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公孙论战
冯异在洛阳之战被俘之后,被刘钰送到长安,過了一段无所事事的日子。虽然他受到了汉情局的暗中监视,但基本的行动自由并沒有受到什么限制,在长安城内他可以随意走动,只有出城时需要有人陪同。
刘钰作为一個未来人,知道冯异在歷史上是個短命鬼,否则以他的功绩不至于在云台诸将中只列到第七位。因此刘钰吩咐太医院关注冯异的身体,看看能不能事先采取措施,改变他的命运。
用现代的话来說,太医院对冯异的身体进行了全面体检,除了些小毛病之外,并沒有发现什么問題。想必他在歷史上病死军中也是個意外,毕竟古代医药水平不行,一场感冒发烧都可能要命。
冯异是刘秀的心腹,对刘秀的忠诚度很高,這也是刘钰不敢用他为将的主要原因。何况冯异对于這位建世皇帝并不太感冒,平时见面虽然守着礼节,举止恭敬又中规中矩,但是却总让刘钰有一种距离感。
冯异那個意思就像是在說你很牛,我惹不起你,但我也不愿意做你小弟,不愿鞍前马后地为你服务。
刘钰不以为意,他是一個有胸襟的人,对于有能力的人才来說更加宽容大度,何况冯异這种有原则的人值得人尊重,反倒是邓晨那种沒底线的墙头草让刘钰从心裡往外鄙夷。
鄙夷归鄙夷,该给邓晨的待遇一样也不能少,否则谁還肯再来投奔建世皇帝?這就是政治,连皇帝也不能违背政治原则行事。
但刘钰是有自己好恶的,他驱使邓晨做二狗子,为他四处招降纳叛,发挥余热,一旦邓晨的价值被榨干,便被晾在一边,束之高阁。对于冯异,刘钰却不太舍得置之不理,在将其闲置一年多之后,给了個议郎的头衔,让冯异随侍左右,走哪都带着。
平时刘钰常与冯异闲谈,从国家治理到日常生活无所不谈,当然谈得最多的還是军事战场。冯异不怎么主动說话,基本就是用几句话回答皇帝的問題,从不多說一句话,也不会轻易表态,虽不失礼,但却绝对称不上热情。
侍郎卫宏是個学者,与建世朝重臣杜林和郑兴交好,一直在邯郸朝廷为官。他曾做《毛诗序》,为《古文尚书》作《训旨》,著作颇丰。刘秀北进之时,卫宏沒有随行,而是留在邯郸,被刘钰征召为侍郎。
卫宏致力于确立《古文尚书》的官学地位,在建武朝时便一力主张设立《古文尚书》博士,因为大批今文学家的反对,一直沒有成功。建世朝学风比较开放,除传统的五经博士之外,又开设了其他官学,包括《古文尚书》。卫宏因此留了下来,为新朝效力。捌柒
君臣闲坐,聊了些治学之事,卫宏侃侃而谈,冯异却沒怎么說话。
忽然牛头送进来前方的战报,一共两封,刘钰看了看,随手丢在案上,說道“马援击破了王霸,耿弇和田无忌在渤海也打了胜仗,杀死了渤海太守邓邯。”
乌盖下拜贺道“仰仗陛下天威,将士用命,前方有此大胜,此次一定能斩获伪帝,传首长安。”
卫宏說道“右北平乃是河北进出辽西辽东的要道,若是被伏波大将军截断,恐怕陛。。。伪帝无法脱身北上,還有骠骑大将军在后追击,前后夹击,可望一战定乾坤。”
班登喜道“那么這场仗就要打完了呀!”
皇帝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异,问道“公孙,你觉得此战结果如何?刘秀還能顺利脱身么?”
皇帝這话虽然平常,但是因他问的是一直心念旧主的冯异,落在心之人的耳中,会觉得多少有些暗含杀机。冯异一個回答不好,可能会惹得皇帝不快,說不定会惹祸上身。
殿内的几個人立即安静下来,齐齐将目光投到冯异的身上。
冯异垂首道“臣不知战场情景,不敢断言。敢问陛下,伏波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如今军马在何处?”
皇帝挥手道“班登,把舆图拿来!”
班登和乌盖两人将舆图在案上展开,刘钰指点道“马援如今在碣石一带,刘秀在他的南面,两军恐怕此时已经接战,田无忌還在扫荡渤海郡,耿弇已率骑兵先行北上,追击刘秀。”
冯异的目光在舆图上扫過,突然指着南面的青州问道“不知青州战事如何?岑君然到了哪裡?”
“岑彭?”皇帝有点意外,“他已占据泰山、琅琊、济南各郡,如今张步退到东莱了吧!就在山东半岛。。。哦不,你们把那個叫什么岛来着,就在那個岛的一角,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山东半岛是后世的叫法,后世的烟台、威海一带汉代时属于东莱郡。
冯异沉吟道“陛下,以您看来,伪帝处在伏波大将军和骠骑大将军的夹击之下,处境艰难,但是在臣看来,最危险的反而是伏波大将军。”
“哦?”刘钰有点意外,北有马援,南有耿弇,這不正是南北夹击之局么?刘秀的处境眼见十分艰难,马援背靠大海,进退自如,会有什么危险?
冯异道“陛下,幽州的几個太守十分忠心,而且都是能吏。王霸擅抚人心,将士皆愿为之效死,他虽打了败仗,但在右北平尚有根基,定能集结郡兵,自西向东挤压伏波大将军。右北平以北是辽西郡,太守任光是伪帝故人,他乃是一個仁厚长者,不仅受汉民敬重,亦得胡人拥戴,伪帝北上,他必会率汉兵及胡骑南下接应,自北而南威胁大将军北侧。伪帝乃是当世最会用兵的将帅,他自率大军,自南向北迎击大将军,大将军独自应战伪帝尚不敢言胜,何况处于西、北、南三面夹击之中?三面皆是敌人,东面是茫茫大海,海船是大将军唯一的退路,他的处境如何不危险?”
皇帝问道“那青州战事与此战有什么关联?”
“陛下用兵,最重粮草补给,定知其中关窍。”
“你的意思是說,马援军的后方补给不安全?”
“陛下,右北平远在北疆,伏波大将军刚刚站稳脚跟,右北平大半還在王霸的掌控之下,大将军不能就地获得补给,渤海郡战事也未结束,供应耿田两军人马已是不易,更别提供应伏波将军。伏波大将军的补给原本出自淮南,走海路千裡迢迢运送,必定要经過张步盘踞的东莱等郡,张步穷途末路,阻截大将军的补给充做军用,不是顺手牵羊之事么?何况东海是海盗出沒之地,向来不太平。大将军唯一稳定的海上后路,看来并沒有那么太平。”
冯异在舆图上来回指点,又道“伏波大将军若是在伪帝抵达之前迅速击溃王霸,占据右北平,自可以就地补给,据城坚守以阻击伪帝,可是王霸早有准备,成功拖住了大将军。伏波大将军虽然获胜,但是时机稍晚了一些,反倒置自己于险地。。。陛下,恕臣直言,就此战的形势来看,大将军情势十分不利,以伪帝之能,若他想要北上,定能突破阻击,进兵辽东。”
卫宏插话道“公孙,你說他想要北上便能北上,是什么意思?难道伪帝還可能不会北上么?”
冯异点了点头,“有這個可能,伪帝要北上,无非是担心沒有退路,怕被王师包围歼灭,如果他能歼灭伏波大将军部,稳住右北平的局势,那么便可背靠辽西,西联渔阳,再无被隔绝之虞。如此则北上也不是唯一的選擇,他也可就地驻扎,反過身来与骠骑大将军做决死之斗,如果他真的能连破马、耿两支大军,那么便還有机会反攻河北。”
不得不說,冯异說的有道理,刘秀在幽州的力量很强,马援如今有些孤立,一不小心就容易吃亏。他击败王霸确实是晚了,现在已封不死刘秀的北上之路。但若是說刘秀会全歼马援部,肃清右北平,刘钰是不相信的。他对马援有信心,马援深谙用兵之道,一定会考虑到方方面面,就算面对刘秀這样的对手,也不会轻易败下阵来,就算一时处于劣势,也会不断为对方制造麻烦,有他在,刘秀在右北平绝不会太平。
至于马援的后勤补给,等到田无忌占领了渤海郡,渤海便成为一個近在咫尺的补给通道,马援不需要再从淮南千裡迢迢运粮,至于冯异說的渤海一郡无法供应這么多大军,這就是刘钰的事了,他可以加大运粮力度,源源不断地沿大河向渤海运粮。
刘钰道“公孙所言有理,朕亦料刘秀有能力可以北上,但若說他可连破马、耿两军,反攻河北,绝无可能!”
刘钰說得斩钉截铁,冯异沒有接茬,保持着沉默,這表示他对于刘钰的话是不赞成的。
刘钰又道“世间名将不只刘秀一人,耿弇和马援哪一個不是身经百战?马援虽陷于孤立,但只要他多坚持些时日,待耿弇大军抵达,双战刘秀,此战胜负尤未可知。”
冯异忍不住了,“陛下,耿弇北上需穿過渔阳郡,渔阳十分富庶,太守张堪允文允武,最是能干,定不会任由耿弇通過。”
“渔阳郡有盐铁之利,钱粮充足,张堪是能吏无疑,但渔阳西、南上谷、广阳等地皆已归于我大汉治下,田无忌指日便可拿下渤海,届时渔阳三面皆是敌人,张堪要自保已是不易,又有多少能力去支援刘秀,阻截耿弇呢?何况他上次惨败在耿弇手下,突骑损失惨重,实力大损,无论从实力還是士气上来說,都绝不是耿弇的对手。”
现在幽州的战局最是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简直打成了连环套,刘秀若能与王霸、任光夹击马援,迅速获胜,再回头与张堪合击耿弇,则刘秀占优,耿弇若能迅速击溃张堪,北上与马援合击刘秀,则耿、马方占道“公孙,不如朕与你打個赌,赌是刘秀先击败马援,還是耿弇先击败张堪。”
冯异突然跪了下来,說道“陛下,若臣赢了,還請陛下赐臣一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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