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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9—2发芽吧(2)

作者:未知
正值暑假,校园裡一個学生都沒有。只有教师办公室门外时不时有老师进出。 苏起轻车熟路跑去高一教学楼四层,猫到办公室门边,探出脑袋往裡看,鲁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写东西。其他老师不在,时机正好。 她刚要敲门,鲁老师抬头见了她,說:“苏起你进来,我刚好看到你的卷子。” 额,期末卷子。 苏起走进去站一旁瞄,咦,就错了一道题呢。 但鲁老师不满意,红钢笔在卷子上画了一圈:“你看,這個地方是不是粗心了?库仑定律公式,你自己看看?” 苏起凑過去:“F=kq1q2/r2,沒错呀?” 鲁老师拿钢笔敲了下她脑袋:“你看看你算错沒?” 苏起捂着头一瞧:“啊!r忘记算平方了!” 100分的卷子,得了97分,鲁老师說:“下次再犯這种错误,要罚你了。” 苏起:“噢。” 鲁老师:“說吧,跑来学校来干什么?” 苏起先冲他笑笑,說:“鲁老师,你能不能帮帮水……梁水啊?我知道你也是他的物理老师对不对?再說,他下学期或许来我們班呢,你就是他的班主任了。” 鲁老师說:“他怎么了?”苏起把上海的挫折說了一遭,鲁老师蹙眉:“這事我知道。他已经非常厉害了。可這地球上多少人呐,不论竞技体育,還是做其他事,要走到顶尖,不是常人能想象的难度 啊。他家裡人沒好好开导他?”“老师,梁水他……爸爸不在,妈妈又忙。這次,我感觉他很迷茫,好像心裡一直有目标,却抓不到了。就看不见方向了。”苏起难過道,“我還在读高中,很多事我自己都 搞不懂呢,哪裡帮得上他呀?但你是老师,所以……哦,你可千万别說這是我說的。” 鲁老师思虑半刻:“我会找他谈的,联系方式呢?” 苏起立即把梁家的座机号、康提的手机号都写了下来:“谢谢老师。” 苏起回家后只字不提找過老师的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每天偷偷观察梁水的精神状况。 自那天火车上痛哭后,第二天他就恢复了正常,依旧每天一大早去训练,碰上巷子裡的人会打招呼,碰到啾啾也会蹲下来摸摸它的猫爪。中途有几天還出去参加比赛了。 苏起稍松了口气,心想,虽然难過,但终究都会過去的。這不就是长大嘛。 直到离暑假结束剩不到一周的时候,几個孩子在梁水家蹭零食,妈妈们在一旁闲聊。 陈燕无意间說起路子灏的老师,她說希望高二分班能分個好班级,遇到好老师。以前那高一(6)班班风太差,老师也不管学生。 苏起正在磕杏仁,忙說:“我跟老鲁讲了,要他把路造选到我們班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還想把水砸和风风也选来呢。” 陈燕笑:“要是那样就好了。跟你们一個班,子灏会很开心的。” 路子灏拉苏起:“你真跟你老师說啦?” 苏起:“对呀。老鲁很喜歡我的,嘿嘿。” 路子灏:“要是成功了我請你吃炸鸡柳炸裡脊!” “好呀。” 康提问:“老鲁?鲁老师?” 苏起:“鲁老师,阿姨你认识啊。” 康提一笑:“他是你们班主任啊,他是水子的物理老师。半個月前他给我打了個电话,帮了水子大忙了。” 大伙儿的目光都聚過来。 “我們云西地方小,沒有先例,很多人不知道。但省城一些定点学校有体育特招,高考能去全国前十的大学,清华北大都有可能的。” 刚好梁水从阁楼上走下来,一瞬间,全屋上下所有人齐齐看向他。 苏起举着颗杏仁指着他,大叫:“你藏得這么深!都不告诉我們!” “……八字沒一撇的事儿。”梁水坐到苏起旁边,看了康提一眼,說,“大嘴巴。” 康提抓起扫帚要揍他:“你個沒大沒小的,說谁大嘴巴?” 梁水坐在凳子上,一只脚踩着横杠,略一抬手,轻轻握住她手腕。 康提使不上劲,扫帚落不下来了。 梁水好笑。 康提又使了使劲,還是动弹不得:“你個臭小子,放手!” 梁水不放,哂道:“你现在還打得赢我?”說着把她手裡的扫帚拿下来扔到一边,松了她的手。 康提又好气又好笑,拍了下儿子的肩膀算是打了。 一旁的妈妈们笑個不停:“儿子长大了,管不住了。” 苏起仍执着于刚才的话题:“水砸,你真能上清华北大?” 梁水表情不太自在,尴尬地說:“有人。有人上過。不是我。” 沈卉兰也纳闷:“稀奇了,還能靠体育进大学?” 冯秀英說:“太多了,只不過学校和学校之间的差距也大。” 陈燕:“对,我听說過靠体育进一些普通大学的,沒想到還能进清华北大复旦浙大的?這我倒是头一次听說。” 冯秀英:“相对应的,要求也很高。但水子我相信是沒問題的,要是真能进前十的学校,就太不错了。水子你要加油啊。” 梁水脸都红了,咬着块海苔不吱声。 康提叹:“只能說尽力。现在的特招啊,只招些固定学校的生源,還有些关系户。具体也說不好。” 程英英道:“不怕。我們水子厉害得很,能上的。” 苏起全神贯注听着,咬着片橘子,亮着眼睛用力点点头。 梁水瞧着她那开心的表情,心裡又莫名轻松了少许。 康提說:“现在水子能尽力的,就是多参赛,多拿奖。” 苏起扭头:“水砸,你的奖還不够多嗎?你的柜子裡一堆,卖废品都能卖十块钱呢。” 梁水被她惹得扑哧一笑,說:“你是猪?奖多有什么用,你给我发一個南江巷速滑一等奖?云西高一年级一等奖?” 苏起:“……哦。” 林家民问:“你刚說云西沒有先例,难道水子是第一例?” 康提摇了下头:“云西太小了,是沒路子的。我要给水子转学去省城二十一中。” 二十一中是省裡最好的名校,文化课就不說了,体育生生源极好,甚至還有跳体操上北大的。那地方离省体校也近。 康提說:“我早一两年前就该送他去的。怪我,在孩子的教育上沒什么远见。要不是鲁老师提醒,就差点儿耽误了……” “哎呀吃东西。话那么多。”梁水一块西瓜塞她嘴裡。 康提知道他意思,笑笑不說了。 四個小伙伴都静静听着,互相交换一下眼神,又变得坚定而鼓舞,齐齐看梁水。 路子灏和林声很激动:“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水砸,你要加油呀!” 李枫然也冲他用力地点了下头。 梁水什么都明白,看他们每個人一眼,抿紧嘴唇低下了头去。 西瓜吃完了,苏起跑去厨房拿甜瓜。 她把甜瓜用凉水冲干净,削掉了蒂把和瓜屁股,切开,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梁水。 苏起笑:“水砸,你要偷吃嗎?” 梁水過来案板边,和她站一起,忽低声解释了一句:“七七,沒有确定的事,所以我不想說。” 苏起正切瓜呢,沒反应過来,抬头:“啊?” 她离他很近,夏天的阳光晕在雕花玻璃窗上,她的脸颊散着莹莹的光,很柔和的样子。梁水看着她,一时沒說话。 苏起眼珠转转,這才想起她刚才說“你藏這么深!” 她恍然大悟:“那個呀!我刚开玩笑的呀,我懂的水砸。” 她知道。 她很明白他的心思,他不想一次次让人失望,让自己失望。 “我刚還担心你妈妈提前說出计划,给你心理压力了呢。”苏起拧眉,“所以现在到底确定了沒有?” 梁水說:“中午确定的。我上周去二十一中参加了体育考试和文化考试。一直沒结果,今天才說通過了。可以转校了。” “嘤!”苏起握着菜刀激动地跳了一下,又如释重负地拍拍胸口,“那太好啦水砸。真的。我特别开心。”她无法表达,“你简直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梁水笑看着她,說:“其实我知道。”她激动得差点儿把手裡的菜刀挥出去,梁水接過,开始切瓜,就听她又开始碎碎念:“我之前一直沒敢跟你讲,我知道這段時間你不开心,很迷茫,很苦的吧。我又不敢說 什么,也不会說,因为我也不懂呀。不過现在好啦,你能转去二十一中,還能走特招去名校,真是太棒了。真的!” 梁水听着她說话,切着瓜,忽說:“那你会想我嗎?” 苏起立刻道:“肯定会啊。我們都……” “会有多想?”梁水忽扭头看她,眼神很认真。 苏起站在一米开外,迎着他清黑的眼瞳,一时愣了愣,无意识拿手指抠了抠嘴巴,才发现手指上沾了一颗甜瓜籽,赶紧扒拉下来,模糊地說:“反正会想的。” 梁水不满意,但也沒为难她,說:“我裤兜裡有张纸,你拿一下。”他手上拿着刀和瓜,不好动。 苏起上前,一手拎着他的裤兜边儿,一手轻轻钻进去,男生的裤兜裡头好热啊,可能因为是夏天吧。 她抿着唇,睁大眼睛望墙壁,手在他兜裡小心摸索。 梁水瞥一眼她脸蛋,又瞥一眼她的小爪子,好笑:“這裡头沒炸弹。” “……”苏起抓到了一张纸條,抽出来一看,是一串号码。 “我妈妈给我买手机了。”梁水說,“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呀。”苏起开心道,“你手机在哪儿?给我看看。” 梁水微微侧了侧身,苏起从他另一個裤兜裡掏出一個索爱的手机,黑色的,居然可以旋转出键盘来。 苏起赞叹:“你這手机好高级。” 梁水不在意:“不就是打电话发短信么,也沒别的用处了。哦,能定闹钟。” 苏起胡乱摁了几下,說:“等我有手机了,就把电话号码告诉你。不過,我要等到上大学才有。我妈妈现在才不会给我买呢。” 梁水把切好的甜瓜放进盘子裡,說:“七七,你给我打电话就用学校小卖部的座机打。打给我的话,响三下挂断,我给你打回来。這样你就不用出电话费了。” 苏起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都能打嗎?” “对。” “那太好了。” 苏起把手机重新塞回他裤兜,手撑着案板看他切甜瓜,忽问:“水砸,我有個問題。” 她一用這种语气,梁水也懂,抻了抻肩膀,一副做好了准备的模样:“问吧。” 苏起轻声:“国家队,你還想么?” 梁水垂着眸,咽了下嗓子:“想也沒用了。” 苏起不解:“难道,不可以又上大学,又进国家队嗎?” 梁水說:“可能性不大。” “那,你确定上大学,而不是……”她些微犹豫。 梁水看向她:“那天在上海,是我跑出来的歷史最好成绩。训练都沒跑出来過。” 他之前所谓的二战国家队,是骗妈妈的,他不想让妈妈知道,那段時間,他的内心世界已经崩塌了。 苏起无法想象這些天他是怎么過来的,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无声地给他安抚。 他却忽說:“哦,忘了告诉你,我要换项目了。” “啊?” “短跑。” “为什么?” “速滑沒有特招。” 苏起点了下头,心裡莫名遗憾极了,可……是不是因为父亲的事,他对冠军的执念已经放下了呢?但又听梁水說:“就算换项目,我也能搞好的。” 苏起一笑,知道那個梁水又回来了。 …… 那天聚会之后不到一周,梁水就走了。康提的妹妹,也就是梁水的小姨刚好回省城,开车把他搭去。 巷子裡的人都出来送,叮嘱梁水在外头要吃饱多穿,别饿着冻着。 到了分别时刻,苏起难受极了。长這么大,她還沒和水砸分开過那么久呢。 梁水见她眼圈红红的,嫌弃道:“你這人假不假嗯?之前還喊着叫着說希望我好,现在看见我要好了你就哭。” 苏起要被他气死,“啪”“啪”在他手臂上打了两下。 梁水揉了揉手臂,目光始终笼在她脸上,又說:“以后沒人打我了,怕要不习惯了。” 苏起只是哽咽:“水砸……” 他揉揉她的头,自己也微抬头看了眼天空,心情远远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轻松随意,他說:“手伸出来。” 苏起伸出手,梁水拿食指在她手心点了一下,把她的手虚握起来。 苏起:“……” 她疑惑:“這什么?” “秘密。”梁水說,“你可以慢慢挖,我的這個秘密不会消失。哪怕你的慢慢消失了,我的也不会消失。” 苏起捧着手掌心,云裡雾裡,沒懂。但梁水已去跟其他人告别了。李枫然倒還好,他总去省城,能经常见到;林声說了一堆注意安全注意休息的话,路子灏沮丧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他不会再說“我們說好了 要一直在一起做朋友”這样的话了。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分开,是为了以后能永远和朋友们在一條路上。 大人们也都不舍,陈燕心疼地說:“水砸,在外头有什么事,一定给家裡打电话啊。要是有什么委屈别一個人受着。” 程英英则道:“沒事也多给你妈妈打电话。” 梁水說好。 林家民上来拍拍他的肩,說:“以后叔叔不用陪你晨跑了,你自己好好跑下去。有什么话沒处讲的,跟我說。” 梁水点头。 康提是所有人裡头最淡定的,踩着高跟鞋抱着手在一旁看着,催促:“行了行了快上车,過会儿堵车了。你這兔崽子走了也好,成天跟我面前晃荡惹我生气。赶紧滚!” 梁水笑笑,微眯着眼看她。夏天的阳光金灿灿的,在他的眼睫上流动。 他走上去将康提搂进怀裡,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說:“妈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康提一愣。 梁水已迅速坐进车裡,朝她挥手:“妈妈,我走了。” 康提眼圈一红,强忍着,点了点头。 汽车冲上大堤,一转弯就朝城区奔驰而去,瞬间沒了踪影。 沈卉兰伤感地叹:“省城那么大,這孩子就這么一個人去了。” 康提抱着手慢慢往巷子裡走,沒几步就泪如雨下,拿手捂着眼睛直流泪。程英英来安慰她,她只是摆摆手,平静說:“沒事。” 這时,程英英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咦?水砸?东西忘带了嗎?” 程英英开的免提,裡头梁水的声音有些清沉:“不是。我妈妈手机静音了。英英阿姨,你跟我妈妈說,让她别哭了。想我来看我就是了。” 康提道:“放屁!沒人为你哭。”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說:“那就好。拜拜。” 话音未落,四個伙伴齐声:“拜拜水砸!”那头的少年又是一声朗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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