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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不够资格睡你

作者:人间武库
江爸江妈离开小卖铺回家的一路上,過来打听的人不少,不管是出于关心還是纯粹喜歡八卦,总之挺烦人的。 江妈那天赶去,终究沒来得及堵住张婶的嘴。 其实就算当时来得及也沒用,张婶這种人一旦知道了一件新闻,哪怕把嘴塞上,她也会拿鼻孔哼哼出来。 开着小卖铺,家裡有电视,還有电话的张婶,一直是這一带所有新闻、丑闻,国家大事和小道消息的重要源头。 比這些更麻烦的是,好像江妈外甥女婿那边办厂的事也突然搁置了,目前在亲戚们之间传递的消息,像是要怪到江家突然放弃入股這事上。 不论如何,年得先過了。 江澈一路走,一边欣赏這座城市的烟火,也就這一两年了吧,很快,盛海就会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然后被霓虹覆盖。 他往回走的时候大概已经快十点,路過王宫饭店门口,一身黑色风衣的褚涟漪正好把一袋垃圾搁进垃圾桶,然后转過身。 “小澈?真沒回去過年呀?看你這两天沒来,還以为你回去了。”褚涟漪看见江澈一個人走在街上,有些惊讶的问道。 “嗯,真的去赚過年吃住的钱了。”江澈笑着,看了看灯光還亮的沙龙大厅,“怎么,今天還有人来么?” “還不少,不過都是晚饭后来的,九点之前,又都回家了。大年夜嘛,這不,工人也都回去了,我刚打扫完。” “褚姐辛苦了,对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两個人错身而過。 江澈大概走出十几步。 “小澈。”背后传来褚涟漪的声音。 江澈转過身。 “我弄了個锅子,要不要一起吃年夜饭?”褚涟漪开口說。 “反正都是一個人……都怪可怜的。”她又說,带着笑。 突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虽然事实上,江澈很快会是個小款,而褚涟漪的财富,无法猜测。 一场20世纪90年代初最疯狂的财富舞台边缘的萍水相逢,一次陌生人之间的年夜饭。 好像還不错。 小火锅在桌上沸腾着,江澈往裡头加菜,加丸子。 褚涟漪拿了一瓶茅台出来,這年头红酒還沒流行开,她问:“一瓶够嗎?” 江澈苦笑說:“白的我一杯都够呛。” 褚涟漪說:“那你就喝一杯,剩下我的。” “新年快乐。” “恭喜发财。” 两個人碰了第一次杯。 “過年的钱赚到了么?住哪?”开始只是最平常的寒暄。 “赚到了,住后面城中村旅馆。”江澈也沒什么好遮掩的,更沒打肿脸充胖子的想法,有些东西,不用說,别人一眼就能看破。 “怎么赚的?” “跑周边县城卖年画、日历,再往盛海带干菌菇。” 褚涟漪抬头看着江澈的眼睛一会儿,笑一下,拿過他的碗,往裡面夹菜。這感觉似乎在說,辛苦了,又或者,你配得上這待遇。 “年過了多大了?”她问。 “十九岁。”江澈說。 “……我都三十三了”,褚涟漪苦笑一下道,“最近那么多人在玩认购证,你是裡面最不同的一個。” “因为年纪小,還是因为穷呀?”江澈笑着问。 “都有吧”,褚涟漪把碗搁回江澈面前,一样笑着說道,“最重要的是,你不像炒家,却偏偏比老练的炒家還稳,姐看過那么多人,很少看不懂的,你是一個。” “其实沒什么看不懂的”,江澈简单說了一下,坦白是骗了家裡的钱来买认购证,然后道,“所以赚到钱之前,不敢回家。” 为什么敢于骗家裡的钱来赌认购证?褚涟漪沒问,她笑着說:“可是你算已经赚到了吧?” “還不够。” 江澈举了一下杯。 他只抿了一口,褚涟漪却干了一杯。 然后她搁下杯子,看着面前這個眉目清秀,眼神清澈的十九岁男孩,苦笑一下說:“真让人服气。” 炒家之间有很多事不到某個程度是不方便问的,比如身家、打算、买卖行为依据…… 還有眼下最敏感的,身上认购证的数量。 但是江澈身上有部分东西对于褚涟漪這些人来說,其实很容易判断: 比如他不是炒家,他的家境不算好,他在赌身家,他既紧张,又很沉得住气……這证明他的预期值很高,而且很有信心。 为此,這個年轻人会去赚辛苦钱以便留在盛海……哪怕其实他只需一個念头,就可以轻松带着几万块回家過年。 這其实并不容易做到。 贪风光、贪小利,都是人的本性,何况這次的利已经绝对不算小了。 贪婪和恐惧之间的反复挣扎徘徊也很常见。 褚涟漪這些天已经看到太多人一时求稳,卖掉认购证,拿钱离开,从四五千卖到一万五的都有,其中有的人后悔了回来跟卖家闹,有人贴钱从卖家又变回买家,然后又再次卖出,反复不定。 现在,褚涟漪已经可以判断了,江澈身上的认购证很可能不止其他人判断的一套。 酒喝得越来越多,话题也就变得越来越沒有顾忌。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一個人過年?”褚涟漪已经有点醉了,眸光特别闪亮,看人特别直勾勾的。 江澈笑了一下沒說话。 “你早猜到了对吧?聪明得真让人恼火啊。”或因为喝醉了,年纪和阅历变得沒有了痕迹,說话变得随意,褚涟漪自己又倒了一杯喝掉,說:“他回家過年了,我自己沒家……你别笑我。” “不会的,褚姐辛苦了。” “嗯?辛苦么,别人都觉得我過得好呢,你又猜到了什么?要不這样,你再猜猜看,猜中得多,我告诉你一個還是秘密的大消息。” 权当是一個游戏吧,真要說秘密消息,谁有我多呢? 江澈想了想說:“我說褚姐辛苦,是因为当一個人给人感觉面面俱到,如沐春风,往往自己很辛苦。” 褚涟漪眼神亮了一下。 “一定有些客人,褚姐其实很懒得理他,還有一些人,褚姐会在心裡想,要是能揍他一顿,真开心啊……” 褚涟漪笑出声了,边笑边說: “都对,都对,好厉害呀小澈。我每天就是這么想的……可是不可以,对吧?” “因为這裡的人,寒酸与风光之间的距离其实一点都不远,哪怕无知,也挡不住运气。时代开始变了,它变得可以不讲道理,在一瞬息间改变一個人的命运……从此会有很多人,一遇风云便化龙。” “這些东西有些是他教我的,有些是我自己這么多年才看透的……可你才十九岁。姐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夸你了。赌徒、天才,一個天才的赌徒?一個天才的平静而且踏实的赌徒?” 褚涟漪端着酒杯,看着,笑着。 但是事实应该反過来,是江澈应该佩服她的观察力和对时代的判断。 褚涟漪又开了一瓶茅台,江澈也添了小半杯。 她沒說那個秘密,问江澈:“你会跳舞嗎?” “很生疏。” “沒关系。” 她用的竟然是一台老式的唱片机,伴随着唱针落下,周璇韵味独特的歌声响起,老sh的氛围瞬時間弥漫开来…… 褚涟漪脱了风衣,身材高挑,曲线迷人,這是一只成熟的尤物。 江澈在右手搭上她的腰的一刻,感觉到腰臀之间的那道起伏的弧线,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 喉头滚动的声音在歌曲柔和的间奏中显得特别清晰。 褚涟漪笑了一下,說:“放松点……” 最后不知跳了几只曲子,也不知多久,总之一直到江澈的舞步也变得很熟练,两個人才停下来。 其中某一段時間,褚涟漪靠得很近,下巴几乎搭在江澈的肩膀…… 有几次江澈踩了她的脚,她的手掌按在江澈胸口,說疼,打人,宛若少女…… 气氛暧昧。 让人冲动。 尤其当曲线起伏,当胸口感觉着她掌心的压力和指尖的滑动…… 也许可以這么猜想,在這個有些凄凉,又有些惊喜的除夕夜,孤男寡女,再加上酒精的作用,這個孤独但是很有魅力的女人,很可能并不介意和眼前這個漂亮男孩发生些什么。 江澈說:“我该回去了,褚姐早些休息。” 他落荒而逃的样子让褚涟漪看着笑出来,她說:“刚才难道一点都沒觉得有机可趁嗎?试一下,沒准可以留下来。” “其实有偷偷想過一下。”江澈老实說。 “那为什么跑,因为女朋友?” “女朋友么……前段時間刚分手了。” “嗯?为什么分开?” “她留校了,我沒有。” “……我想,她会后悔的。” “她說她不会。” “会的,因为很少有女人能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一個像你這样的男孩……好吧”,褚涟漪顿了顿說,“看来還是我魅力不够。” “不是,褚姐魅力很大。” “那么,是不敢么?” “嗯,算是吧,我還不够资格睡你。” 他半醉,說得很直接。 褚涟漪笑到直不起腰,风情无限。 “狠、稳、理智、清醒、自制力,你都有”,笑完褚涟漪說,“再加上我琢磨不透的那部分,我很相信,這次风云過后,你就会化龙。” 剩下的很多话都是不需要說的,当两個人都是聪明人。 比如這件事如果冲动,招惹了,就不会是一次,就不会那么容易断……但是其实两個人都承担不了它可能带来的后果。 再比如,下次再见面請自然平常,褚涟漪一样知道,這不需要她来提醒、叮嘱。 “不能卖。伟大同志往南边走,看样子要走上一圈,他說的一些话分析下来……形势会很好,另外有传言,今年发行的股票数量会远不止十几只。” 江澈出门的时候,褚涟漪在身后說。 对于另外任何個人来說,這真的都是一個天大的秘密消息,而对于江澈来說,它至少可以让他多一份信心和判断依据。 原来是這样,江澈通透了。 “谢谢褚姐。”他說。 当然,对于江澈而言,這更大程度上仍只是一個有趣的夜晚,沒上床,比上床有趣,也更值得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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