也不吃嗎?你们的志气都到哪儿去了?”
他们磨磨蹭蹭地上来,故意慢腾腾地为她们解了绳索,嘴裡還說着风凉话,“好了,沒人逼你,你可以回家了!”
可是女人们脱了束缚,便像是野豹一样冲向稻饭,捧起陶碗,一大口下去,被烫得张嘴哈气,却說什么也舍不得吐出来。
八哥连吃了三碗,才拍着肚皮连出了几口气,“太好吃了,要是能天天吃稻饭,我宁愿在這儿干一辈子。”
“瞎說!”巧妹斥道,“沒志气,一碗饭就把自己卖了!”
她的忧虑并沒有缓解,不過是身不由已,既来之则安之了。
直到她们被带到一個大大的厅堂裡,身穿红衣的小皇帝拿出一块画着画的麻布,开口问道“這個东西你们会不会裁剪?”
巧妹這才相信,她们真的是被找来做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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