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崩溃的晚宴
闻到食物的香味儿,心情大好的林葱儿也扬了声音回答:“炸的河虾,哥,你忙完了不?帮我……”
“我”字沒說完,大牛兄风也似的刮到了灶房门口,眼珠子炯炯有神往裡面探看:“河虾能這么香?真的?”
比珍珠還真呢!林葱儿不知道为什么早先他们竟不知道河虾的美味儿,趁热赶紧安排:“哥,你洗個手,帮我把這一盘炸河虾送到前面稻花婶儿家去,今儿人家教我做衣服,可麻烦了呢。”
“嗯嗯。”大牛点头,這才看见妹妹身上的衣服,确实不一样了。
“下次哥有了钱,给葱儿扯身儿红色儿的布做裙子。”林大牛還学会嘴头上哄妹子了,那眼神儿,分明還有些看不上妹子穿男装,上下扫過去,就端着盘子走了。
你妹這般英俊的妆扮,竟然不懂得欣赏?什么眼神儿啊!
掺了白面粉的菜饼子,贴在锅沿上上火蒸,可以蒸出一面儿的焦黄酥脆,再打個黄瓜丝鸡蛋汤,就算完活儿。
齐氏不在家,鸡蛋還积攒下来了,蛋壳裡剩下的蛋液也沒浪费,林大小姐全涂脸上了,她洗脸的时候对着水盆打量過,這皮囊的五官挺周正的,就是肤色黑黄粗糙,严重影响了品貌,必须慢慢儿滋养。
沒有美容院侍候,自己动手做蛋清面膜也算积极主动的人生态度吧?
甚至,败家女林葱儿還做了决定,晚上洗澡的时候,再藏一颗鸡蛋浇脑袋上,给干黄的癞头发也营养营养。
苍天保佑,让齐氏多在娘家傲娇几天,给林大小姐些缓冲的机会吧。
林大牛端着盘子回来,盘子裡的河虾换成了三根紫胖的红薯,這东西本来不值钱,可是能保存到這個季节,就难得了。
平日裡要到收完玉米才播种红薯呢,上冻前收获,吃一個冬天就差不多要发芽坏掉了。
林葱儿跟见到稀世珍宝般的目光,逗乐了林大牛:“你喜歡吃,咱家今年多种些。”
這個可以有!
林葱儿眼珠子都亮起来,抱着盛放绍酒的竹筒沉吟片刻,做了决定:“你们――现在就种上红薯!”
這是命令式的口气对吧?傲娇的下巴颏儿扬起来,眼神扫向了两個人。
沒错儿,這個命令也下达到了林有财的身上。
不能小看一家之主的作用啊,即便他是一只抖不起威风的闷葫芦。
“咱家十八亩地,全种着玉米呢,哪儿有地方现在种红薯?”
老闷葫芦說话了,眼神落在了竹筒上,喉结部位,做着吞咽的动作,這老汉,馋酒了!
林大小姐的注意力却跑掉了,眼珠子瞪起来质问:“咱家――有十八亩地?”
“葱儿你连這都忘了?”林大牛见怪不怪的接了一句。
“十八亩地……”,林大小姐岁月静好的情绪完全不见了,把竹筒往饭桌上用力一蹲,从牙缝裡喷出一句话:“十八亩地……還能把亲闺女饿死,好,真好!”
還能任由儿女穿成破烂王,走出去被人嘲笑。
“你到底是怎么做爹的?你配這個称呼嗎?”林大小姐真的怒了,她怎么摊上了一個這样混蛋的“爹”啊?
林有财就好像青天白日裡被雷骤然劈了一下,表情转换的分外精彩,黑裡透着红,红裡泛着青,嘴角翕翕……
林大牛很想帮着亲爹說些推脱责任的话:“葱儿你别怪咱爹,咱爹――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呢!”林葱儿冷笑:“做鳏夫自然是不容易的,为了夜裡有個暖被窝儿的,哭着求着再娶個回来,放在家裡养着,什么活儿都舍不得让干,挣的钱全给人家管,人家的孩子吃得好穿的漂亮,然后随便别人怎么折腾前妻生下的孩子,饿不死也得残……”
她越說越恼怒,抡起了树杈子砸向锅台:“大凡你当爹的对孩子有一点儿看护之心,你闺女就死不了,残不了!”
真心的,林大小姐为前身鸣不平,沒有大人开导沒有亲人陪伴的农家小丫头,屈辱卑微的在后母手下讨生活,不会讨好儿又不会诉說的闷葫芦,還能有什么美好的人生?
自己這么大不吝的心性,在遭遇昨天一连番的羞辱之后,不也心痛如绞,好长時間心灰意懒恨不能缩起来不见人的嗎?
“這样狼心狗肺的家庭!家裡明明沒那么穷還要饿死孩子的爹!還有什么脸吃饭喝酒?”林大小姐火力全开,树杈子一片狂扫,根本不计后果,“乒乒乓乓,稀裡哗啦”,把灶房砸了個稀巴烂。
林大牛冲上来几次,想要摁住疯魔般的妹妹,可是他哪儿能摁得住?林葱儿手裡的树杈子根本不认人的,抡起来就往他身上抽,這還是相处了两天略有感情,要不然,直接奔脑袋上给你开瓢儿!
原本是一桌堪称丰盛的酒菜,原本是一场和美温馨的晚宴。
原本连個存在感都不敢出来刷的小农女,老鼠一样蜷缩在黑暗裡活着,忽然的,就有脾气了,能挣钱了,敢說话了,也敢泼妇一样打砸骂了……
英勇善战的树杈子,早早的结束了自己的战斗生涯,折成好几段,忧伤的躺在灶灰中。
時間一下子静止,林有财抱着头蹲在饭桌前一动不动,任凭台风過境一般的碗筷乱飞,脑袋上還扣了半盘子炸河虾。
“爹――”,林大牛叫完這声,又是一声尖叫:“妹妹――”!
发泄完了胸中的积郁,又失去了树杈子的支撑,虚脱了一般的林葱儿眼前一黑,身子骤然后倒。
“妹妹――葱儿――”,所有的叫声都远去吧,林大小姐很累,很委屈,不跟你们玩了。
她陷入黑沉沉的梦乡,老鼠般夹缩的活着的林葱儿,一掷千金肆意潇洒的林森森,在她的梦想裡打转儿,然后,终于合二为一,凝成一双泪眼,静静的,定格。
父母离异的孩子,哪裡会真的像林森森表现出来的那样永远潇洒永远强悍?吃烦了饭店的小女孩儿,偷偷躲进厨房给自己做煎蛋,半锅的热油迸溅到脸上胳膊上,不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保镖找過来,整個厨房都被爆了……
读书时那么频繁的打架,被請家长的时候心情竟然是雀跃的期待的,因为只有這样才有可能见到父母当中的一只。
到后来,大多数时候這手段无效,父亲母亲忙碌着新的儿女新的事业,只肯给频频惹祸的她换学校换保镖,支付赔款医药费。
最温暖的记忆,是打电话,母亲在电话裡很温柔,可以聆听女儿的唠叨抱怨撒娇;父亲也觉得歉疚,任凭她闯了多大的祸事都直接买单……
那個总是吃撑、喝醉、遇到個男人就爱成傻逼的林森森,比起地老鼠一样夹缩求死的林葱儿,算是幸福的么?
“葱儿……葱儿……”
“林大葱你死了沒有?林大葱破大葱――”
這些声音真讨厌,姐不是在地头野长贫贱卑微的大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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