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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2秘密(2)

作者:未知
秋风一卷,窗外的树叶又掉光了。 苏起最后压了一下腿,抬头时,见练功房外的树木光秃秃的。 下课了,她换衣服鞋子时冷得瑟瑟发抖。 付茜忽问:“苏起,你以后想读哪個高中?” 云西中心城区有五所高中,好学校只有云西市第一高级中学。另外几所升学率低,学风也差。 苏起想也不想,說:“我要上一中。” “除了体育生,高中不招其他特长生了,你知道嗎?”付茜忧伤地說。 艺体班只有一届,更像是個试验。在她们之后,实验中学沒再招過专门的特长生班。艺体班裡很多是低分进来的,如今面临高中,沒這個优惠了。 “不過你成绩好,肯定能考上。”付茜說。 苏起說:“還有一個多学期呢,你加油复习嘛。” “但学习好难呀,我的脑袋转不动。” 苏起不知道怎么接话,就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走出练功房,天色昏暗。 他班的学生早放学回家了。 苏起今天要做值日,得回趟教室。她有些忧心,路子灏和李枫然的成绩都不错,梁水马马虎虎,但他拿了好几個短道速滑的奖项,上一中是板上钉钉的。她担心林声,林声的成绩一直在中游徘徊,数学尤 其差。路子深给她补了一個暑假后,這学期好点儿了。要是寒假能继续补就好了。 教室裡一個人都沒有。 四十几张椅子齐齐倒立在课桌上,四脚朝天的样子。 苏起看其他人下课時間還早,也不急着做值日,把自己的椅子放下来,拿出刚买的新本子。她最近喜歡收集漂亮本子,总忍不住买,零花钱都花光了。 下午她给王衣衣写了封信,现在检查下错别字,就可以寄了。 她看着看着,发现“梁水”出现的频率有点儿高。从生活小事到心情感叹,哪儿都有“梁水”。 她愣了一下,心跳有点加快。 梁水……這两個字真好看,她无意识在空白信纸上写,写了一遍,觉得“梁”下边的“木”写大了;又写一遍,“水”字的一撇撇远了;她一遍遍地练,写啊写,终于写了一個完美而潇 洒的“梁水”。 真好看。 那两個字飘逸地站在纸上,像一個挺拔的人儿。 她很满意,原来她這個手残也能把字写得這么好看。正开心瞧着,走廊上有人走過。苏起猛回神,只是隔壁班逗留的同学。苏起一看满纸的“梁水”,吓一跳,赶紧把纸撕了,丢去垃圾桶。她怕被倒垃圾的人发现,又把那张 纸撕成了无数個写着“梁”和“水”的小方块,再把每個小方块撕得粉末末,跟下雪似的洒进垃圾桶。 最后拿扫帚把裡头的垃圾跟炒菜似的翻了一道,這才落下一大口气。 她放下扫帚走回来,经過梁水的课桌,心头忽地一动。一個小小的心思冒出来。 她跑出教室,在走廊上、楼梯间、栏杆边望了一遭,到处都沒人。 她回到梁水课桌前,丢了本自己的书在地上,打算如果有人进来,她就假装捡书。一切准备好,她把挂在课桌上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偷偷往裡边瞄。 梁水的课桌抽屉不算整齐,但也不凌乱,左边胡乱堆了一摞课本,右边一摞作业本和《灌篮高手》還有《犬夜叉》漫画书。上头放着一包薯片和绿箭口香糖。 很普通的男生抽屉,并沒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苏起觉得很稀奇,甚至觉得他抽屉裡有木头香和书香,她好奇心爆棚,仿佛這裡是秘密花园。她抽出他的数学书翻看,上头居然有很多笔记和公式,男孩的字飘逸潦草,看着很利落,特立独行。他的数字,尤其是4,5,9写得特别好看,還有字母xyzπαβ都写得很 潇洒。 她仿佛在欣赏名家大作,开心地看了好一会儿,又翻出英语课本,只见很多分辨不出来的鬼画符和蚊香乱圈圈,一看就是上课打瞌睡手指不受控制留下的印迹。 但她忽然看到了她的名字。 “Su Qiqi” 是用艺术体写的,字母S写得尤其洒脱漂亮。她還来不及惊讶欣喜,发现下面還有其他人的。 “Liang Shui” “Li Fengran” “Lin Sheng” “Lu Zihao” 原来是上课的时候无聊在画字体。 苏起把他的课本原封不动放回去,捡起自己的书,起身,又见他课桌上画了個憨头憨脑的光头小和尚,旁边站着一只狗。 苏起:“……” 再一看,前边自己的椅子背上有一行字: “苏七七是只猪。”旁边画了個小猪头。 苏起:“……” 鬼知道那是他上什么课的时候刻上去的。 她坐回座位,掏出草稿纸,学着梁水的笔迹在上头练习abcd英文字母,写了沒一会儿,窗外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一步两台阶,很轻跃。 苏起听得出脚步声是谁,假装沒听到,飞速掏出英语单词本抄单词写作业。 等等,她为什么要装? 脑子還沒转過来,梁水已走进教室。 她沒抬头,仿佛此刻写的是重大机密,必须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梁水走下讲台,穿過通道,纳闷道:“今天不是你值日嗎?還沒扫地?” 苏起陡然想起正事,猛地抬头。 梁水刚训练完,一脸潮红,发带箍在额头上,头发湿成一簇簇的,手臂上還挂着几滴汗珠。 苏起說:“你别着凉了。” 他呼吸声很重,把运动包放在桌上,拿毛巾擦了下汗,又把发带扯下来,揉头发。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运动過的蓬勃少年的味道。 她回头看他,他拿毛巾搓着自己的头发,像搓着一只大狗头。 他拿眼角斜她:“看什么?” 苏起眼神慌忙落桌上,见他的腕带和发带堆在那裡,胡乱說:“臭死了。” “臭么?”他漫不经心的,随口說,“你帮我洗啊。” 苏起:“行啊。” 梁水倒愣了一下,狐疑:“真的假的?” “真的。”苏起一把抓住那团黑色,手心的触感温热而湿润,塞进自己的书包裡,“明天给你。” 梁水還不相信:“你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苏起不搭理他,也不看他眼神,继续假装非常认真地写作业。 梁水收好毛巾,灌了瓶水进肚,见她還坐在位置上写作业,走到教室后头去,拿起扫把,从一组开始扫地。 苏起听到动静,這才想起自己又忘了,忙起身說:“還是我来扫吧。” “少给我装。”梁水哼一声,他弯着腰扫地,头也不抬,“一值日就偷懒。我算摸透你了。” 苏起吐吐舌头,偷笑着拎了拖把出去。她轻快地走上走廊,哼起了歌:“我的世界变得奇妙而难以言喻……” 水池在走廊尽头三班的门旁,她拧开水冲洗拖把,一边冲一边晃着拖把杆扭腰跳舞: “一开始我只顾着看你,装作不经意心却飘過去,還窃喜你沒发现我,躲在角……” 梁水拎着垃圾桶過来倒垃圾,一副看着傻子的表情。 “……”苏起闭嘴,收表情,用力地挤拖把,水龙头流水哗哗。 梁水对她這样子早习以为常,白眼都懒得翻,他把垃圾从楼道裡倒下去,见她洗拖把洗得费劲,从她手中拿過拖把杆,說:“我来。你把垃圾桶拖回去。” “哦。”苏起拖着空桶子回去,脚步轻得能起飞。 回到教室,李枫然刚好上楼来。不到半分钟,梁水拎着拖把回来了,路子灏林声和他一起。 大家收拾好教室,关上门窗回家。 深秋初冬,夜风寒凉。 梁水用力拉紧了脖子上的围巾。 苏起刚把自行车推出车棚,猛地一顿:“完了,我手套忘在教室了。” 梁水皱眉:“你怎么不把自己丢教室啊?” 李枫然正要說什么,梁水已褪下自己的手套,不客气地砸苏起脑门上。苏起哀怨地瞪他一下,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套戴好:“哇,你手怎么這么大?” 梁水沒搭理她。 “感觉你手套也是臭的。”她故意說。 梁水忍不了她了,回头要抢自己的手套。苏起已迅速溜走,一踩自行车骑過了操场。 她心情很好,踩着单车,忽然提议:“我們去玩赛车机和篮球机吧。” 路子灏說:“哎,不行。我爸最近在家,回去迟了会训我的。” 大家同情地叹了口气。 暑假路子深上大学时路耀国回来過一次,国庆假期回来一次,前段時間又回来一次。特别勤。 林声說:“看来你爸爸很想你和你妈妈。” 路子灏吐苦水:“但他管我管得太严了。” 一路聊着天回了家。 苏起一进门就拿了水盆和香皂,蹲在厕所裡给梁水洗腕带和发带。 苏落走进来,說:“姐姐,你在干嘛?” 苏起吓了一跳,說:“不要你管。” 可苏落那小崽子眯着眼睛打量几下:“這是水哥的吧?” 苏起心裡一惊,慌得像做贼一样。沒想苏落接下来說:“你怎么這么好,帮他洗东西?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坏事,被他抓住把柄了?” 苏起說:“大人的事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嗯?作业写完了嗎?课文背诵了嗎?明年小升初考试准备好了嗎?” 苏落挠挠头,說:“操心你的中考吧。切。” 苏起扬手:“你跟我說什么?‘切’?苏落你是不是沒大沒小了?” 苏落抱着脑袋逃走了。 “下次给我等着。”苏起重新蹲下洗带子,洗着洗着,想起苏落說的话。 抓住了把柄? 唔,如果她是一只猫,她一定被梁水揪住了尾巴。 苏起:“喵……” 她开心地喵喵叫着,把腕带洗得喷喷香,又担心天气冷迟迟不干,把小太阳拿出来烤火。 她守在旁边跟翻煎饼一样,又怕烤不干又怕烤坏。 隔着木窗玻璃,巷子裡几個妈妈在交谈。 “转過年就中考了,又不能特招,我快急死了。”這是沈卉兰的声音,“等寒假再請子深帮她补习。最近在家也别画画了。” 康提不担心梁水,问:“七七成绩還行吧?” 程英英說:“考一中应该沒什么問題。她最近学习也勤奋了点儿,不過老师說上课還是喜歡讲小话,還偷吃零食。這孩子啊,說不听。” 正說着,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是花瓶砸在电视机上。 谈话声戛然而止,巷子裡各家的窗户都静了一秒。只有李枫然的窗口传出钢琴声。 下一秒,女人愤怒而悲怨的哭嚎声刺破夜空:“路耀国你這個狗杂种,我捅你先人!” 琴声骤停。 漆黑的冬夜,昏暗的巷子,尽头那户人家,椅子砸墙声,玻璃崩裂声,仿佛要拆了家。 几個妈妈们对视一眼,大事不好,立刻赶去路子灏家。男人和孩子们也随即赶去。路子灏家中一片狼藉,被砸得稀巴烂,陈燕把能看到的一切都砸了,還不满意,抓起凳子往桌子上砸;路子灏站在墙角,呆若木鸡。路耀国则垂着脑袋坐在一旁,一副犯 了大错的模样。 康提和程英英拦住情绪激动的陈燕:“這是怎么了?”陈燕已哭得满面泪痕:“路耀国你個沒良心的狗畜生,你以为自己是皇帝?啊?给我搞個杂种出来!我给你们路家生了两個儿子還不够,你還在外边做窝。你在广州跟人家 庭美满,我在云西给你守活寡,你這狗日挨千刀的也不怕报应!” 在场之人全都震住了。白炽灯照得人面色惨白如鬼魅。 “九岁了。”陈燕抓着程英英的手,嚎哭,“广州的那個杂种都九岁了!我被他骗了十几年!” 邻居们满脸惊骇,谁都不知该如何劝了。陈燕怒极攻心,上去扑打路耀国的头:“我嫁给你十几年,做過半点对不起你路家的事沒有?你這花花肠子怎么不烂穿了你?你老子是這种货色,你也是這种货色,你们路 家全是些狗杂种!” “你跟老子别骂长辈啊!”路耀国被她打骂着,终于忍无可忍,抬手把她一推,“我在外头拼死拼活养家你管過我的心思沒,你在家裡头做太太吃喝玩乐谁给的你钱?” “我吃喝玩乐?你……”陈燕气急,指着他的鼻子。忽然…… “畜牲。”角落裡,路子灏脸色铁青。 陈燕吓得震住了,在场的父母皆是心惊。 屋子裡一片死寂。 屋外北风呜咽。 路子灏一字一句:“流氓。混账。下三滥。” 路耀国惊愕,不敢相信這些话出自儿子之口。儿子骂老子,大逆不道啊。顷刻间,震惊转变为羞辱愤怒,他抄起被砸断的腿凳子就朝路子灏打下去。 林家民冲上去拦住:“你這是干什么?” 梁水立刻将路子灏扯過来,扯到众人所站的区域,双手将他护住,路子灏已是泪流满面,嚎哭着吼道:“你就是個伪君子!” 這一声控诉悲愤而绝望。路耀国怔怔站在原地,手一松,棍子掉在地上,人也忽地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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