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縉凱旋
足足有二十三人。
每個孩子都深淺不一地中了不同的毒,老頭一直把他們當成活的試藥器,研究不同病症的對症藥,和不同毒藥的解藥。
也正因爲有這些好的試驗品,仁安藥坊就能源源不斷地研製出很多疑難雜症的解藥,得以名聲在外,生意一直很興旺。
可是這些孩子不斷地中毒解毒,身體的底子都被破壞得很厲害。毒素在他們身體裏面沉澱,讓他們或聾或啞,甚至有些永遠地停止生長。有些孩子看着不過十來歲,可實際年齡已經早就過了弱冠。
有些扛不住折騰死去的,就被老頭丟進山裏餵了野狼。
雁西的情況在這些孩子中又是最嚴重的,蕭衍仔細地詢問了周明經前因後果。所以那天他無比莽撞地替自己吸毒血,又一個人跑回了那個他好不容易逃出來的魔窟,只是爲了讓那個魔鬼老頭研製出解藥,然後來救我嗎?
蕭衍一邊覺得無奈又生氣,一邊又覺得無比地窩心,真是可愛得讓人心疼。
“那些孩子的身份都查的怎麼樣了?”櫟善問道。
“這些孩子都是流浪的孤兒,看來你師叔是特意將地址選在邊疆,好收集這些因戰亂流離失所的孩童的。”蕭衍不無心痛地說道。
櫟善默了一默,“你不用顧及我的,被逐出師門的人與我無關。”
蕭衍回過頭來看她,櫟善淡淡地臉上看不出喜怒,便兀自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轉回到了雁西的身上。
“你不問問我其中的詳情嗎?”
“我聽我父親說,我母親曾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規矩,你們不便說的,我便不問。”
“你不怕”櫟善的話有點猶疑。
“我信你。”蕭衍回得輕飄飄卻很堅定。
一時間房間裏一片寧靜祥和,只有日頭從房間這頭跑到了房間那頭。
“阿衍,你說何時,我們這片土地上纔會真正地休兵止戈,萬民安居?又到何時,纔會一切明暗有度,百姓和樂呢?”櫟善不無悵惘又不無憧憬地說道。
這不是蕭衍的房間,只是她院子裏的一間廂房,雁西休息的地方。
這幾天蕭衍拖着自己還半殘的身體,時不時地就來雁西邊上查看一下,簡直比對自己的病情還關心。
櫟善在蕭衍房裏沒找到她,自然地就摸了過來。
蕭衍將視線從牀上拔/出/來,移向疲憊地趴在桌子上的櫟善。這幾日,不光要給自己施針,還要配合周明經給從藥坊解救出來的孩子們解毒,雁西這邊也要她費心照料。
這回是真的快累到脫像了。
櫟善自小就跟着師傅學醫,在學成之後師傅跟她說醫者要有一顆仁心,而一顆真正地仁心要走遍人間,看遍世情才能長成。所以長大後便跟着師傅闖蕩江湖,當了一名遊醫。
蕭衍這麼多年只知道她有一張毒嘴,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卻不知她還有如此宏大地兼濟天下的願望。
過了好久,久到櫟善都已經快要放棄聽到蕭衍的回答時,蕭衍緩緩而堅定地說道:“會有這麼一天的,一定會!”
說完桌子上的人也睜開了眼,兩人的目光就那樣在空中相匯,膠着。無聲勝有聲地進行了靈魂深處的共鳴碰撞。
在雁西還沒有醒來的時候,涼州城迎來了另一個好消息,三皇子李縉凱旋了。
算起來,這一趟李縉出去也走了快半個月了,蕭衍差點以爲他是去遊山玩水了,怎麼追擊個潰敗的散兵遊勇能用這麼長時間。
但是,李縉的凱旋代表着此次徵西大軍的任務圓滿完成,程鬆衡作爲天下兵馬大元帥還是率着衆將在涼州城城門外,給與李縉最隆重的迎接禮。
蕭衍的身體已經恢復到可以自己行走了,在她的堅持下,程鬆衡還是允許她披着厚厚地狐裘,站在日益冷峻的寒風中等着姍姍歸來的三皇子。
便衣的程鬆衡,鄭有恩和蕭衍身後,杜方等人皆是甲冑披身,身後還站着至少兩百名鎧甲森嚴的蕭家軍,但北風呼嘯,無一人聲。
傳令兵昨日夜間就到了涼州城,可是李縉的軍隊直至日上中天,纔在視線那頭踏起滾滾黃沙。
領頭的兩個將領威武雄壯,是閆文昌和陳謙。身後行着一輛華麗地四駕馬車,緩慢而平穩。馬車兩邊是容貌無一不秀麗俊美的京都二十四親衛,只少了聞長青。
程鬆衡一衆人就看着這個車隊跟遊街似的,從容不迫地龜速挪到了跟前。
蕭衍暗忖,這個李縉又搞什麼鬼?不騎馬坐馬車?難不成受了重傷?這麼一想心不免提了起來,昨日傳令兵沒說到有人受了重傷啊。
閆文昌和陳謙兩人下馬向程鬆衡等人見禮。
陳謙跟閆文昌一樣,是一個很是魁梧的西北漢子,皮膚在礫礫黃沙中磨得粗糙野性,衝着蕭衍一抱拳,“蕭將軍!”聲音低沉而雄渾。
“陳將軍!”蕭衍亦無比莊重地回禮。
這邊廂一番折騰過後,後面馬車的車門才緩緩開啓,隔着老遠,蕭衍都能看到裏面錦羅軟被,香薰炭火,一樣不少。而那個施施然走下來的身影,只在肩膀上很誇張地纏着幾圈紗布,蕭衍放下心來,這個三皇子,又在玩什麼把戲?
李縉此人,在人前一直是個禮儀周到,端莊持重的皇子做派。在人後則不一樣,在變成對自己絮絮叨叨的老媽子之前,是個很是風流多情地紈絝公子模樣。
曾經一起喬裝溜出宮玩耍的時候,蕭衍有幸見到過,那時候也只是半大孩子的李縉已經深深領悟到了風流的精髓,鬆鬆垮垮歪着身子,搖着一把摺扇,再在嘴角含起三分似笑非笑,再憑着他那一身軒然霞舉地氣質,必能勾得成堆的女子尖叫。
可是過於刻意,總是容易露出馬腳,叫親近的人一眼就瞧得出。就像現在眼前這副模樣,蕭衍只一眼,就能看出這個人心裏必定揣了什麼不入流的心思。
“程大帥!”按身份其實三皇子不用向任何人行禮,但他還是依着右將軍的階品,對一衆軍中大佬恭恭敬敬地抱拳見禮,“鄭將軍!”
轉到蕭衍,他卻恍若未見一般,將她明目張膽地跳了過去。
蕭衍心裏無奈扶額,不是吧,還在生氣?
“三皇子辛苦了,此次將北狄一舉趕到赤北城之外,三皇子功不可沒。本帥會在遞迴京的軍報上,細細將您的功績向聖上彙報的。”程鬆衡不急不緩地說道,他這樣身份的人在寒風中立了大半天,毫無半點慍色,真真涵養極佳。
“程大帥過譽了,這一切都是大帥您指揮有方,末將不敢居功。”
蕭衍在心裏撇撇嘴,那會兒是誰還找我要軍功來着?這會兒倒謙虛上了。
沒有人注意到,注視着李縉的鄭有恩,目色深深。“右將軍舟車勞頓,不若早些回城休息。本將已經派人着手安排慶功宴,就在三日後,郊外蕭家軍營,與諸將士同樂。”
這是在通知所有人,倒省了事兒了。
誰知李縉客客氣氣地將這些人應付完,竟又調轉車頭回了郊外的駐紮營帳。
蕭衍蹭着鼻子,跟在李縉身後艱難地爬上了馬車。李縉在她前面居高臨下地望了一眼,還是沒有搭理她。
“咳你的胳膊沒事吧。”還是蕭衍扛不住尷尬,率先開了口,搓了搓在寒風中凍得有點僵的手。
李縉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還是沒有忍住,劈頭蓋臉丟給她一張絨毯,又將火爐衝着蕭衍的那邊踢了踢。“哪有蕭大將軍受的傷重啊?蕭大將軍勇猛神武,還敢隻身闖敵營,剛剛本皇子倒是怠慢您了。”
蕭衍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這不沒事了嗎,全須全尾的。”
“那是,你要有事今日就該我去你墳頭上拜你了。”李縉梗着脖子說完便覺得語出不妥,倒把自己爲難上了。
“差不多行了啊,還順杆子往上爬了。”蕭衍假意叱罵。
李縉看蕭衍似乎沒在意,才又撇過頭繼續生氣。
“阿縉別生氣了好不好”蕭衍不得不軟下語氣,低聲相哄。
“若是那北狄蠻夫不管不顧,一刀砍了你,你待如何?”李縉板着臉,也沒等蕭衍的回答,“你怎麼就敢肯定那伊秩賢王會聽你的忽悠?”
“我那不是忽悠。”蕭衍嘀咕了一句。
沒想到車內空間狹小,李縉又耳力極佳,聽了個完全,怒氣更盛,“你那還不是忽悠?要萬一鄭將軍他們回來晚一步呢?要萬一你一進去就逼着你打開那盒子呢?要萬一我們沒趕得及策應呢?”
李縉一瞅蕭衍臉色,火冒三丈,“你腦子也傷了嗎?笑什麼?”
此刻聽着這熟悉的嘮叨,纔有一種這兵荒馬亂終於告一段落的實感。蕭衍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窩了起來,斂了笑意說道:“北狄人逐水草而居,部落分治,也不懂農耕。他們佔了我們的城池,一下子也難以管理,城門都不見得會守。那他們要一座空城有什麼用?”
“你是說,他們不爲攻城,而在於”
“沒錯,相比於一座冷冰冰的城池,他們想要的反倒是裏面的糧食,和會種植會紡織的人。可若只是這些,涼州城以北數座城池足以滿足他們的需求。可爲什麼還要費盡心思給我大盛施壓,一副困死涼州的做派。”
李縉雖于軍事一途不若蕭衍有經驗,但也是聰明/慧極的人。聽她說到這兒,心裏也早已明瞭,眼珠一轉,“所以,你一早就有此打算。你既然猜到他們是想和談,那你爲什麼不上報元帥呢?”
“這僅僅是我的猜測,哪敢胡說。若萬一”
“若萬一猜錯了,死的就只是你一個,父皇也不會治程大帥決策失誤的罪是吧?”李縉的拳頭又硬了,“蕭將軍想得倒是周全。”
“好了,事實證明我賭贏了啊。”
“你不這麼做,我們也照樣打得贏!”
“可是這樣的勝利,就能減少很多無謂的傷亡,不是嗎。可以保住多少父母的兒子,女人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啊。”
李縉嘴脣抖了抖,真是有心將蕭衍吊起來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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