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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金钱冲击

作者:人间武库
投推薦票: 叶琼蓁這個学期一早就已经搬进了教工宿舍,若不然和室友相处会有时候为难,她为难,室友们也为难,毕竟她的身份,已经开始转换了。 苏楚比她晚来几天,主动要求住进了同一间宿舍,這個宿舍就她们俩。 临州师范学校给年轻教师安排的教工宿舍,跟学生宿舍对比,其实只有位置和空间的区别,一個灰白色调的房间,墙体斑驳,左右对称放了两张上下铺。 前一位住的老师大概带孩子,墙上留下来有孩子用蜡笔画的花和太阳。 房间女生味不算很浓,這年头物质還不算丰富,想法更缺,能让女生闺房区别于男生的,差不多也就干净整洁,外加几块花布料带来的装点…… 对了,還有姑娘们发丝间,衣服和身体上,皂角的清香。 叶琼蓁的床位在进门左手边,她把下铺拿来放箱子,人睡上铺。 天花板上的灯离得很近,小吊扇上有灰尘和蛛丝,蚊帐暂时還有沒挂起来,她拿着一份报纸靠坐在床头,看着,皱着眉头……偶尔叹一声气。 這份报纸的日期是1992年4月1号,這時間伴随着南方谈话影响力的逐渐扩散,媒体对于财富故事的报道不再遮遮掩掩,也不再那么多顾忌。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說,媒体也在配合鼓动人们对财富的渴望。 叶琼蓁看到的故事是這样的: 近期,盛海某工商银行门口,有一個小伙子连续几次跑来打闹,银行工作人员不得不报警将他带走拘留。后经记者多方采访,终于得知事情全貌,小伙子多次打闹的原因,是今年1月份,他的母亲曾经在计划去银行存款时误买了200张股票认购证,合计6000元,這些认购证隔天就被退掉了(银行工作人员表示,当时是他本人带着刀来威胁退掉的),销售经理无奈同意,当场将认购证转卖给了一個年轻人,而现在,這個小伙子后悔了,不甘心,所以几次上门打闹。 既然当时情况是這样的,也就是說完全是這個小伙子自己主动要求,那为什么他现在的反应会這么大呢? 记者在文章最后做了一個自问自答。 因为那两百张认购证,当时的六千元,现在价值超過二十万。這意味着一念之差,這個小伙子把到手的二十万又扔了出去,而此时此刻,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有一個年轻人(银行工作人员目测不超過20岁),他,手握至少二十万巨款,而且有极大的可能,很快就会不止20万。 若不是1992年的国人還不過愚人节,而媒体也還沒有失去自己的公信力,叶琼蓁会觉得,這是一個天方夜谭。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实的。 “20万,二十個万元户,20万放一起是什么样子的啊?要是我,大概只要几万,就可以申請自费出国了吧?!” 叶琼蓁现在還沒有工资,学校每個月会在师范生固有补助之外,给她发额外的50元补贴,她咬牙拼命存着,存了快80了。 知道家裡给不了太多支持,她只能每一步都自己仔细盘算,做好计划……然而越努力,她就越发现,自己所渴望的,遥远而渺茫。 公派出国的机会对于一所中专来說实在太难了,叶琼蓁不得不偶尔想一下自费出去,但也只是想一下,爸妈的工资加起来一個月也就300多,她自己更别提了……所以每每想到最后,就会变成想都不敢想。 “欸,小叶,我跟你說的你听见沒啊?” 对面的下铺,苏楚躺在床上,穿着印了一身草莓的白色睡衣,用双脚把一只迪士尼公仔托起来,顶在上铺床板下…… 宽松的裤管掉下来,露出两條雪白笔直的大长腿。 自从看见過苏楚的這两條腿,叶琼蓁平时就很注意在宿舍的穿着了,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因为她的腿上有两块疤,是五岁的时候,倒开水烫的。 “哎呀你倒是說句话呀,要不好闷。” “放心吧,我今天不拉着你聊江澈。” 苏楚說着两腿一张,公仔落下来,落在她小肚子上,她床上有两三只這种叫做公仔的东西,据說是港城和外国带回来的,家裡更多。 叶琼蓁对這些东西沒兴趣。 “什么?”叶琼蓁回過神来问。 苏楚坐起来說:“我刚跟你說啊,像张保有這种人,你对他還是直接一点的好……直接告诉他,他沒戏,哪凉快哪呆着去。” 叶琼蓁皱了一下眉头,沒說话,张保有确实是一個烦恼,想到就烦,却還不得不天天面对。 “我知道,你是觉得现在是同事,直接给他摁了,怕再相处起来麻烦……”苏楚两片红红的嘴唇利索开合說,“其实你這样想不对,他這种人吧,你要真让他觉得有戏了,他就觉得你归他了,回头蹬鼻子上脸,你再想跟他說清楚都难,指不定還恼羞成怒,找你麻烦。” 苏楚的话,其实叶琼蓁听进去了,也思考了,觉得道理很对,但是她的個性,从来都不是一個会把心裡话轻易說出来的人。 “给你看份报纸”,叶琼蓁转换话题,把手裡的报纸丢了過去,說,“你看上面那個股票认购证的事,你說那是真的嗎?” 苏楚快速扫了两眼,說:“哎哟,這家伙倒霉催的啊……另外那個,狗屎运,赚大了,二十万啊……” 二十万,一個连苏楚都要咋呼两声的数字。 “是啊”,叶琼蓁躺着,两眼看着天花板,苦笑說,“這样的事情对于有些人怎么那么容易,而对于另一些人,却又那么遥远……看描述,他应该才跟我差不多大而已。” 這天夜裡叶琼蓁做梦都是钱,很多钱,梦不具体,因为她沒见過那么多钱,然后是美国签证……一個精致的小本子。 隔天周六上午有课,叶琼蓁一样得上课。只不過现在江澈已经不坐她旁边了,也不坐身后。 第一节课,上课的朱老师是一個四十来岁,身材中等的男人。身上线衣有些旧,衬衫一眼可以看出来,只是一個假领,即只有领子,作为搭配穿着。 這個年代的男人大多会有一两件假领,但是朱老师的,已经走形立不住了。 江澈对這位朱老师還是保留着一些记忆,印象中一個文人气息颇重的人,据說是当年的大学生,因为成分不太好才来的中专,然后,就被忘记在這裡了。 把一份报纸扔在讲台上,朱老师摇头叹了口气,說:“拜金主义,赤.裸.裸的拜金主义,乱套了……你们得警醒啊。” 他回身在黑板上写字,“啪”,粉笔断了。 朱老师僵在那裡片刻,干脆丢掉手裡的半截粉笔,沒继续写,扭头像是跟学生们說,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国有工厂发不出工资,一個中专老师,辛辛苦苦十来年,還赚不了人家几张股票认购证,一天的运气……要乱了。” 這种话其实是不好乱說的,学生们不敢接茬。 “听說朱老师家裡挺困难的,老婆在的工厂停工,已经在家呆了一個多月了,好像說是要下岗,正在到处托关系呢。” 旁边一個消息灵通的同学說了一句。 “還有說他老婆家乡有做烧饼的手艺,想去摆摊的,朱老师嫌丢人不同意,师母就說朱老师想饿死她和孩子。夫妻俩夜裡打了一架,整個教工宿舍区都被惊动了,你们看朱老师脖子……抓痕看见沒?” 整堂课,学生们都小声在底下嘀咕,朱老师自己的课也沒上好。 第二节课,上课铃响過已经快十分钟,老师還沒来。 终于,教务处来了一個干事,站门口通知: “赵老师昨天办停薪留职去深圳了,课暂时沒调好,大家自习吧。” 干事一走,学生们就咋呼了起来,整個教室都是“下海”、“下海”、“下海,相关信息也越来越多。 原来赵老师已经是第四個了,前面還有两個办停薪留职的,還有一個,因为那边联系好了公司等不及,交了封辞职信,直接走了。 郑忻峰拍拍江澈說:“這他妈的……咱们還回乡下教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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