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1叛逆是一种态度(1) 作者:未知 夏天才過一半,传来一個惊人的消息……北京蓝极速網吧起火导致25人死亡,震惊全国。 班主任在课堂上再三强调不许进入網吧。 暑期开始前,学校给学生们发了致家长的一封信。信裡就提到了蓝极速事件,叮嘱家长看紧孩子。信全部由家长签字后带回学校。 2002年的那個暑假,梁水他们几乎都待在南江巷。 梁水偶尔想去網吧打游戏,但架不住苏起這個奸细时时刻刻盯着他,随时准备着跟康提举报,就此作罢。 但那個暑假依然热情似火……因为韩日世界杯。 那個夏天,巷子裡的天空和以往的每個夏天一样湛蓝,偶尔飘過的云像纱一样薄薄一层。长江大堤外江水滚滚,奔腾东流。 男人们整夜聚在一起,几箱冰啤酒,几盘烧烤串,对着电视机拍手呐喊。连苏起他们也买了小红旗天天对着电视机摇啊摇。 中国对阵巴西队时,肇俊哲那個踢在门框上的球,让南江巷的哀嚎声撕破夜空。 一個平局,一個积分,一個进球的美好愿望一個都沒有实现,中国队带着三场连败的失利铩羽而归。 大人们失落极了,林家民气得踢烂了一张桌子,被沈卉兰数落了好几天。 少年们虽然也很难過,但转眼就忘了。苏起喜歡意大利,因为他们长得太帅了。只可惜由于裁判的帮忙,意大利在八分之一决赛中输给了韩国。但她在转播镜头裡看到了一個高鼻梁的意大利帅哥,叫内斯塔。 她眼睛一亮,当时就叫道:“我长大了要嫁给他!” 林声說:“你不嫁给言承旭了嗎?” 苏起:“你别說话。” 路子灏喜歡西班牙;李枫然喜歡冷门的土耳其队,他喜歡苏克;梁水则看好德国队,但最后巴西队拿了冠军,变成了五星巴西。 七月過去,世界杯的热情很快烟消云散。這個时候,周杰伦出第三张专辑了,叫《八度空间》。五個中学生顶着正午火辣辣的太阳,穿着小汗衫,露着胳膊和大腿,踩着塑胶凉鞋,蹬着自行车在云西市的大街小巷裡搜刮,终于由梁水在一家音像店裡找到了一张盗版V CD。 他们满头的汗,却兴高采烈,摇着车铃铛,唱着《双截棍》和《简单爱》,一路飞驰回了家。 少年们把自行车丢在巷子裡,一溜烟轰隆隆窜上梁水家阁楼。 梁水开电视连音响装碟片,李枫然铺凉席,苏起开吊扇搬落地扇,林声抱西瓜,路子灏倒冰水和绿豆汤。 一切准备就绪,五人齐排排在凉席上坐好,五张青春稚嫩的冒着汗珠的红扑扑的脸庞像沾着露水的水蜜桃。五颗水蜜糖望着电视机的方向。 盗版的VCD开始放映了。 磁性而暗哑的男声流淌进整個房间,少年们脸上弯起笑容,风扇鼓起他们的衣衫,薄布在单薄的身子上晃荡,像鼓起的旗帜。 一首接一首,他们听完了整张专辑。 李枫然最喜歡《半岛铁盒》,梁水最喜歡《爷爷泡的茶》,苏起喜歡《回到過去》,林声喜歡《米兰的小铁匠》,路子灏则最喜歡《龙拳》。 后来,路子深也听完了所有歌,他說他最喜歡《最后的战役》,苏起和林声表示听不懂,但感觉很高深厉害的样子。 那天,苏起在自己的QQ空间裡写下一行状态:“我长大了要嫁给周杰伦!” 很快就收到了评论。 Flower dance点了一個支持。 Bryant24:周杰伦不娶你。 路造回复Bryant24:哈哈哈哈! 花之露娜露露回复Bryant24:关你屁事! 茜草丝丝:哇!你买了《八度空间》嗎! 龙啸九天:我的Jolin快出专辑! 紫星迷航:我希望双J在一起! 绿竹悠然:七七,对周杰伦来說,你太小啦。他不会娶這么小的女孩啦。 Bryant24:苏七七,你的QQ空间太闪了,丑死了。 苏起翻了個白眼,继续装扮她的QQ空间。 夏天一過,苏起变成了初二的学生。 上学期還沒上几周课,梁水就离开了。他暑假训练时成绩太优异,被市裡送到哈尔滨去集训一個月。 消息来得很突然。 苏起他们听說时,正准备去上学,梁水刚从江堤上跑步回来,嘴裡叼着袋豆浆。苏起說:“你要去哈尔滨了?” “唔。”他含混一声。 林声說:“水子,一路顺利啊。” 李枫然:“加油。” 梁水:“嗯。” 苏起张了张口,又闭了嘴。 梁水:“有话就說。” 苏起:“哈尔滨有什么好吃的?” 梁水:“……” 苏起叹气:“确实想不出有什么特产。” 梁水:“猪。” 苏起:“那给我带一個吧。” 梁水:“……” 告别仿佛很不经意,别后才觉幽幽怅然。 梁水走后,苏起莫名觉得生活忽然无聊了很多。 沒人跟她斗嘴吵架了,也沒人惹她炸毛了。苏起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路子灏身上,不是叽叽喳喳找他讲话,就是碎碎念给他讲故事,要么就是指使他做事,央求他帮忙。 路子灏不堪其扰,隔三差五就痛苦挠头,仰天长叹:“水砸你回来!苏起她又疯啦!” 路子灏跟李枫然說:“我以前总觉得水子对七七不太好,很凶。现在看来,哎,我真是太天真了。水子沒把七七打死,我觉得他脾气真好。” 林声說:“路造你和水子一样,嘴巴上很夸张,但七七說什么,你還不是立马就答应了。” 路子灏叫:“我是迫于她的淫威!” 李枫然說:“你是甘之如饴。” 路子灏道:“你是站着說话不腰疼。苏七七从来不欺负你,她对你可好了。我看她就是看人下菜碟。”在路子灏看来,這是一條神奇的食物链。苏起总是从梁水和路子灏那裡搜刮各种……零食、玩具、QQ币、包括帮助。而她总是心甘情愿把自己并不多的或者說从梁水和他 那儿搜刮来的东西分享给李枫然和林声。不過,梁水虽然被苏起压榨,但他能制住苏起,可他路子灏不行。 路子灏想来想去,怎么都觉得自己在食物链的底端。 李枫然听了,同情地說:“你很想从别人那裡抢东西嗎?那以后来抢我的吧,我给你。”說着,递给他一大包薯片。 林声也把昨天苏起从他那裡抢来的油性笔還给他:“喏。” 路子灏捂脸:“這不是重点。我不是這個意思。” 林声:“那你到底想說什么嘛?” 路子灏有气无力摆摆手:“沒事。兔子不会懂青草的想法。” 梁水走了不到一個月,李枫然也走了。他要代表云西市的初中生去北京参加一個国际性的钢琴大赛事。 临走前,林声和路子灏都给他加油打气,苏起還沒来得及开口,李枫然說:“烤鸭。我给你带烤鸭。” 苏起笑:“棒!” 李枫然一走,剩下的三個人更无聊了。 苏起发现她有些无法适应朋友们忽然不在身边的感觉,更让她隐隐忧愁的是,這似乎暗示着未来……等他们长大了,世界也会长大,他们就会天涯海角,各奔东西。 苏起越想越不安,把這個想法告诉了路子灏。路子灏也不开心了,他把零食小說和漫画全塞给苏起,說:“都给你吃,都给你,你别說這些了。” 林声說:“我們长大了也可以是好朋友呀。” “但是,”苏起纠结了一会儿,說,“风风和水砸很优秀,他们比我們先看到很大很大的世界。他们会等我們么?” 林声垂眸,揪着手指不做声了。 三人沉默一会儿后,苏起忽然想到什么,激动道:“我們可以加油跑,追過去呀!” 林声和路子灏一愣,豁然开朗:“对哦。” “从今天开始,我們要好好学习!” “嗯!” 苏起斗志昂扬,有木有样地认真上了几天课。 只是…… 初秋的天气,微风习习,吹进教室,真是睡觉的好时节啊。 苏起打了個哈欠,一手托着腮,一手懒懒地抄着黑板上的题目,写到一半,钢笔沒水了。 她回头找路子灏:“给我借墨水。” 路子灏受不了她了:“不借。” 苏起竖起一根手指:“就一滴。” 路子灏无奈,拧开自己钢笔的管子,把钢笔笔尖对准她的笔尖,轻轻挤一下,一滴墨水从他的笔尖渗出来,瞬间就被她的笔尖吸收。 苏起赶紧說:“再多一滴。” 路子灏白了她一眼,但還是多挤了两三滴,說:“你的墨水呢?是不是你妈妈给你买墨水的钱又被你拿去买零食吃了?” 苏起吐吐舌头。 路子灏說:“你的钢笔真可怜,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春困秋乏,无精打采。 苏起提神的方法是看小說。付茜给她借了一本台湾的校园恋爱小說,可好看了。 秋天的树影投进教室,她歪头看着窗外,幻想自己像小說裡写的那样,和一個高傲冷漠的校草级男生谈恋爱,成为全校的焦点,被所有的女生羡慕。 她望着窗外痴痴傻笑,梦醒了,又回到现实。 云西城太小了,跟不上潮流,学校根本沒有评选出校草這种东西。有时她在练功房对着镜子跳舞的时候,又幻想自己有天成为明星。她早已接受自己只是個人类這样无聊的事实,不再做花仙子的梦了。但她可以做明星,而且是初中就出 道的那种。一边认真上学,一边要全国各地见歌迷,一边還要去北京上海拍戏,哎,好累。但为了千万热爱她的影迷,累一点儿也是值得的。 就比如现在,她刚演完一部大制作女一号,就马不停蹄回来学校上课了。学校的同学们既喜歡她又崇拜她。 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好好练舞,不能因为自己是大明星就摆架子。 只是,她看一眼大镜子裡同样在跳舞的舞蹈队的女孩们,各個盘靓條顺,明艳如花儿,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咔嚓,玻璃镜子碎了。 苏起叹了口气,拍拍自己的脑袋:醒醒! 她不仅得接受自己是個人类的现实,還得接受自己是個普通人类的现实。苏起沒来由地有些惆怅,长大這件事,让她有些不太开心。因为她不能做梦了……她不是花仙子,不是青春美少女队员,不是葫芦娃飞天小女警,不是明星,很可能不会成 为大美女,而她长大了也不想当理发师。 她仿佛站在一個非常尴尬的位置,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像一朵花苞蓄力盛开之前,孕着力量,挣扎,挣扎,却又迟迟不盛开,更不知道盛开后究竟是馨香玫瑰還是臭臭野花。 也就是那时,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刚上初中时,学校裡那些在她看来奇怪而格格不入的事情是为什么……亲嘴,打架,拉帮结派……因为大家都在迷茫,在探索。 也就是這时,舞蹈队最漂亮的女孩陈莎琳在进入初二后,渐渐成了大姐大。她读初一时就被高年级的男生女生收了做妹妹,被人罩着,谁都不敢惹她。 现在她有了丰富的组织经验,她的周围开始聚集起一群女孩子,她们要么把校服拉链敞开,要么把校服系在腰间,走路的时候昂着头,表情不可一世,十分招摇。 付茜非常羡慕,說這叫叛逆。 苏起不解:“叛逆难道不是不好的意思嗎?” “哪有?叛逆是向大人们挑战,是一种态度。” “向大人挑战?”苏起更疑惑,“但她们沒有向老师挑战啊,她们只是欺负了低年级的同学。” 付茜哑口无言,又說:“反正我觉得她们那样子很酷。” 苏起觉得一点儿都不酷,她们偷偷化妆被老师抓住强行卸掉的样子一点儿都不酷,踢同学的椅子撞同学的肩膀逼同学要零花钱把她们吓得不敢說话的样子也不酷。 但酷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上舞蹈课,苏起练着芭蕾,对着镜子转圈圈,发现自己也不酷。一点都不酷。 這时,陈莎琳忽然飘到她旁边,问:“苏起,你要参加我們嗎?” “参加什么?”苏起以为她们要表演节目。 “你比我小,你可以做我的妹妹。”陈莎琳說。 苏起說:“哦,不用了。” 陈莎琳脸上挺挂不住的,說:“我不轻易邀請人的。我這是给你面子。” 苏起說:“但我不想加入。” 她心想,你连“参加”和“加入”都分不清楚,還好意思当“大姐大”? 陈莎琳于是不多說了。 付茜在一旁心惊胆战,說:“你干嘛不加入啊,好多人想加入,都加不了呢。” 苏起不开心:“你想加入你去加啊。” “她沒邀請我嘛。再說我還不是为你好,你干嘛惹她,她今天很不高兴,好像是說她喜歡的男生心裡有别的女生,她下课后要去打那個女生呢。” 苏起同情起那個无辜的女生来,但她也管不了,烦躁道:“别跟我讲這些事,听着就烦。” 下了专业课,她照例去画室找林声和路子灏,等他们一起下课回家。 结果两個人都不在,一问才知,路子灏刚才被老师叫走了。林声被一個女生叫走了。 苏起于是坐在画室裡等他们。林声画了几张武俠彩墨画,刀光剑影的,画得很好看,颜色艳丽又大胆,打架招式凌厉而狠烈。一点儿都不像她表现出来的性格。 苏起很开心,心想林声长大了会是個艺术家。 還在等着,付茜的叫声传来:“苏起!苏起!林声……林声……” 苏起跑出画室:“干嘛?” 付茜上气不接下气:“陈莎……”苏起一愣,忽然反应過来是怎么回事,扯着付茜就冲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